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元旦,黄姗妮放弃了三倍工资,事先请好假,她早有安排,要去参加初中同学聚会。
活动的组织者自然不是她。初中毕业三年,压根没返校看过老师,也不打算回去,叛逆的青春期,仔细想想,压抑多过快乐,并不那么美好。
做事积极认真,待人热情体贴的班长邹舒越是本次活动的组织人。初中时代她的人缘就很好,班主任喜欢,同学也不嫌恶,这是相当大的本事。
姗妮和她关系不错,前几年,已经放了老班长几次鸽子,这次,姗妮决定参加一回,否则等自己出了国,就真没啥机会了。
距离高考仅有半年时间,居然浩浩荡荡来了十多位同学,聚会动员,成果喜人,证明了邹舒越同学强大的号召力。
杭州游泳馆的这家新白鹿,环境典雅,菜式多样,价廉物美。一帮老同窗,围着新白鹿最大的圆桌,挤挤坐下,嘻嘻哈哈,边吃边叙,讲着现在与过去。桌上都是十八岁上下的年轻人,没几个人喝酒,大家爱饮椰奶和雪碧。
“邹舒越,下午去哪儿?你怎么安排的?”
“老样子呗,唱歌去咯?”
“哈?又唱歌……”一位瘦瘦高高的肤白男生吐吐舌头,大声咂嘴。
“做撒西?叶剑,那你倒说说呢!你说去哪儿,我们就去哪儿,好不好?”
“没没没……我都可以!我坚决拥护班长大人的旨意!”
邹舒越眯起眼,朝他瞥瞥,鼻子里哼出一口气,想了想,说,“呃,密室逃脱,你们知道吗?貌似也是可以很多人一起玩儿的,这几年才流行起来的。”
“哟,越越,你还玩密室逃脱呐?”
邹舒越摆摆手,说,“没有没有,我没玩过,以前高一时候,我的那个班主任特爱玩密室,还号召办公室里的老师一块儿去,有一次,居然在密室里遇到自己的学生,哈哈哈,尴尬死了。”
“嗯,我觉得可以呀,搜一搜附近有啥密室逃脱吗?”
几位女生连忙拿出手机,抓紧时间认真搜索,男生们则继续吃喝打趣。
“哎,凤起路那边有一家,叫……异刻密室逃脱,刚开的,看评价还不错的样子。”
“凤起路?哦!离这儿不远呀。”
“几个人玩的?什么类型的啊?”
“门票多少钱?”
“恐怖吗?”
大家七嘴八舌讨论开来,展示出对密室逃脱的浓厚兴趣。KTV什么的,三年如一日,翻来覆去那几首歌,大家果然都已经唱腻了。
不常发言的姗妮此时轻叹一口气,握拳,咳嗽,开腔。
“这家,你们就别想了,这个点过去,肯定玩不着的。”
“为什么啊,姗妮?”
“他们家开业才半个多月,基本每天都爆满。而且,最近有朋友圈集赞免单的活动,简直是杭儿风,不提前三四天预约主题,根本玩不到的。”
“啊哟!姗妮,行家呀!哎?你咋这么清楚呢。”
姗妮的一对狐狸眼睛射出神采,扫扫众人,曼声道,“嗨,这不巧了嘛,我就在那儿兼职。”
满满一桌人,发出阵阵惊呼。大家哇哇哦哦地感叹,竟然还有这种事儿,这个世界,仿佛又小了几分。
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哈佛大学的社会心理学家斯坦利·米尔格拉姆设计了一个“连锁信件”实验。他将一套连锁信件随机发送给居住在美国西海岸的一百六十个人,信中写着一位远在两千多公里外的股票经纪人的名字。信中要求,每个收信人须将这套信寄给自认为比较接近那位股票经纪人的朋友。实验开始,最终,一些信在经手五至六次后,都抵达了该股票经纪人。这就是所谓的“六度分隔理论”的概念由来。
关于这个理论,距今年代久远,且未考虑传递失败的情况,自然不甚严谨。然而,在互联网无处不渗透的今天,人类的关系网,隔着屏幕,显得冷漠,但确实比看上去要密切得多,早已远远小于六度。
“而且,现在才开放了两个主题,咱十多个人过去,肯定挤得慌。”姗妮补充道。
“这上面写着,有免费桌游,饮料畅饮。咱们玩桌游去呗!”叶剑高声说。
姗妮摇摇头,摸出手机,在初中的班级微信群里发了几张照片。这是她在异刻密室工作时拍下的,相片中,大厅人头攒动,有人伸长脖子,东张西望,有人高高举手,呼喊同伴,顾客们找一处空闲位置站着都不容易,更别提找一桌座位定定心心玩桌游了。
当然,姗妮拍摄的照片,未必能完全如实反映情况。这是特殊时间点才会出现的极端状况,刚结束游戏的玩家正步出密室,而下一组玩家则兴致勃勃准备入内,场次交接,坐立交替,一片嘈杂,恰是大厅内交通最繁忙的时候。
“我的妈呀,这生意,也太爆炸了吧!看来真的挺好玩。”
“班长,那咱怎么办呀?”叶剑拖着长音,撒娇似地说。
邹舒越一时犯了难,紧闭双眼,拿两指揉揉眉心。
此时,远在一百多公里外的上海,吕君扬等人距离闯关成功仅有一步之遥。倘若知道自己的前班主任此刻正在上海市中心的一家密室逃脱酣畅地游戏,邹舒越不知会作何感想。
“动了,动了!这家伙真的动了!”巧克力士站在不远处的地面上,手舞足蹈大喊。
壮实的机器人,其右臂空空如也,并未装备武器,突然,机械臂如肌肉抽搐一般,猛地开始抬升,又骤然停顿,而后向左移动,缓缓定住,等了几秒,向右侧落下,回复到初始位置。
斯洛布莱特大喜,紧盯机械臂,眼球随着它运转,兴奋地摆弄着手柄,嘴里不断嚎叫。机械手臂虽然动作缓慢,略显笨拙,但它是庞大机器人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代表着变形金刚受到操控之后所做出的行为。光是这点,就意义非凡,足以令人咋舌激动。
“哇噻,真能操控啊!”巧克力士也来了劲,扭屁股跑到机器人脚下,抬头催促斯洛布莱特,“你快下来,让我玩玩。”
“等会儿,等会儿,追追猪,快帮我拍照!”
“拍啥呀,手机都寄存了啦。”
“哎,忘了……真是的。”斯洛布莱特心有不甘,又摆弄一会儿,恋恋不舍地爬下来。巧克力士迅速接力,使劲攀上操作舱。
斯洛布莱特拍拍手掌,扬走手里的灰尘,不屑地说,“嗨,也就那么回事儿。”
吕君扬回头看门口的倒计时屏幕,还剩十九分钟。
他绕到机器人背后,此处没有照明灯,空间却不小。在隐秘处,他发现一串固定在墙体上的U型铁管,一路向高处延伸,通往上方的一个门型口子。身后的队友仍全神贯注于机器人的边边角角,他也不扰,手握脚踩,缘着铁管,独自朝上攀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