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将女人接到了店内，将柜台后的椅子搬到了外面，示意女人坐下等。
女人有些受宠若惊，举止也十分拘谨，双腿并拢双手扶着膝盖坐在椅子上，头也低着，目光与柔错开，只是时不时偷偷瞄一眼柔。
柔感觉气氛有些尴尬，想给女人倒杯水，环顾四周也没找到水壶和水杯只能作罢。
沉默了一会儿柔还是主动向女人搭话：“请问您是哪里不舒服，要买什么药呢？”
女人听见柔的话有些惊讶，嘴巴张开但好像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开口一样，一个字都说不出来，额头还冒出了细汗。
看女人的表现柔心想或许是什么复杂或者难以启齿的病吧，表急忙解释道：“别急，不用说也没关系的，我就是帮忙看店的，随口一问，什么都不懂，等老板回来再说就行。”
女人表情轻松了点，不再那么紧张，不过没过多久，还是立马低下了头，坐姿变得和刚才一样僵硬拘谨。
柔见搭话失败，有些泄气，一时间找不到说些什么，就佯装收拾柜台，用余光观察女人。
女人穿着深灰色的工装，衣服和脸颊有一块块污渍，黑眼圈浓重，仔细看眼眶还有些发红。
女人带着手套，但从手套和衣袖的缝隙处可见，女人的双臂肯定有灰钢义体，女人的脖子根部也露出了一点点义体。
柔看着女人露出的义体部分有些眼熟，仔细一想才想起来，虽然具体的名字柔记不清了，这是一种非常廉价而常见的力量型义体，这种义体一般是整套更换，四肢和躯干的多处肌肉骨骼都要更换。
更换这种义体四肢和身体力量能达到普通成年男性的两倍，而且工作的耐久性高，并且价格确是极为低廉，因为这种义体的精细动作控制极差，远远比不上肉体，连写字都会变得极难。
柔还记得刚离开云城时，她邻居的一个大叔换了工作说要马上换这种义体。柔还记得大叔没用过任何义体，每天早上都要绕着街道晨跑，说这样锻炼出的肉体才是真的健康比义体好多了。不知道现在换了这种义体习不习惯。
“那个……不好意思我能问您一下，您的这个义体，用起来还好吗？我家那面有个熟人也要换这个义体。”柔问道。
女人听见柔的话，第一时间下意识拉了拉袖子，遮住了露出来的义体，看着柔，犹豫了一下，刚要开口说话，门外却跑进来一个人。
“我找了你好久你原来在这儿啊，你要的药，买到了。”侯老头冲女人伸出一只手，弯着腰气喘吁吁的说。
女人站起来，看着侯老头伸出的手愣了一秒，然后握住侯老头的手，整个人瘫坐在地上眼泪无声的流了出来。
“谢……谢……”过了很久女人才从喉咙中挤出两个沙哑的音节。
侯老头赶忙扶着女人起来，不停说话安慰女人。
而不了解情况的柔没有说话，只是用手不停抚着女人的后背，但她也不知道背后冰冷坚硬的灰钢能否将她手心的热量传递过去。
过了十几分钟，女人的情绪才缓和了一点，一直盯着手上的‘药’，神情复杂。
柔，有些疑惑的看了侯老头一眼。侯老头看见柔的表情，便摆了摆手示意柔去店外。
柔有些犹豫，指了指柜台方向，侯老头摆了摆手，示意柔离开一会儿没关系。
柔考虑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和侯老头一起走出了门。不过并没有走远，而是站在门口正好能看见店内柜台和女人的位置。
“她啊，年轻时候是个歌手，不到20岁就凭着自己的唱功和不错的模样红了起来，本来前途一片光明，结果啊，却毁在一个男人手里。”侯老头看着店里的女人感叹道。
“难道是……当了第三者？”柔小声问道。
侯老头点了点头：“她当时交往的对象，是个大企业的老板，四十岁上下，表面看上去人模狗样的，其实却是个吃软饭的窝囊废，讨女人欢心有一手，其他什么都不行，连公司其实都是他妻子掌权打理，他就是个挂名的。但她被那个男人迷的神魂颠倒，不仅看不出来那男人的本性，连他有妻子都不知道。直到男人的妻子找上门来。”
