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想速速去迭城问出嫡蓝弦的下落,又舍不得嫡蓝羽,她这一番犹豫,浪费了三日时光。
再三顾虑,终于是下定了决心出发,她告诉了嫡蓝羽自己出发的时间。他则,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以示他知晓了。
她特意选在嫡蓝羽上早朝的时间,避开了与他离别的场景。她心里虽然明白,嫡蓝羽一定不会出来送她,却一定会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默默看她离开。所以,她狠下心,错开了。
坐在马车上,她幡然醒悟,死木头次次皆是在她未察觉之前离开,而这次,更是连招呼也没打,直接遁了地。不过也如她这般,心有牵念,舍不得放下,却又为了牵念的那个人,不得不离开。许多事情,在自己没有经历之前,会觉得它不可思议。经历之后,方知,昔日种种,到了自己身上,亦如那样,才能理解其中蕴含的良苦用心。
马车悠闲行了半月,他们终于到了迭城那个她复生之后,呆过的第一座城池。
去年,她在迭城常常出来逛的地方,都在城中较为繁华的一带,走得最偏僻的地方,便是万千寻的医馆了。
迭城或许真的不大,小巧而精致,若平谷中托起的一方玲珑的玉印。他们到达迭城,恰是拂晓,大约是迭城周围的山较多,初秋的早晨,居然云雾缭绕,把它裹在其中,似母亲的魂灵缠绕守护着自己的孩子一般,百般眷念与不舍。
马车徐徐驶近,云雾亦徐徐淡去,习习觉得有些热,想要脱去外边的衣衫,瞅着施泠宸也在,有些羞赧。
羞赧过后,她再打量他,发现他穿得比自己少多了,暗暗惊疑,他怎么就会穿得这么少?
几番思索,她终于想起一件事情,顿觉面上无光。
明明玉深云曾经告诉过她,迭城的四季一律比外边迟上两月,也就是说,现在迭城里面还是七月,正酷热难耐呢。
她不禁抑郁无比。随着马车的靠近,车内愈发地热,这到底是脱,还是不脱呢?
脱,她可没那个脸儿;不脱,到时候,捂出一身疹子,她要如何见人哪?
施泠宸见她躲在角落里纠结无比,身上套着因夜间寒凉添的厚重衣物,时不时,伸出手,准备要扯,却又不敢用力扯开了去,暗觉好笑。
“习习。”他懒懒唤她。
习习抬头,疑惑地望着他。
“过来。”
她抑郁更甚,凭什么?凭什么我要听你指挥?明明宰相府里,还是一副翩然有度,温和谦让的做派,现在竟然就敢给自己下命令了。
然而,事实证明,被****冲昏头脑的人,一般都有一种奴性:某些时候,被对方指使,嘴上说不爽,心中却是欢喜之至的。她默默地将身子挪过去,与他稍稍隔了点距离,并排而坐。
冷不防,一只手臂揽上她的腰,一把将她带入了怀中。她的鼻子被他结实的胸膛撞得生疼,心跳却不由自主地加速了。
她暗暗鄙视自己,没出息,撞到的是鼻子,心使劲儿跳干嘛?
她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已经够热,现下被施泠宸圈在怀中,更加的热。不禁乱挣:“你不热吗?我热死了,快点放开。”
施泠宸懒懒一笑,俯身狠、稳、准地将唇覆在了她因不满而略微嘟起的嘴上。
习习一下子,被深深吻住,头脑又开始犯晕。她不由更加鄙视自己,又不是一次两次了,晕个什么劲儿?
这一吻炙热缠绵,施泠宸有些把持不住。深吻她的同时,一只手四处游移抚摸,即使隔了厚厚的衣物,她仍能感觉得到,那只手带来的愉悦。
不一会儿,她身上厚重的衣物全被施泠宸剥了下来。散在马车里凌乱扔着。
施泠宸也在吻得正尽兴的时候,放开了她。
她睁开迷蒙的眼,似是在询问缘由。
他好笑道:“你不是想热得慌,想脱衣服么?难不成还多了什么其他的想法?”
习习闻此,霎时间清醒过来。面上窘迫,恨不得两巴掌拍死他,死人妖,你绝对是故意的!
