教室里,正值下课,梁秋水扶着额头发着呆。还要两节课才能到中午,但他的肚子都快饿扁了。今天他和国韦迟到了足足两个多小时,什么都没吃就来学校了。
班里的人估计是知道了昨天的凶杀案,女生们一个个显得很慌张,如临大敌似的,但男生们倒是挺起劲,不时兴奋的去外边打探消息。
梁秋水心里苦笑着,要是这些男生昨天亲眼见了那般场景,还会这么有感兴趣,这么好奇么?
话说昨晚回到出租屋,秋水发烧发得厉害,浑身无力,没有一点食欲,总有一种失魂落魄的感觉。国韦说,应该是受惊吓丢了魂,让他早些休息,要是高烧不退,还得他来“叫魂”。
结果秋水果真一整晚的烧都没退。
于是国韦很早就爬起来,准备各种器材,一个瓷杯一斗米,再插上三支香。佛坛倒是不用担心,国韦全家信佛,他们的出租屋里,不仅有个小佛坛,还要一尊小佛像,几串佛珠。一切就绪后,国韦磕几个响头,嘴里念叨着不知是咒语还是退下经。
说来奇怪,半个小时之后,秋水的烧退了,食欲也有了。之前的秋水是死活也不相信这种玄学的东西,但他第一次动摇了。国韦说以后的半个月每天都要这样,但学生的时间规划显然是不允许的。
“好饿啊!”秋水抱怨着,趴到桌子上。他有些懊恼,因为他们来学校的时间点太微妙了。正好是大课间过去一半的时间,小卖部的零食也已全部售完。要是早一点,准能啃上香喷喷的培根火腿三明治。
这时,身边的国韦莫名其妙的咳嗽了两声。
秋水抬头,看到眼前站着……
樱井月?
“怎……怎么了?”秋水问道。
樱井月将身后的双手悬到秋水的桌子上,留下了一块紫薯和黄桃夹心的长面包。这也是小卖部中常见的一种食物,酸酸甜甜又带着紫薯的郁香,在爱吃甜食的人之中很流行。
“你要吃吗?我不饿。”
“谢谢啊。”秋水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伸手就要拿。但手到半空又收住了,他大概有些懵圈。
“额,你不饿?你不饿你买了干啥?”
樱井月的脸色也不太好看,面无表情的揉了揉眼睛,“不知道,从昨天晚上开始我就没吃东西,我觉得再不吃点,身体可能吃不消。但我确实没有食欲。”
秋水点点头,“毕竟昨天看到那么吓人的场面啊,吃不进东西也正常。而且你看起来好像也没睡好吧?”
“嗯。”
“那……我能要一半你的面包吗?你也吃点吧,离中午还有两节课呢。”
说罢,秋水隔着包装袋将面包掰成两半,取了稍小的一半出来。正要再说声谢谢呢,秋水忽然觉得浑身发毛。四顾一望,他发现班里的男生正齐刷刷瞪着他。
好家伙,只是和樱井月分享了一次食物,秋水大概要被班上其他男生嫉妒和痛恨上了。
“渡边同学,先别急着吃,能和我出来一下么,我有事和你商量。”
秋水正咬下一口,舌尖触碰到黄桃漫延的汁水,听到樱井月的话,冷不防浑身一颤。
真的假的啊,这下要成男生公敌没跑了啊。他心想。
秋水和国韦相视。
国韦点了点头,眉毛上下挑动着都快飞起来了。
“是是是。”嘴里含着食物,口齿不清,叫苦不迭的秋水回答得些许敷衍。歪歪扭扭的站起身子,但还没等他迈出一步,一个炸耳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喂,那个姓渡边的小子,别以为当了个副班长就可以肆无忌惮的践踏我们公主的施舍。”
秋水被吓了一跳。一个身材高大,面容俊朗的男生站在他的身侧,睁着怒眼,仿佛随时要把他撕碎似的。
“你……谁啊?”秋水看这人眼熟,但就是记不起他的名字。
“我特么是你爸爸。”这个男生估计被气到了,手指颤抖着指着自己,“我,月宫润!之前和你一起竞选副班的。”
这么说来,秋水倒是有些印象了,当时确实有个高高瘦瘦的男生,应该就是他了。不过他的自我推荐太苍白,秋水连他的名字都没记住。
“哦哦,所以呢?”秋水睥睨着他,显然不想输了底气,“突然喷我是什么意思,我怎么你了?”
