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殿中,孟润披头散发,与秦恕一起跪在祖先牌位前,留在殿中的就只有秦氏公族的男人。
老国母领着族人给祖宗上了灵香,磕了头后,威严的转身道:“不语,你是君侯,今日就当着祖宗的面,将事情摊开了说。”
秦不语行礼后,面无表情道:“在我踏入乾国时,一个村子李村刚好发生了械斗,当地官吏竟然找我一个离国四年的公子借兵弹压,这不奇怪吗?他是怎么认识我的?他又怎么知道我到了乾国?他怎么敢随意借兵?唯一的原因只有一个,他的背后有人指使,想要拖我下水。我若是用兵弹压了,必然引发乾人不满,若不弹压,则会背上一个懦弱无能的名声。三条无辜的生命啊,纵然我悄悄赔偿了百金,可失去亲人的悲痛依旧会伴随他们亲人一生。”
孟润冷笑道:“这和我有何关系?”
秦不语继续道:“乾国龙气在我大哥手中是三十二丈,纵然败了一仗,也不至于只剩下十二丈吧。更奇怪的是,玄清宗竟然一剑破了龙气,原因是他们拥有乾国龙气,避开了龙气的排斥。侥幸从青釭剑下活下来后,我就马上探寻真相,结果得知,玄清宗在最近十多年中,一直频频关注乾国,更是在谋划插手国君的传承。”
“什么?”
众人失声,脸上又惊又恐。
惊得是有人竟然盯上了乾国,恐的是乾国竟然一直没有发觉,还让他们将手伸了过来。
大族老怒骂道:“该死的玄清宗,灭他一百遍都不为过。”
二族老庆幸道:“还是君侯有先见之明,将此贼窝扫灭。”
众人也都七嘴八舌的怒骂、声讨。
老国母用拐杖敲地,制止了喧哗后道:“不语,你继续说。”
秦不语道:“就在大哥昏迷期间,玄清宗暗中与大嫂见面,不断挑拨,最终用谎言欺骗大嫂帮助他们,不知不觉夺走了乾国十二丈气运,并且炼入了青釭剑中。”
乾人对于背叛国家从来都是零容忍,何况是公族自己。
族人纷纷无言的怒视孟润,恨不得一剑杀之。被北冥无疆欺辱的怨气也都转到了孟润身上。若非你偷盗龙气,乾国何至于遭受此等羞辱啊。
孟润脸色狰狞地扑向秦不语,被族人制住,怒吼道:“都是你,都是你抢了恕儿的位子,若是没有你,这国家是我的恕儿的,我又岂会出卖?”
老国母一巴掌打在孟润脸上,气得浑身颤抖,怒道:“住嘴,老身真是瞎了眼,竟然让你这样的货色进入公族,当了妃子。”
大族老气急败坏道:“恶妇,不杀不足以正族法,不杀不足以正国法啊。”
二族老咆哮道:“二百多年前,立足未稳的乾国遭受到前所未有的重创,被打回了山岭,重新过起了狩猎的日子。秦氏公族和几个世族卧薪尝胆,立志再出,一支秦氏族人却害怕起来,想要放弃出山的目标。当时的国君斩尽该支,老幼不留,才重新坚定了国人出山的信念。并且杀马立誓,凡有秦氏子孙敢背弃国家者,主族父母子嗣同死,支族斩尽。”
就是说,如果主族背叛国家,不仅叛徒要死,他的父母、子嗣也要被杀死,若是支族,则一体斩绝。
自此以后就只有战死的秦氏,没有怕死的秦氏。
“杀、杀、杀。”
对于叛徒,秦氏视为奇耻大辱,恨不得食其肉,喝其血。
秦恕吓得倒在地上,眼神涣散,浑身打摆。
“诸位,听我一言。”
秦不语挡在孟润前面,挡住族人。
一直没有出声的三族老这时出来帮助秦不语安抚族人道:“听君侯说。”
老国母也以杖击地道:“都安静,听君侯说话。”
秦不语突然深深一拜道:“各位族人,可否看在我大哥和我的份上,饶过大嫂和秦恕一次。”
族人哑然,脸上满是不可思议之色。
孟润要搞的是你唉,你不弄死她,还要帮她求情?
大族老问道:“君侯是……是要宽恕恶妇?”
秦不语点头道:“她是大哥的遗孀,又是秦恕的亲娘,我不能真的断了大哥的血脉吧。”
族人也有些纠结了。一方面是祖宗,一方面是先国君,顾一个就顾不得另一个,舍弃谁都意味着背叛。
看押的族人有些晃神,孟润突然挣脱,一爪子在秦不语脸上抓出五道血痕,疯狂撕扯道:“都是混账秦不疑,他为什么要将自己儿子的东西送给你啊?”
