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知会兄长大人,临影卫也在想法子。”冷竹揉了一下脑门,表示无能为力。“先跟我说说现在的情况,不管对手是谁,见招拆招。”
他熟悉她的打法,她也一样。
钟彦觉得这几日有些古怪,不断有小股的敌军出现在他意想不到的地方骚扰,当率部赶至时,敌方早已逃之夭夭,在另外的地方作乱了。
“这是什么守军,完全像是土匪!”他一拍桌子,他今日四处灭火,却没逮住或是杀死任何一个定军,城门依然紧闭,守备森严,丝毫没有放松的意思。
姚若,这个叛臣之后,还真没打算给他好果子吃。早知道在军塾的时候就该除掉他,装成一副孬相,倒也瞒天过海了。
“这是他们的圈套,傻子才会去踩。”铁面在地图上重重地点了几下,“这里,是他们的目标。”
“废话!粮草本来就是重点看护,他们插了翅膀吗?能飞过来?”钟彦越发地烦躁,将地图抽了过来,这个铁面,虽然每次都说中,但是说话的态度实在是恶劣。
“肯定会这样。这里,是吉山,半山腰树多,正好埋伏弓手,射程不够的话可以用弩,射火箭,我们的粮草全都会烧光。”铁面毫无表情地说。
钟彦心中一惊,立即叫人:“来人,转移粮草位置,另外让人上吉山,把半山腰的树给砍了!”
铁面不再言语,再度坐回角落,藏在阴影之中。
这样的帮手,十个钟彦都不嫌多,要是态度再好一点就好了。这样他的功劳……
正当钟彦做着不劳而获的美梦时,帐帘一掀,太后和苏浊走了进来。
“看来你没了感情,倒变得嘴上不饶人,不再瞻前顾后了。”太后径直走到了铁面面前,透过遮住大半眼睛的空洞,打量着对面的木然。
“皇城传来消息,徵军似乎有动向,以清君侧为号令,聚集其他势力。”苏浊补充道,他的心情可没有太后那么好。
清君侧,要清的是谁,显而易见。
钟彦不以为然地说:“朝廷军五十万,还怕徵军不足十万之众?”
“谁指挥?”太后冷嘲,对比之下,这钟彦还真是没有脑子,看来用他还只能是权宜之计。“徵军人数虽然不多,但是皇城没有说话的人,哀家还是要亲自坐镇。钟卿,这里交由你和铁面,应该没有问题吧?”
“谢太后……”还未等钟彦出言称谢,苏浊就打断他。
“太后,让钟彦随您回去吧,定城被攻下,指日可待,我不想错过这一时刻。”他转向铁面,目光阴霾,后者不动如山,隐藏在黑暗里,像是没有得到指令的安静木偶。
“好吧,依卿所言。”太后知道苏浊只要下定主意,就无法更改。“钟彦,准备一下,跟哀家回皇城。”
钟彦心有不甘,眼看这吃下定军的功劳就要被收到口袋了,现在竟要送给苏老头子。
见钟彦不言语,精明如太后,怎会不晓得他心中的小算盘:“钟卿家,此役,你的功劳,哀家记下了。此次若是顺利驱逐了徵军叛匪,朝廷军由你指挥亦是指日可待。”
“太后言重,臣忠心耿耿,只求报国,不敢贪功!”钟彦虽然说着,心里却是相当受用。
回皇城的人选,太后本是选的苏浊,但他太过执着,究竟是促他功成名就的法宝,还是害他身败名裂的毒素,她不想去了解。
“还请苏统领,保重。”垂下眼睫,那个铁面人沉浸在阴影之中。
末日,你自己尝吧!我将迎来自己的曙光。
倩影消失,钟彦随着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苏浊转问:“你刚才说的,定军可能盯着我们粮草的事情,确实吗?”
“我会这么做。”铁面木然地回答。
苏浊嘴角扬起快意的笑,腰上缠着的九节鞭也开始躁动着。“如果要在一个月之内攻下定城,你有什么计策?”
