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一个盒子。
一个普通的人，带着一个平凡的盒子，在夜色喧嚣中走进一道繁华的门。
门里面灯火通明，温暖如春，放眼望去，所有晃动的人影浮光如同黑客帝国中的“0”“1”代码，在澄清内心的照应下，竟是如此的虚幻，不管今夜发生什么事情，都已不再重要。
因为我已经得到了我想要的。
我静静地隐身于人群中，盒子在我怀中。
豪上豪，迎接新年大酬宾，进行了全新的装修。
更加富丽堂皇，甚至有些穷奢极侈。
这才是顺应潮流的，销金窟永远都有人追捧，我找到号码轻轻地推门进去。
没有吆喝，没有碰撞，甚至没有人开口说话。
包厢里的每一个人居然都吃惊地看着我的脸。
仿佛这是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表情。
“你迟到了。”陆高远坐在朝门的位置对我说。
我抱歉地点点头，刚才在店里思维奔逸的时候，顺便也淡忘了时间；我赶紧坐下，在易庄谐旁边。
就只剩这个位置，我别无选择。
不爱说话的易庄谐有些冷，幸好烟火可以弥补。
烟在他手上，却没有火。
我忽然发现这里的空气很闷，每个人看上去都有心事，都有话要讲。
他们并不是在等我，而是在等一个机会，突破沉闷的机会。
“迟到了就要罚酒！先自吹一瓶再说！”赵冲按捺不住了。
“今天谈正事，酒先放下。”主任阴沉着脸，发话。
“不好意思，来晚了还是罚一杯吧。”我自觉地满上一杯，倒入喉咙。
陆高远赞许地点了点头。
易庄谐转过头看了看我，没说什么。
“够了够了，小马喝酒爽快是大家公认的，待会儿有的是机会，看你们两个年轻人怎么拼了。”屠行健在一旁鼓掌。
“小马，盒子里装着啥？瞧瞧。”从进门开始，赵冲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它。
他似乎也觉得我的迟到与此有关，灌酒不成，就开始另打主意。
我轻轻地摸了摸它的外壳，然后神秘一笑，对他说：
“好东西，但是不能告诉你。”
“不说？小心我灌你！”他扬了扬手中的瓶子，恶狠狠地说。
“不能说就是不能说，就算打死我也不会说。”我还是笑嘻嘻地看着他。
心中却已经提高戒备。
因为我从他的眼中看到了杀机！
我跟赵冲岂非也是第一次喝酒？
今夜，一定要见个分晓，传说中他的酒量是不错的，但是我绝不会被他吓倒！
“好，那我……”他要发镖。
“放肆，主任有话要说。”陆高远低声呵斥。
他大吸口气，涨红着脸，猛地将这瓶酒灌进嘴里，我知道这就像高手的发功，如找不到发泄的地方，就会五心受焚，自伤筋脉，所以这瓶酒就只能自己喝了。
不到二十秒，他竟然将一瓶酒喝得干干净净。
果然是个劲敌！
他擦擦嘴，得意地看着我，仿佛在说，小子你能行么。
我看了看盒子，又看了看他，用眼神回答他：随便你怎么喝，都休想知道里面的秘密。
“各位，”主任咳嗽了一下，“静一静。”
然后望了众人一眼，垂下眼皮无限疲倦地说：
“我老了。”
大家的喉结都动了动，有人想象征性地反驳一下，却看见主任摆了摆手。
“更新换代，这是必然的自然规律，我们学医的，当然十分清楚新陈代谢的道理，人老了，精力意志都大不如前，而医学又是严谨劳神的科学，容不得半丝差错，更不用说管理强大的科室业务系统，我已经觉得力不从心久矣，所以总有一天，应该是不远的将来，我这个位置是你们的。”主任慢腾腾地说，语音中透着一股萧索和苍凉。
陆高远的瞳孔忽然紧缩！
易庄谐低下头，摸索着香烟的手指微微发白。
屠行健依旧挂着笑容，却已经变得不大自然。
就连赵冲也是昂首挺胸握拳在前一副优良继承人的造型。
谁也没有注意到主任的茶杯已经空了。
我悄悄地拿起茶壶，走到他的背后，慢慢地倒满。