秦不语面无表情地扣住孟润手腕,将她扯到秦不疑牌位前,狠狠压着跪倒。
由着孟润闹腾了将近一刻钟,力气耗尽后,秦不语这才松开来,对着牌位一拜,然后喝问道:“大嫂口口声声责怪大哥,难道大嫂就一次也没有检讨过自己的问题吗?”
孟润狰狞道:“他不要自己的妻儿了,我替恕儿夺回他的东西,有什么错?”
秦不语冷笑道:“你孟润,性格泼辣,贪婪权位,自从生下秦恕,便强势欺压后宫,连老国母也有些不放在眼中。其后,你为了保证秦恕成为继承人,便暗害后宫,使得大哥多个孩子夭折。再其后,控制秦恕,让他成为一个唯唯诺诺的傀儡,任你摆布。如此嚣张跋扈的母亲,如此懦弱无能的幼子,继承国君之位,乾国是姓秦,还是姓孟?”
孟润脸色惨白,喃喃道:“你胡说,你胡说。”
秦不语嘲笑道:“我胡说?你可知当日大哥在这祖殿传承时,他从头到尾没有交代过我一句照看你们母子的话,是因为他知道你出卖龙气的事情,又不忍心杀死你们母子二人,公正了一辈子的他只能选择沉默,将一切交给时间。”
“他一边希望这件事永远不要被发现,可以保护你们母子,一边又害怕事情暴露,会让我为难,所以他只能沉默,将一切交给时间来审判。你可知大哥是最孝敬母亲的,可是他也一句照顾母亲的话都没有交代,因为他觉得自己徇私了,自己背叛秦氏、背叛祖宗、背叛国家了,他是天底下最不忠不孝的人,他没脸提母亲。”
场中安静的吓人,老国母怔怔望着秦不疑的牌位,泪流满面,呢喃道:“何必呢,何必如此苛责自己呢?”
秦不疑在最后的时间中,始终不肯见母亲一面,这一直以来都是她的心病,让她每每想到,都痛苦不已。这个疙瘩今天算是解开了。
秦不语扶起孟润,叹息道:“与其说大哥夺走了秦恕的君位,不如说是大嫂自己将爵冠推开了。我本念着大哥和秦恕的面子上,打算将这件事就此隐瞒,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只希望大嫂能够自我检讨、醒悟,好好养大秦恕,也算对得起我大哥了。”
“可是这几年你又在做什么?你自己不甘心,就用仇恨扭曲秦恕的思想,逼迫他变得残忍,让他亲手用剑处死自己养大的兔子,谓之斩首。可你现在看看秦恕的样子,在懦弱上发展来的凶狠,不过是色厉内荏而已。别说公族和世族,一个普通的乾人都看不起这样的人。”
秦恕瘫坐在地上,瑟瑟发抖,双瞳失神。
以前有很多公族都对秦恕有些同情,甚至暗中支持,但看到秦恕现在的样子,不由鄙视不已。
秦氏的每一个孩子都是朝着英雄的方向培养的,从小就要接受军事的训练,战术的灌输,“流血不流泪,断头不屈膝”的思想一辈子都刻在脑中,他们怎么可能接受这样一个懦弱的废物当国君。
秦不语对族人道:“大嫂虽然犯了错误,但终究没有造成大的损失,就让她为大哥守陵吧。”
大族老和二族老迟疑道:“可是祖宗誓言……”
秦不语笑道:“乾国已经不是二百多年前的乾国,又何必用祖宗不得已设立的誓言来处罚今日不小心犯错的族人呢?就让祖宗誓言随风而去吧,我们后人也要有后人更好的活法啊,这不就是先祖筚路蓝缕所渴求的吗?”
族人自此心服,拱手道:“谨遵君侯之令。”
秦不语对孟润深深一拜道:“大嫂安心陪着大哥便是,秦恕以后就由我亲自培养了,他也可以随时都来看望大嫂。”
族人对于秦不语表现出的包容、孝悌大为满意。
孟润被族人带下去后,秦不语和族人好好联系了一把感情,最后临散场时,突然说道:“这几年我一直忙于国事,和族人交流不够,大族老为我介绍一下咱秦氏年轻一辈的英雄吧。”
大族老一听,急忙乐呵呵的叫出几个年轻人。
“秦虎、秦疾,是我秦氏这一代最优秀的小子,都已经十七了。本来应该在十六岁便进入军伍,为国效力的,可是君侯自补充了汤阳、鹰扬二军后,便下令不再征兵……”
三个族老和族人一起眼巴巴望着,意思再清楚不过。
秦不语大手一挥:“所有十六岁以上愿意当兵的,都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