铁面沉默了一阵:“里面的将领很厉害,我需要一天时间来思考。”
“好,慢慢思考吧。什么招都可以。”
张小一在林中已经待了三天了。今天夜里,就是建功的时刻。这些年来他不断磨练箭术的同时,心性也沉静了下来,如今,他已经是定军弓弩队的队长了。
他身后一字排开而又散落在各个点的,是他挑选出来的弓手,只要这个箭阵成功,定城可以趁敌军在断了粮草之时缓上一阵。
这时,一支奇怪的箭落入了他们伏击点的附近。张小一从树上跳了下来,拾起,箭杆是特制的,杀伤力不大,射程却很广。
这是,千里弩。尾段上蓝色的羽毛,意味着让他们火速撤退。
张小一没有迟疑,折下叶子含在嘴里,野山鸡的叫声响彻吉山。林间人影微动,渐渐就嘈杂了起来,追逐他们的人如同死神张开了翅膀,落网四散,回击以无力。
搭弓,三箭齐发,射落的敌人倒下,后续的又绵延不断地追了上来。张小一没敢慢下脚步,但对手的速度比他还快。
一八五 倾城之谋
腿上如被棘条抽中,他整个人被绊倒,脸朝地摔下,还未来得及抬头,已经被一足重重地踩在了地上,胳膊被铁钳似的双手往后别,再也挣扎不开。
暴露了。他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宁可死也不能泄露计划,正准备咬舌自尽,下颌被大力捏开,塞入了一大团布。
“好不容易得个舌头,你以为我会轻易放过你?”苍老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无限寒意。
张小一被绑的严严实实的,丢入了朝廷军的大帐。来的路上没有看到其他伙伴,他暗自祈祷队中的人都已经逃掉了。
“我问你几个问题,你只需点头或是摇头。配合一点,否则你的下场会很难过。”苏浊盯着这个小个子,看来并不是很聪明。这种人通常都有一个毛病,就是倔强。
他靠近,抛出第一个问题:“你是定军的人?”
张小一高昂起头,不打算回答,却在神态中暴露了他的答案。苏浊森冷一笑,继续问道:“你们是不是想烧掉我们的粮草?”
张小一盯他一眼,摇头。
“此地无银三百两啊,你还真是个单纯的孩子。”苏浊凑近他,指着地上,刚刚从张小一身上搜出来的东西,火油,弓箭,火石,一应俱全。
张小一愤怒地挣扎着,想拼尽全力结果这个老头子。苏浊笑的更加开心:“别白费力气了,你们的计谋已经被我们识破,你的兄弟也被我亲手送到奈何桥边了,留着你,是要让你亲眼看看我怎么把你的主子灭了。”
话锋一转,他接着说:“或者,你识时务,加入我们,今后加官进禄,自然少不了。”他取了一把黑色的长弓,拿到张小一面前。
“身为弓手,你该晓得这是好器物,看你的样子,有当年白烈的影子。好好想想吧!”
苏浊没有理会张小一的挣扎,跟在角落的那人说了:“铁面,看好他,估计城里面的,会想用什么把这个能三箭齐发的小子赎回去。”
铁面沉默着没有动作,只是一直盯着张小一。张小一回瞪他,嘴中因为塞了布,想骂也骂不出来。
月至中天,张小一终究是困乏了,眼皮子不住地打架,铁面依旧靠坐在那里。
闷哼的声音,伴随着浓重的血腥味。张小一猛然睁眼,月芒竟刺得他一时难以视物,铁面已经抽刀而上,和几个黑衣人缠斗。
接着,后颈被重重一击,他晕了过去。
“手真黑。”
“少废话。”
张小一再次醒来,是被冷水泼醒的。
“憨小子,想好没有?”苏浊嘶哑的声音刺着他的耳朵,从帐帘中的缝隙,他知道已是天明。一日滴水未进的他虚弱地摇头,下一刻,重击于他的腹部,难以忍受的疼痛让他以为自己的五脏六腑都碎裂掉了。
“你留在定军,能有什么好处?定北侯都没了,等你的小主子们长大了,你也该回家养老了。识相的,就再考虑一下。我年纪大了,没有什么耐心,数十声,点头,或是凌迟,自己选!”
苏浊开始镇定地数数,丝毫没有留情的意思,数到五以内,张小一索性睁眼盯着他,心想即使死了,也要让这老头子记住他,记住一定会有人为他复仇。
“不识好歹!”苏浊如松枝的手掐住了张小一的颈子,本就没有多少力气的他渐渐不再挣扎。
“等一下。”一直默默坐在角落里,让人忘了他的存在的铁面突然出声,苏浊停住了手,怀疑的目光扫向铁面。
“你要为这小子求情?”
“不是,你问过我,三天内想出夺下定城的方法,时限为一个月。我想出来了。”
苏浊有了兴致,反正弄死那个无名小卒不急于一时。“你说。”
铁面木然地回答:“我想确定,定城内,是不是有定北侯的孩子?如果把他们给劫了,定军肯定会投降。”
苏浊愣了一下,突然仰天长啸,古怪而嘶哑的笑声一阵接一阵,到最后几乎喘不过气来,不住地咳嗽。
天下最荒诞的笑话啊,金亚天竟然提议要绑架自己的孩子作为人质!苏浊心中快意无限,止住笑声后,音调诡异地问着:“你确定吗?”
