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隔十日,原本香客稀少的大佛寺便黑压压地聚集了许多人。饥肠辘辘,蓬头垢面的乞儿们一大早便拿着自己要饭的家什,从四面八方赶来,挤到门口,眼巴巴地等着嗟来之食。
终于,门开了,几个穿着相似的少年抬着一口大锅出来,揭了锅盖,香气四溢,尽管没有什么油水,对于这些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人来说,已经是极大的诱huo。
“我阁阁主英明,感念皇恩浩荡,体恤百姓之苦,深谙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之理……”
每十日便要念上一遍的废话,那些没什么文化的乞丐几乎可以背下来。
虽然完全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眼中只盯着那口锅,希望可以多分上一瓢,于是拼命忍着那让他们耳朵起茧的唠叨空话,最后跟着大喊一句:“拭剑阁主千秋万载,一统江湖!”(金庸大侠,得罪了ORZ)
所有人立即挤着上前,生怕落后了就分不到了。
“人人有份,挤什么挤呀?饿死鬼么?”施粥的人挥舞着大勺,充分享受着权力的滋味。好像生杀予夺,尽在他的大勺之中。
几个人却在一旁冷眼旁观,目光锐利的在这些乞丐之中穿梭。
一个靠蛮力挤到最前面,长发及肩,满面尘灰的乞丐吸引了他们的注意,那是元蓝难得一见的高大身形。
“你,过来!”青衣少年傲慢一指,对方捧着刚打到的一碗粥,正准备去好好享用,此刻小心翼翼地指着自己的鼻尖:“大人,您说的是我吗?”
“就是你,快当点!”
大个乞丐受宠若惊地靠到青衣少年身前:“大人请吩咐!”
青衣少年哼了一声:“你抢粥的动作,到是挺利索的!看你的样子,不像本地人呐!”
“大人好眼力,小的是从北方过来的,一路乞讨,到了这里。”大个乞丐如是回答,眼睛却不离他那碗粥。
青衣少年仔细打量着他,像是屠夫宰猪之前研究从哪里下刀比较干净利索:“你也不像是穷苦人家出来的,怎么会成叫花子?”
大个乞丐挠挠脑袋,好像有些窘迫:“回禀大人,小人好赌,本有万贯家财,全在淘金赌坊那销金窟里败光了。”
“哦,你好赌?”青衣少年眼前一亮,好赌即爱财,又留不住钱,这样的人,全身都是把柄让人掌控,一锭金子,便可以让他俯首帖耳,肝脑涂地。“想不想挣点赌本,重回赌坊?”
“那是当然,大人若能给小人一个机会,再好不过!”大个乞丐一脸讨好。
“机会嘛,有的是,就看你会不会把握了。”少年王寺内一指,“先到那空地候着,待会叫到你的时候就过来,听明白了吗?”
“明白,小人明白!”
这时,一个稍微年长的人走了过来,身材矮小,略显肥胖,身后还跟了两个随从。
“华院主!”青衣少年恭敬地行礼。华院主倨傲地点了点头:“阁主大人有令,现在是用人之际,要多多用心选拔,同时也要提防着那些有歹心的人妄图渗入,明白吗?”
“属下明白!”
“好了,做你的事情吧!”华院主别过满是横肉的脸,继续在丐群中巡视。此时寺后的院内,已经聚集了五六个身强体健的壮汉。一个全身遒劲肌肉,光着膀子的乞丐主动向刚进来的大个乞丐走来。
他随意的搭话:“兄弟,怎么称呼啊?”
大个子乞丐倒也大方:“我呀,生下来到长大,一路来都比同龄的孩子个头大,所以小名就叫大个,本家姓田,家败了,也就不在乎那什么破烂大名了,兄弟不嫌弃,叫声大个儿,我随传随到!”
“大个老兄真人快语啊!怕不是真乞丐吧?”光膀男子见后者眉头一皱,后退几步,立即宽慰道:“小弟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拭剑阁江湖地位日高,只收小孩子,我们这把年纪想要正经地拜倒门下比登天还难。为生计所迫,混口饭吃,才想到扮成乞丐,先入门内,他日混出个名堂来,就发达了!”
大个儿一拱手:“兄弟真个志向高远,眼光也准,不过我真是乞丐,只不过每当多长时间。家里本来是不错的,可惜那淘金赌坊的赌桌上,对上了他们的大庄家,一夜之间……唉,往事不堪回首。此次来这,不过是想挣点赌本,再到那淘金赌坊逍遥一把,时来运转的话不仅能把之前输掉的赢回来,说不定,下半辈子吃喝嫖赌抽都不用发愁了。”
看着他一脸神往的表情,光膀男子摇了摇头:“老哥既是作此打算,兄弟也不多劝,小弟阮军,以后就多多照应了。”
“没问题!”二人正攀谈着,阮军的目光落到了外面等着施粥的乞丐中间。
“大个老哥,看来这扮乞丐寻差事的人还不少。”阮军指了指其中一个年轻的乞丐,就在人群外面站着,看起来面黄肌瘦,衣衫褴褛,依旧是不屑于那些乞丐挤在一起。
“他也太冒失了。”大个儿脱口而出,顿了一下,随即改口:“你看看,当要饭的还端着个臭架子,真以为自己是公子老爷么?真是!”
