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国营地辕门前
这里已经成了一片“西瓜地”，密密麻麻摆满了无数圆滚滚的东西，与之相伴的是浓郁的尸臭和血腥味……
那些东西全都是伯颜的人头，仿佛就和白日中的地狱一样恐怖，目光所及，全是人头，有数千颗之多。
伯颜一个万户加一个千户冰虎骑兵，几乎六成死在了火麟马的强大围剿下，除几百人逃走，其余皆投降。
眼下，乾军将其一溜摆开，为的是计功论赏。
按照《军律》规定，首级战后必须示众三日，功曹必须在三日当中完成审核，否则以“懈怠”追责。三日之后，再经过一日，由将军和各级军官再次核实完毕，便按功进行赏赐和晋升。这一整套的过程，便叫做“验首”。
现在已经过了四月，天气升温，经过太阳的暴晒，味道着实让人欲生欲死。
可是功曹一个个都面无表情，认真登记，在正前，立着一块木牌，上面刻写的是秦不语在汤阳军营所立石牌内容。
功曹一致认为这石牌内容乃是《军律》的根本，是功曹执法的依据，所以他们不约而同地将石牌当做了功曹的象征，并将内容刻写于容易携带的木牌上面。
凡是功曹驻营、办公、记功，都应该于石牌之下，以象征功曹的公正和执法的权利。
经过三日的审核，一份长长的名单就送到了秦不语和子异、黄玄豹等人手上，其上最前列赫然记着秦虎斩首三十二级，孟贲斩首二十五级，为此次斩首最多者，此外几乎七成人都得到了军功。
子异大笑道：“真是得劲，几十年头一次这么畅快淋漓。死伤不过一百三十五人，却斩首六千六百五十二级，投降四千一百三十七人，缴获战马九千五百六十六匹，冰虎马六百三十五匹。这可是一比一百的战损比啊，乾国四百年何曾有过如此伟大的战绩。”
黄玄豹惊叹道：“何止。一百三十五人，死亡及重伤者不过五十三人，其余都可恢复，实际的战损比可就达到了一比两百。以往听闻乾人悍勇，今日一见，才知传言尚且不足十之一二。”
秦不语虽然高兴，但为君者还是保持了克制和谦虚，笑道：“乾人以往所谓悍勇，不过是迫于生存，拿性命在死磕一个个对手而已。我等后人能够有此成绩，都是继承了他们四百年开拓之功而已。所以真正伟大的，是那些筚路蓝缕的祖辈，我等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
子异大声道：“君侯这话说的也在理，但是我觉得乾国有今日，君侯的功劳也不能抹杀了。我等乾人多善战之辈，而缺少经营之才，虽然开拓疆域，可是始终无法取得应有的财富。而君侯继位不过五六年，先是在危机之时统筹国家，结束了和伯颜的战争，然后拔掉了国内最大的两家宗门，才让国府真正成为了乾国唯一的主人。之后又联合狮吼山与诸宗，组建商会，赚取河西诸侯、诸宗与西蛮部落财富，数年之间便打造了两军的装备。又通过设立军爵制度，才有将士之奋发。所以今日之大胜，将士用命不过一成功绩，六成功绩在祖上，三成功绩都在君侯一人。”
秦不语叹道：“有将军如此之评价，我便有信心继续改革乾国了。”
子异离席跪道：“子异誓死追随君侯。”
……
秦不语与伯颜亚赤的会面属于“你情我愿”，战后就马上达成了共识，可是伯颜暮火除了得到伯颜列当带回的一句话，就没有任何下文了。
不说再三邀请，就是一个使者的面都没有见到。这反而让他们感到更加的压抑。
伯颜暮雪道：“族主，今日就是他们会面的时间，我们不能再等下去了，一旦让他们达成约定，第一步必然会拔除我们。”
伯颜暮火叹气道：“可是秦不语一次交涉也没有，我们若是贸然前去，万一是陷阱怎么办？”
伯颜暮雪眼中闪过一丝坚定之色，道：“那我们也必须去。至少乾人在诚信上面比亚赤那个老东西要强。”
伯颜暮火苦笑不已。敌人竟然比亲叔叔要值得信赖，伯颜竟然沦落到了这等地步。
会面的地点选在一处空旷的草地上，四面没有任何遮挡，也就不存在谁埋伏谁了。
双方按照约定，各自带着一百名护卫，按时到达。
“乾侯，愿白鹿保佑您长命百岁。”
伯颜亚赤右手按在心脏位置，轻轻低头行礼道。