“谢谢你，小马。”主任忽然转过头，对我露出千年一遇的微笑。
我的身体一抖，因为有另外四双眼睛如利剑般朝我射来。
赶紧归位。
主任不说话了，只是用目光审视每个人。
看着陆高远，他的眼睛忽闪忽灭，神情极其复杂，转至易庄谐，变成亦喜亦忧，半信半疑，对屠行健，他只是点了点头，不置可否，我和赵冲则同时一眼带过，赵冲比我好一点，赢得了一声叹息。
我和赵冲那是明摆着不入流的，新的领导必定在陆易屠三位中产生，三人各有千秋，鹿死谁手，谁也不能知晓。
我夹在中间，感到好累，真后悔来这里，幸好路上还算有收获。
我偷偷地看了看盒子，这是唯一的安慰了。
不自觉地又喝了一杯。
“你们都是优秀的人才，有各自的特点，不管是谁接我的位子，我都很放心，但我希望你们是凭借自己的实力公平去争取，无论谁当上了科主任，一定要以科室为重，以发展为最终目标，紧密团结，使你们每个人的长处发挥到极致，这就是我的要求。”主任说，眼睛却盯在了陆高远和易庄谐两人身上。
“我们都是主任看着长大的，你的教诲我们一定会遵守不误。”屠行健笑着说，似乎已经轻松地跳出了这个竞争圈。
这个人有个得天独厚的好处就是有自知之明。
陆高远沉着气。
易庄谐没说话。
“我也只能说到这里了，有些事，由不得我了。”主任喟然长叹闭目深思，再也说不下去了。
我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仿佛看到一头老骥在草原上哀鸣，不日即将颓倒。
“主任，我们开始进餐吧。”陆高远看了看手表说。
没等主任表示，他就示意赵冲：
“倒酒。”
“得令！”赵冲兴奋地跳起来，“我和小马是要拼啤酒的，陆主任晋升，自然喝香槟庆祝，老屠得喝红酒，因为他的肚子已经发福了，容不下太多的体积，老主任是喝奶的，易主任不喝酒的，那喝什么呢？”
一边说，一边左右开弓，有条不紊地分配好每个人的酒水饮料。
看来他是有备而来的，今天绝对是要人尽其才正常发挥了。
“还是给我来一杯酒吧。”主任忽然说。
赵冲愣了一下，赶紧倒上红酒，然后眼珠一转盯着易庄谐。
主任都开喝了，看你还能不能禁住尊口。
“水，谢谢。”易庄谐不动声色地说。
“易主任啊，连老主任都喝了，你就给点面子嘛。”
“老易从来不喝的，这是他的原则，你退下。”陆高远忽然端起茶壶，亲自上前倒水。
易庄谐赶紧站起来，欠身还礼。
“多谢。”
“不客气。”
水柱在杯底缓缓盘旋，两个人的目光对峙，久久不能散开。
身体僵持，呼吸停止，时间凝滞。
惟有众人的心跳愈来愈沉重。
主任看着两个人，渐渐锁起额头，眉宇间竟带着一丝忧伤。
也不知过了多久，杯中水满。
陆高远抬手。
“我自己来。”易庄谐要接过茶壶。
“没关系，兄弟愿意为你效劳。”陆高远冲他一笑。
“不必了，总是自己动手方便。”易庄谐报以一笑。
陆高远的眼角微微一抖，不说话了，双手恭恭敬敬地呈上茶壶。
“烫手，小心点。”
“多谢关照，冷暖心知。”
再相视对笑，两个人一起坐下。
老主任的眼中开始蒙上一层雾，深深的迷雾。
“哈哈，我早就知道易主任是不喝酒的，刚才是试试你的定力呢，不动如山，果然是个有原则的男人，但有个东西相信你肯定是不会拒绝的。”赵冲竟如鬼魅般又复上前。
陆高远没有阻止。
肥掌中横卧一细物，正是易庄谐的命根香烟。
“对不起，我只抽自己的。”易庄谐看也不看就说。
“哈哈，易主任，你可看仔细了，这是什么牌子，要不知道你的底，我也不会送上门自取其辱了，一句话，你要就拿去，你若是不要，我就把它吞下去！”这活宝今天竟似犹如神助，做出的事情说出的话寓意十足，令人动容。
他大步上前，把烟放在易庄谐面前。
易庄谐定睛一看，脸色微变，终于还是伸出了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