侯老头说着停了一下，然后继续道：“男人的妻子带着一大批人将在一起的男人和她捉奸在床，男人吓得一声不吭，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妻子打她，让人用药把她的嗓子搞坏，然后将浑身赤裸的她扔在了大街上。”
“她在过程中没说过一句话，只是看着那个男人，可能她还是希望男人出来维护她吧，但那男人最后只敢稍稍递给她一条薄床单，灰溜溜的被妻子带回了家。她在街上被人围观拍照，受人白眼议论，最后连衣服都没有回去拿，只是披着床单浑浑噩噩一路走回了家。”侯老头说着叹了口气。
“这之后，她嗓子完了，名声也臭了，唱不了歌也当不了明星了，心灰意冷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怀孕了。肚子里孩子的存在没有成为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反而成为了她活下去的希望，当时一无所有的她只有一个想法，将孩子养大。但是她和那个男人在一起的时候，男人明面上是个大老板，其实钱都在老婆手里，总是花言巧语的骗她花钱，她虽然是个明星，但也没火几年，大多数钱全都花在那个男人身上了。生下孩子后仅剩的存款也所剩无几了，名声坏了的她也找不到什么好工作，只能隐姓埋名做最普通，或者说最底层的工作。”侯老头摇了摇头，满是欷吁。
“孩子你是云城人吧，而且至少右腿是灰钢义体，是右腿受过什么伤吗？”侯老头问道。
“嗯，我小时候出了场严重的车祸，右腿小腿和左边的肾脏都保不住了，好在有灰钢义体，换了义体小腿和肾脏。”柔不清楚为什么话题突然变到了她身上，不过她还是豪不避讳的回答。
“现在云城用义体的人多吗？”侯老头问道。
“不算太多，尤其是比起这里。”柔说道。
她来到灰城的时候，感觉好像这里每个人都装着灰钢义体，而且花样繁多，可能因为这儿是灰钢技术的起源地吧。
“灰钢在云城大多数用在医疗领域，但灰城这个灰钢义体技术发源地，对灰钢义体技术的作用却是在方方面面。增加力量、耐力或者灵活性和精密性的灰钢义体比起单纯的人体，作起工作来会更加的高效，还有辅助分析运算的灰钢辅助脑，增加味觉、视觉、嗅觉、听觉的灰钢义体，几乎灰钢义体在各个领域无处不在。”侯老头解释道。
柔仔细的听完，然后说道：“现在云城也有一些人和企业开始尝试为了工作使用灰钢义体了，据说工作效率能提高好几倍。”
“云城也开始了啊。”侯老头表情有些落寞。
“唉，咱继续说灰城，后来灰钢义体产业发达，灰钢义体的成本也变得越来越低，甚至为了使工作效率提高，大部分的工厂都要求工人使用某种灰钢义体，甚至工厂会免费给入职工人装义体，或者说是强制工人装义体。”
“那她……”柔想到了店里女人的义体。
“嗯，她只能找到那种黑工厂的体力工作，不用身份证明，可以隐藏身份，但女人的体力是做不了那种工作的，只能用灰钢义体，她用最后的钱，给自己换了现在的义体，看着黑工厂搬货物，将孩子养大，虽然苦了点，但母子关系不错，生活还算过得去。”
“唉……不容易啊。”柔听了女人的故事充满感慨，却不知道从何说起，最后只能吐出不容易三个字，却也概括不了女人这么多年的心酸。
“但现在，她寄予希望的儿子也没了。”侯老头长叹一口气道。
“啊？”柔惊的捂住了嘴。
“唉，差不多是时候了，走过去也要花点时间，还去找怀瑾了，你也跟我们一起走，正好看看怀瑾的工作。”侯老头说完就进店叫那个女人。
留下柔一人站在店门口消化着刚才的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