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臣教子无方,还望陛下恕罪。”
父亲的声音谦抑,与往日里的不卑不亢大相径庭,落在刘惠千的耳朵里微微有些刺耳。
嘴里轻喃了声“父亲”,刘惠千微微抬头。
余光里的父亲,一身官服整齐威严一如往昔。只是那原本的意气风发,已经笼罩了几分沧桑与惶恐。
皇帝的步子缓慢,却步步清晰。落在刘惠千的耳朵里,刻满了君臣有别。
紧接着是珠翠晃动的声音。
片刻,刘惠千能够清晰的感觉到大殿里臣子们俯卧的动作,和那颗踹踹不安,恭敬的心。
皇帝,出来了。
一步一步,踏在他的心里,威严而又神圣。
刘惠千想起了父亲曾经的话:
“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为人臣者,为君,为国,为天下。”
“我知道你有自己的政治理想,而我告诉你陛下的喜好,也不是让你去谄媚。忠臣贤臣,你首先得是一个臣子。”
……
刘惠千将目光投向父亲,眼底是皇帝看不懂的情绪。
“你在想什么?”
皇帝略带探究的声音将刘惠千的思维打断。
刘惠千的声音不如之前激越,却不卑不亢,像极了一个少年的誓言:
“父亲说,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刘家世代为人臣子,要有做臣子的样子。”
刘惠千的话将皇帝心中原本的苛责打消,怒火浇灭了。
汉陵刘家!
殿中大臣,包括皇帝在内,心中无不浮现出这四字来。
贺轩帝元年,汉中大旱,百姓饥荒。刘家世代清廉,为救助难民,家中儿郎多饿死。
贺轩帝十七年,王昭叛乱,帝王流离。刘家举家庇护,血染汀湖,遭灭顶之灾。
……
过往种种,浮现眼前,洗去了贺锦帝心中的忌惮:
汉陵刘家,百年前的汉中第一世家,如今却早已人丁单薄。
除去一位身居宰相的父亲,一位暂握兵权的舅父,便只剩下刚刚成年的一对姐弟。
位高权重如何?
如何功高盖主?
念此,贺锦帝周身的戾气消散了不少。
一脸闲适地看着眼前少年,贺锦帝眼中多了几分探究,少了几分警惕:
“哦?朕倒是想听听你口中的臣子,是何样子。”
刘惠千微微愣神,自己心中的臣子,是何样子?
若是在今日以前,想必自己会果断的回答“忠君卫国,解忧天下”。
可如今,却只得暗暗思索。
贺锦帝见他神色凝重,眉宇之间兴味更浓:
“刘家大郎怎么不说话了?莫不是朕刚刚吓到你了?”
刘惠千笑了笑,俯身冲皇帝行礼,而后解释道:
“陛下威仪,确实让臣子心生惶恐。不过臣子适才却是在思索陛下的问题。”
贺锦帝眉眼微动,确实不曾想到眼前少年会如此作答。
覆手回到台上,示意台下众人起身。
继而,对一旁的相师说道:“丞相确实生了个好儿子!”
分明是一样的话,落在众人耳里,却赫然是两种不同的意味。
“嗯!”
相师顾殇点了点头,声音依旧清越,神情却柔和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