铁面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说了自己的理由:“里面就那两个孩子地位尊崇,而且,孩子比较好控制。”
“好!”苏浊拍着手,像是看了一出精彩的戏。“不过定北侯府里面戒备森严,除了重兵,还有些江湖高手看着。”
“你逮一两个人出来,应该是很轻易的。”铁面中肯地说,“何况这边可以把定北侯府的重兵和江湖高手吸引走。”
铁面一指张小一:“就利用他。”
“这人,有这么大本事?”苏浊只是觉得张小一是习武的好苗子才留下来,顺便当舌头用,并没有想到这憨小子这么受重视。
“他宁死也不肯开口,定是定军高层礼遇有加。况且,我觉得,他一定会让定军舍命相救。因为他很重要……”铁面说到这里,突然像发疯一样,猛地用铁质的面具敲击着柱子,“为什么重要?我怎么想不起来……为什么?”
那是因为你中了蚀心蛊,除非用下蛊人一壶鲜血喂你,否则你终生将只有心智而无情感,过往也将忘却。苏浊欣赏着铁面痛苦的表情,看得差不多了才揪住他。
“想不起就别想了,你说说,怎么利用这小子?”
铁面自己撞得有些晕头转向,断断续续地说:“将他绑在……城外显眼的地方……让定北侯府的高手们……营救……届时……”
“我晓得了。”苏浊拍拍铁面的肩膀,“你还真听话啊!”
“韦振大人说……要听您的吩咐……”
确实。苏浊看着他痛苦的样子,慢慢地说:“韦振大人让你干什么,你就得干什么。现在换到我,也是一样的。”
“一样的。”铁面无意义地重复着。
可惜,这辈子你都别想要再见韦振大人了,等到你害到自己家破人亡,我会告诉你,你到底忘记了什么的。苏浊笑着,对外面的守军下令,开始了下面的布置。
“就在营前,越惨,里面的人出来的越快,当然,得保证里面的人知道这回事。”铁面补充着,相较起钟彦,对苏浊,他有着更好的态度。
苏浊对此,很是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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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不用多说,即使局势不明,我们也要去救。”冷竹斥退了所有疑议。
在吉山上的布置,被看穿了。他果然很精明,谋略甚至在她之上。
亦师亦友,可惜时日太短。空嗟叹无用,只余半点残念。
“姚若,带着赵霄守住城门,曾陌,带上其余人跟我出发。”
即便是赌上最后一战。
烈日当空,虽然是关山谷以北,却灼热得让人难以喘息,校场之中,立着三丈高的木杆,上面绑着的人,无任何遮阴之物。
湿了水的皮绳紧紧束缚着,随着水分的蒸发,皮绳嵌入皮肉,直至筋骨。嘴中被塞着布的张小一,已经无力喘息。
温度随着日头的升高变得致命,从他的毛孔之间不断有汗液渗出,越演越烈,打湿衣衫,最终蒸干,依然减轻不了体表的滚烫。
木杆之下,三千铁甲,严阵以待。
林间惊鸟四窜,背倚吉山的朝廷军们突然感到头顶轰隆声传来。一时间烟雾弥漫,渐渐的,参天巨树居然齐刷刷地倒向两边,百仞高山竟在顷刻间现出一条通路来。
巨石,以千军之势滚落,越到山脚越快,撵入朝廷军营中,不及逃亡的兵员,无法挣脱缰绳的战马,悉数蒙难。
最先的一颗,径直滚向了校场中的木杆,守护的军队此时忘却了命令,在此庞然大物之前,求生的本能占了上风,四处逃散,木杆何以经得此撞击,连带着顶端的人一同倒下。
尘土飞扬,弥蒙遍野,有着目的的人们冲向了自己的目标,而知道自己只是幌子的人四处逃散,突然集结了队形,向着城门的方向发起猛烈的攻击。
定军,精英尽出,厚积犹在,誓死护着城门,浴血只为家园。
杀声震天,不知为了谁的利益,同胞相残。
朝廷军没有主帅带领,虽然人多,渐渐没了士气,坚持了两个时辰,终究不再攻城。
定军为他们短暂的胜利,雀跃不已,却不晓得,扮成寻常百姓的身影,已经趁着战乱,蒙混入城。
混乱之中,铁面算着时辰,苏浊也该入城了。巨石纵横之间,木杆倾倒之处,人影攒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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