“喂喂。”
这个月宫润伸手就将自己的领口扯松,一个箭步就冲到了秋水面前。等到秋水反应过来时,他发现自己居然被这个月宫润给“壁咚”了!
一旁的周国韦看到自己的好友被如此对待,立马起身喝住,“干什么呢你?”
秋水歪歪头,给国韦使了眼色,让他不必管自己。秋水也挺想听听这个月宫润接下来能说出什么来。
“我们的公主赏赐你食物,给你和她相处的机会,你好像很嫌弃的样子嘛,喂喂。”月宫润咬着牙说道。
两人的脸凑得很近,秋水甚至能看到他的额角隐约有青筋跳动着。细看之下,不得不说这个月宫润的皮肤是真的细腻,但就是这张白净的脸此刻却极度扭曲。秋水纳闷了,有那么值得生气么?
“没有啊,有同学和自己分享食物不是挺让人高兴的吗?”
月宫润突然诡笑一下,说道:“哦?你心里高兴得很,那你摆出那一副不耐烦的表情什么意思?得了便宜还卖乖,炫耀给我们大家伙看?”
秋水沉默了,对于樱井月分吃的给他,以及单独和他说话,其实他的心里也挺开心的。但同时被一教室的男生恶视,秋水又觉得心中不快,也不知自己到底做出了什么样的表情,竟让这个同班同学如此生气。
不过秋水是个挺要面子的人,也不想没头没脑的道歉,嘴上的势头就开始无所顾忌了,“怎么?我做出什么样的表情关你屁事?碍着你了?你看你这一口一个公主叫的,几岁了?你是想当她的白马王子还是狗奴才啊。真遗憾呐,我哪个都不想当。你就接着去玩你的角色扮演去吧。”
这番嘲讽之语一脱口,秋水就后悔了,樱井月就站在门口,想必是听了个真切。自己只是单纯的想反喷一下这个嚣张的月宫润,但内容细听却很容易让人误会。这不就是在说,自己完全对樱井月没有意思嘛……这样的话感觉对她有点过分。
“怎么?我们的樱井同学本来就是公主。里远区执行总长的女儿,难道不配?嗯?”此刻月宫润的样子甚是嚣张,嘴角扬得跟个开口石榴似的。
说完他似乎还不解气,右手手掌贴胸,给樱井月鞠了一躬,语气却变得极为温柔,“您说是吧,公主殿下。”
樱井月只看了月宫润一眼,脸上没有一丝波澜,也没有理会他。她纤长的手指勾起,敲了敲门框,对秋水说道;“出来吧。”
声音轻柔,但略带一丝霸道。
这下秋水乐了,一边往外走还不忘嘲讽月宫润,“啧啧啧,你的公主怎么不理你啊。啊?哈哈。”
但这月宫润并没有预想中的尴尬,反而气焰更甚,“这才是我们的公主嘛!哪儿能轻易的和我们这些庶民说话。”
……
这又是什么脑回路?秋水心中暗自叹息,多好一个仪表堂堂,白净帅气的男孩子,可惜是个变态。
走廊尽头,樱井月停下了脚步。
秋水还在对刚刚的事情耿耿于怀,索性一股脑全问出来,“你和刚刚那个男生熟么?还有你是在和班上男生在玩什么乙女游戏吗?怎么感觉现在班上男生都是你的后宫呢,你看我和你说句话都要被骂。”
“问题太多,我不太想回答了。”
樱井月的回答依旧平淡。
秋水苦着脸沉默了一会儿,他忽然觉得,在同学面前的樱井月和在学生会的前辈面前是不太相同的。在同学面前,她高冷,寡言,看起来是一个自信而强大的女生。但在学生会的一众学长学姐面前,她好像没有了先前的那份自信,显得谦卑恭敬。秋水觉得,罪魁祸首一定就是岸本正章,是他让樱井月展露了自己的无助。如今岸本已死,秋水竟然觉得他死有余辜。
想到这里,秋水笑嘻嘻的说道:“我乱说的,你别在意。樱井同学平时都不怎么搭理人,这个我明明深有体会,居然还问出这种问题。”
“知道就好。”樱井月拨了拨自己耳侧的头发。刚刚全程目睹了秋水和月宫润的闹剧,她的心中不免有些疑惑,“你们男生都这么擅长吵架吗?感觉你们的用词都很厉害。”