注意到那个与众不同的乞丐的,不止他们二人,之前的华院主阴霾的眼也盯上了那再平凡不过的瘦黄脸。后者只是呆呆地盯着众人,神情冷漠。
突然间,一直在后面推推嚷嚷的人群让前排左边的乞丐失去了平衡,一个压一个的向那口大锅倒去,最下边的人正好位于锅子的左边。
他忙用手中拐杖一支,要撑在锅缘上以求得平衡,孰料那锅本来就支不稳,向右倾翻,眼看那滚烫的粥水便要倾在一个拿着破碗等着盛粥的小女孩身上。
“啊!”小女孩尖叫一声,已吓得无力逃走,这时,一道灰影闪过,势如风,疾如电,左手持杖在地上一撑,飞身旋踢,足尖在锅缘不轻不重地一踹,那大锅立即缓缓复位,为晃几下,终于稳住,里面的粥都未曾洒出一点。
“小心!”瘦黄脸盯住了那小女孩一句,便离开回到了原来的位子上。没人叫好,也没人感激,众人只是死盯了那多出来的空位,一下子全涌了上去,好像刚才的一切,没有发生过。
“那家伙,厉害时厉害,就是太张扬了。”阮军手肘搭上了大个儿的肩膀,“这么俊的身手,傻子才会以为他真的是个乞丐。”
的确,所有人都这么想,等粥的人群终于都得到了属于自己的一碗,四散开来,三三两两地躲到树荫下开吃,瘦黄脸这才踱上,捧碗过来。
与众不同的是,那碗底是绑在手腕上的,轻巧的一抬手,那碗便跃然掌上,刚才那根木棍已被夹在右腋下。
左手平端碗,伸向盛粥的人。那人刮了锅底的一些残米,不足半勺,倾倒在他碗中。对方不较多少,端了径直走开,没有勺筷之类的,直接仰头,倒在嘴里,就连最后一粒米都舔的干干净净,想是饿极。
“这位小兄弟请留步!恰见阁下身手不凡,实在佩服,在下拭剑阁海纳院院主华生。”华院主竟走到了那少年身边,拱手说道:“阁下英雄少年,身为乞儿,气节不改,敢问何以沦落至此?”
瘦黄脸只淡淡一句:“叛臣外戚,苟延残喘,只求一饭,又谈何英雄?”
众人皆明了了,元蓝侯被灭才是不久前的事,这几年朝廷以叛臣之名灭掉的势力不少,而无端被牵连,一夜之间从官家公子沦落为乞丐,又何足怪?
华院主暗自点头:“敢问阁下右手?”
“自幼习武,我主英明,斩草除根。”那瘦黄脸讽刺的一笑:“现在已是废人一个。”
那华院主可是精明人,他右手虽废,不是还有左手么?何况他身法不差,更重要的是对朝廷该是恨之入骨,正合他用。
“小英雄不必气馁,若有心不弃,可入拭剑阁,一展抱负,总强过风餐露宿,乞讨为生。”
那瘦黄脸有些犹豫:“我一介废人,又背着罪名,怕是会连累你们吧?”
“英雄过谦!只当入我拭剑阁,脱胎换骨,重新做人,岂不两全?”华院主劝着,“英雄想好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瘦黄脸挣扎了一阵,终于应承下来:“那就谢过华院主知遇之恩,在下关思炎,愿从此追随院主。”说毕,躬身行礼。
“哈哈哈!好说好说!”华院主眉开眼笑,扶着他手托他起身,示意身后二人:“这是电队长和雷队长(我承认名字是恶搞),地位仅次于本院,你就先跟着他们做事,如有立功,定不亏待你。”
“属下见过二位队长!”关思炎扫过那二人一眼,果然人如其名,长相奇特得过目不忘。
“好,你们先带他去换身衣服,安排个住处给他,再带到武师处挑件趁手的兵器。”
四人离开了,留下背后议论纷纷。
“凭什么呀!”
“就是,我们削尖脑袋想挤进来,他倒好,还要人三催四请。”
一四六 差别很大的新兵待遇
“这也能成?”众人的议论当中,数阮军意见最大,他一脸的不屑与不服:“早知道我也扮得桀骜一些,才不和那些要饭的抢吃。爷我还真不差这一口!”