施泠宸好整以暇拂开帘子,窥了窥天色,转过来看了看正在默默收拾车厢内凌乱衣裳的她,很是满意。
她收拾完,全部叠好了堆在角落里,整整齐齐地放着。
经刚才那么一遭,她自知暂不能和他有眼神的碰撞与交流,便有些心不在焉地想事。
那****骗了颀国的七王爷,陆惺惜葬在万千寻的医馆之后。颀国七王爷曾言,要亲自前来确认一趟。她自是相信,万千寻听出一点端倪,定要替她圆谎。这个时候,那七王爷应该已经揣了答案,回颀国老久了,不会那么巧,随随便便就给撞上吧?
说谎骗人是不怎么对,但那要看什么事情。她一贯奉行诚实守信,当然,整人与装可怜无辜时除外。此事涉及陆惺惜,由不得她不说谎。
堪堪叹了几口怨气,为啥?她不就在月三斜里用了她的名字么?居然能捅出这么些事情。
为今,她只祈求一事,颀国七王爷一定得信,否则再惊动了那个寻陆惺惜的人,她才真正是想破脑袋也找不出法子去面对他的咄咄逼问。
待她心思婉转完一遍,只听施泠宸在她耳边提醒道:“进城了。”
她亦学施泠宸拂了帘子,窥视外面情况,望到了城门,她放下帘子,板着脸问:“死人妖,你一出门就对我颐气指使,是不是想敷衍我?”
施泠宸又是懒懒一笑,抱住她:“颐气指使?有那么夸张么?”
“有!”
施泠宸忍不住捏了她鼓起的脸颊一把。惹得她的脸气得更加鼓。
他有些漫不经心:“那是因为有你师父罩着,我总要装装样子给他瞧吧。现在你师父又不在,可谓山高皇帝远。我们当然要以本性相待。莫不是你要我故意装出一副温和沉稳的样子,对你恭敬有加,你才满意?”
习习简直不愿答他的话,什么装装样子?在宰相府也没见有多收敛,本性本性,去你的本性!
空谷、足音见到随施泠宸一起回别苑的习习,甚是惊讶。施泠宸将相关的事粗略与她们叙述了一下,她们才恍然大悟,对她的态度,自是比以前更好。
在别苑歇息了一宿,第二天一早,她就独自跑去医馆找万千寻了。
是以,便有了如今这幅场面:她一个人站在岔路口,左盼右顾。
她离开迭城已有整整一年,回了宰相府一时玩得尽兴,许多事情不幸皆被抛诸脑后。这去医馆的路,也不例外。
犹记去年,她还能回去找施泠曦给自己带路,可现在呢?只剩她一个人,望着这岔路口,心中添堵。
怪只怪自己,太过武断,若是要挟了施泠宸,一起出来,岂不省事许多?可,她都已经跑出来了,还能跑回去找他么?当然不能。回去只有被嘲笑的份。
她狠狠灌了几口气,猛晃脑袋。她顶着被晃晕的脑袋,东瞧瞧,西瞧瞧,仍然犹豫不决,不知走哪一条路。
一道慵懒而又略带威胁的声音自身后飘来,末了,腔调还拖得老长。
“你又背着我一个人跑掉了。”
习习捧捧自己那颗脆弱的小心肝儿,只觉得,迟早有一天会被他这样神出鬼没给吓死。
她不悦地看向突然出现在身边的某人:“你就不能先吱声?我要是被你吓死了,变成鬼也要在你午夜梦回之时,来吓你。”
施泠宸缓缓道:“我方才没有吱声么?你果真愈发胆大妄为了。一个人跑出来,还敢顶嘴。”
他那神情,分明是似笑非笑。她却知道,只要他那样一笑,铁定是他心情不怎么地。
漆黑的眼珠子打了个转,她语笑嫣然:“我这不是先行一步,在此处等你了吗?正事要紧,你赶紧带我去吧。”
施泠宸悠悠往前迈了一步,转过头来,他的半边侧脸,逆了光,看起来有些不真实,习习抬头看他,不禁眯起了眼,阳光虽有些许刺眼,却也十分温暖。
这一刻,他掩在光线之中的侧脸,为他增添了几分神秘之感,恍然间,有那么一点嫡蓝羽身在眼前的味道。她知道,把他和嫡蓝羽联系在一起,委实不妥,但,确确实实,被光线抹去了半边脸,他们那么相似。
或许说,其实,他们身上,是存在一点点相似之处的呢?
她不动声色垂下头,认为自己很是不堪。施泠宸是她心中之人,嫡蓝羽却是她师父,如此,在世人眼中,即是肖想师父的大不敬。
“还不快跟上?”
她听施泠宸声音里都带了一些无奈,呆滞片刻,断了心中所想,快步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