以为是夸奖呢,秋水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厉害吗?想学我可以教你啊。”
樱井月偏着脸盯得秋水犯了尴尬症。
等一下,这特么是什么神展开?秋水不禁在内心惊呼。突然提出要教一个文雅淑仪的女生怎么骂人?这种话也就只有自己这个憨批可以说出口了。
“那太感谢你了,最近想骂人,但找不到什么好的句子和词汇。有时间的话,就有劳你了。”
“啊?!”秋水叫出了声。
纳尼?桥豆麻袋,让别人来教导自己如何骂人?这就是所谓的“贵族之风”吗?这就是传说中的“大小姐教仪”吗?爱了,爱了。
秋水虽是汗颜,但他觉得樱井月的回答应该是一种婉拒吧,因为她说了“有时间的话”。
“嗯嗯,包在我身上……只要我有时间……”
当然是骗人的,就算是有时间,秋水也绝不会说自己有空,他可不想把樱井月教导成一个出口成脏的剽悍女人。
“对了,正事,说正事啊。你不是喊我出来说事情的吗?”
樱井月点点头,但表情有了细微的变化,眼角低垂,连眉毛都沉了下来,“昨天森川学姐被警察带去审问了。”
“嗯。”
“学姐暂时被放出来了,没有什么决定性的证据证明她就是凶手。”
秋水听闻心头一喜,但疑惑随之而来,“作案时间,作案动机都具备了,作案手段也符合,为什么还不能认定学姐是凶手呢?”
“我吩咐了警察局的熟人,没有决定性的证据不允许逮捕她。”
这云淡风轻的言语从樱井月嘴里说出来,秋水觉得当代的法律受到了‘践踏’。居然只要吩咐一声,警察就听从她的命令了?那岂不是跟着她混,干点违法的事情都可以被包容了?一个执行总长的权力也太大了点吧。
当然现在不是秋水吐槽樱井家的时候,他问道月:“你也觉得森川学姐是无辜的?”
“我不知道。但今天她没来学校,我有点担心她。你既然相信她不是凶手,放学就替我去看望一下她吧。”樱井月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纸,“上面是森川学姐的住址和我的电话号码。”
“你为什么不亲自去?”
樱井月一副失落的表情,“我每天必须要按时回家。”
她别过脸,不知道看向了哪里,“在我认识的人中,大概只有你认识森川学姐了。”
这就是樱井大小姐拜托别人帮忙似的态度吗?一点诚恳的感觉都没有。
秋水很想生气,但他却拒绝不起来。他知道,樱井月终究还是和自己这种普通人不同。就像普通人能拥有的,随意支配的放学时间,她都不曾拥有。也许她的生活并没有自己想象得那么容易。
秋水伸手拿过纸条,但他并没有说话,也没有离开,依旧站着。等到樱井月疑惑的看向他时,秋水露出了少有的真诚微笑,“包在我身上。你也要加油哦!”
单单这一句话,就让樱井月发愣许久。
上课铃轰然响起,两个人却依然相视着纹丝不动。
“等一下,你还是别去了。”
“啊?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突然不想让你去了。”樱井月一把抢回纸条,脸色很难看。
“一会儿拜托我,一会儿又让我别去。我干嘛非要听你的?地址我也记住了。听好了,是我自己想去,不是因为你的请求!”难得秋水对人笑脸相迎,却被人如此对待,心里不禁抱怨到:真是个反复无常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