他想听听自己新结交朋友对此事的反应,谁知对方大吃特吃,根本没把对面的事放在眼里。
“唉,我忘了,你就想赚点赌本,混口饭吃。”阮军拍拍他肩,独自为没有知音而叹息着,无法看到到大个子埋在盆中的嘴角微微的一扬。
“你们几个,全都过来!”青衣少年叫了一声,几个候了很久的乞丐和假乞丐都集中过来。
“以后,你们就是七小队的人了,我是你们的小队长,平时的话,就叫我七队长。”
“那个……七小对,是麻将里面七对子那个吗?”大个子笨拙的套近乎换回对方的一记白眼。
“我们海纳院是拭剑阁专司招贤纳士之所,内分八个小队,分别划归单双两个大队,大队长就是刚才的雷队长和电队长,我们呢,就是第七小队,加上你们,有三十六号人,我是你们小队长,同时又跟一三五队同归雷队长统管。”
“那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跟着院主啊?”阮军心有不甘的问,“为什么同样是新来的,那个残废的关思炎不用在什么五小队六小队的?”
“哼,这是千载难逢的机遇。”七小队长说道:“华院主半年都不来巡视一次,偏偏叫他遇上,可巧又让他露了脸,才亲自挑中了,你们以为人人都能遇上这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就算今天掉了馅饼,也没见你们捡着,这能怪谁,回去查查祖上风水吧!”
他看向华院主离去飞方向,自己也是一脸的心不甘情不愿,老大的不爽,只盼着那个姓关的不要爬到他头上才好。
“你们几个,就老老实实地从最基本的做起,先去砍柴!”
“什么?”
“要不就去挑水或者洗碗,任选!”
几个人顿时无语问苍天,人家一来就跟着大官,衣着光鲜,前途光明,还有好房子住,他们呢,一声要饭的行头都没有换下来就要去打杂做苦力——人与人的差距啊!莫非真的要回去查查祖上风水?
“关兄弟,武师就在里面。”本以为武师是教人练武的,一路上打探了才知道,拭剑阁有武师专司兵器制造,药师专司药物的炼制。
电队长将关思炎带到了一个密闭的仓库之中,里面连排烛火将室内映得如同白日之下,却又不知这房子结构为何,人呆在里面,竟然一点也不感到憋闷。
当然,吸引关思炎注意的,不止是这些。
“怎么样?了不起吧?”电队长得意地炫耀着各式武器,好像那些造型各异的杀人工具,出自他手似的。
“好兵器。”关思炎的声音中有一丝颤抖,似乎在压抑着什么,电队长猜想,应该是羡慕吧?或者,被这些仿佛血迹犹在的夺命工具吓住了?
关思炎也不理他,径直走到一块黑铁剑之前,上面布满锈蚀,毫不起眼。左手抚上剑身,似乎可以感受到残剑内灵魂不安地躁动。
“好剑!”他赞道。
“好眼力。”一直伏在案前没有理会他们的武师转过身来,隐在暗处的面容为他们所见,眼珠凸出,皱纹满面,过于苍白的脸色,好似地底下爬出来的百年僵尸。
“这锈剑,来此之人从未多看一眼,唯独得你垂青。”他笑起来,露出几颗仅剩的黄牙,在烛火映照之下,说不出的阴森恐怖。
“这是新调入的兄弟,华院主让我带他来领件兵器。”
“刚入阁就得华院主赏识,看来你这小子还真有点本事。那武师将关思炎上下打量一番,“用什么兵器?”
“手上之前用过长剑和护手钺。右手……废掉之后,就没再用兵器。”平淡的语气,不卑不亢。
“废了?”武师直勾勾地盯着他,对方的眼神平静,没有哀伤也没有仇恨。
“右手手指不能动。”
“哼,那你没福气。”武师冷笑一声,“造了一把不错的长弓,本来是预着给白烈的,蒙了好久灰尘了,还以为可以寻着个好主子,偏偏又废了右手。”
他佝偻着身子,在一堆兵器中寻找着。
“试试这个,不称手再说。”武师将一个爪刺扔给了关思炎,后者接过,仔细打量了。这比一般的爪刺要长,薄而锐利,但是却坚固不折,末端的钩子尖细弯曲,凝神细看,钩尖上还开了个小孔,黑洞洞的。
“敢问先生,这几个小孔是用来做什么的?”他虽高傲,但是遇到自己不明白的,没有那种所谓的臭架子,这点深得武师赞赏,也就和盘托出,有问必答。
“阁主最近要求,制出来的武器尽可能地喂毒,那小口是一个联通爪身细长孔,现在还是干净的,等你选定了,送到药师那里,在他制的毒液里泡上一昼夜,毒液便会渗入那个小孔,任你杀上一万个人,里面的毒也用不完。”
关思炎敏锐地捕捉到他语气中的轻蔑和那个“干净”的用词,将那爪刺扔回桌上:“这爪刺我不稀罕,更何况还要喂毒。真正对自己武艺和手中兵器没有自信的人,才会用这种下三滥的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