秦不语拱手道：“伯颜将军，感谢您的祝福，也愿苍狼白鹿护佑您。”
二人客气一番，坐到架好的烤羊前，自有侍女来为二人倒上奶酒。
伯颜亚赤举杯道：“请乾侯品尝我们伯颜最新研制的冰虎马奶酒。”
秦不语举杯相碰，浅尝了一下，发现这马奶酒蕴含有一股冰凉之气，不仅镇住了马奶的腥味，也使得甜味不再那么腻。纵然以九州人的口味，也觉得香甜可口。咽到肚中，更是觉得浑身清凉透彻。
一饮而尽后，秦不语开口道：“乾人与伯颜厮杀七十有余，这片土地浸满了双方的鲜血。如今我继承君位，不愿这种厮杀继续下去。将军若是也有此心，今日秦不语便可以和将军签下合约，从此互不侵犯，并且开通互市，共同富强，甚至可以相互支持。”
伯颜亚赤犹豫道：“乾侯真的肯放弃乾人四百年所坚持的开拓之志？”
秦不语从侍女手中接过酒壶，为二人倒上奶酒，笑道：“乾人开拓，无非是争生存之地。如今乾人开拓两千余里，不亚于公爵领土，再多可就引得天子和河西诸侯不满了。以前就发生过天子夺走乾人土地，分封姬姓诸侯的事情嘛。”
伯颜亚赤举杯道：“伯颜本就逐水草而居，耕地争夺也无用。若是能够就此罢兵，开通互市，可以获得粮食盐铁，伯颜上下自然是乐意之至。”
秦不语大笑道：“好，那就为我们双方未来的互惠互利，相互支持干杯。”
“干。”
二人定下和平的基调便就此打住，接下来唇枪舌剑的谈判就应该交给手下，免得伤了感情。
肥羊熟了，不等二人上手，远处一支约三百之数的骑兵向这边赶来。
伯颜亚赤第一反应就是去拿身边的宝刀。
秦不语眼中闪过一丝锐色，笑道：“伯颜将军是要演一出‘三百刀斧手’的好戏吗？”
伯颜亚赤紧张道：“分明是乾侯给我演戏，如今倒打一耙吗？”
秦不语道：“如果你问心无愧，那就和我一起坐下，等等看看。”
伯颜亚赤将手从刀上收回来，大笑道：“好，我就陪乾侯等等看看。”
两人各自端着一碗奶酒，足足喝了好几分钟。其实是在用酒碗当遮掩，眼睛斜在一边。直到看清来人是伯颜暮火，才同时大笑着倒扣酒碗，脸上一派光风霁月。
伯颜暮火让骑兵留在百米之外，仅带着妹妹上前，行礼道：“伯颜族主伯颜暮火见过乾侯，亚赤将军。”
伯颜亚赤冷哼一声，他本来有心和乾国独自签下约定，然后借助其力量一统伯颜。但现在怕是打算要横生变故了。
秦不语请二人坐下，倒上奶酒后，笑道：“得见族主一面可是不容易，为了这一面之缘，我敬二位一碗。”
伯颜暮火冷哼一声，眼睛盯着秦不语，伸手抓过酒碗，仰头喝下。
秦不语和气一笑，转而对伯颜暮雪举杯相敬。
伯颜暮雪长得极美，不同于九州女子的秀美，她的身上有一股野性的魅力。
她单手拿起酒碗，和秦不语碰了一下，仰头一饮而尽。
秦不语喝下奶酒，一边为众人倒酒，一边说道：“我与亚赤将军已经达成共识，愿意放下仇恨，开通互市，相互支持，族主可有意愿加入协定？”
伯颜暮火眼中闪过怒色，喝道：“我才是伯颜族主，就算是定下协定，也应该是由我来，伯颜才会承认。”
伯颜暮雪偷偷拉了拉哥哥的衣袖，然后甜甜一笑道：“敢问君侯，放下仇恨，是否就是承诺乾国永久放弃攻伐伯颜？”
秦不语道：“我只能保证在天子不下令、伯颜不主动侵犯乾国时，不率先开启攻伐。”
伯颜暮雪点头道：“此是情理当中。那么开通互市，君侯是否会大加限制，直白的就是是否会允许粮食铁盐流入伯颜？同时也让我伯颜的商人进入乾国？”
秦不语点头道：“当然，但是根据乾国法律，你们必须交税，若有偷税漏税，也必须接受乾国法律的惩处。”
“入彼国，遵彼法，理所当然。”
伯颜暮雪又问道：“相互支持又作何解释？”
秦不语道：“乾国与伯颜划分边境，秉承相互承诺，伯颜若是遭到其他蛮族部落攻打，乾国有责任支持伯颜财物、兵器、粮食等，甚至可以出兵驱逐。但是伯颜也必须保证不让蛮族越过伯颜骚扰乾国。”
三人点点头，眼中都有欣喜。
这几个条件可以说很公平了，并没有仗势欺人，提出霸道条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