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习回家已有一月,她不知晓永安究竟为何肯把自己送回宰相府。之前藏着掖着,甚至对玉清都没有据实相告,也会因为自己十来日的昏迷松了口。然而在她更意想不到的时候,一件事在此时发生了。
起初,嫡蓝羽并未告知她,这一月之内,永安的人不会来骚扰她。她只是不经意时,会好奇永安居然能一月不来。但只消思及师父的为人,她便稍稍明白了。永安间接造成了自己的死,嫡蓝羽绝不会再轻易给她任何机会伤害自己。
她就这样心安理得过着,浑然不晓今日的早朝,因为自己,举朝哗然。
玉清照例听完一干大臣禀报要事,简单一些的当即给了解决法子,略复杂的,还需回宫仔细思量。就在她准备退朝之际,一道冷淡的声音自殿下传来。
“皇上,羽有一事恳请皇上恩准。”
众人从他开口那刻,便目不转睛望着他。他官阶位列百官之首,站在最前面,向来沉默寡言,即使议事,也只到众臣争论有失偏颇及女皇钦点时,才会出言点明。
然,今日,他一反常态,主动站了出来,却不知是什么事,能引起他的重视。惟一的徒儿早于两年前去世,如今,何人能与他关系这般深厚,使得他竟出言上奏?
玉清亦诧异了一把,她定了定神,道:“宰相有何事,只管讲。”
嫡蓝羽沉声缓缓道:“机缘之下,羽偶然得遇一名女子。想必,大家都知道,羽有一爱徒,两年前不幸离世。而此女与爱徒同名,年岁也与爱徒相仿,性情更是与爱徒相差无几。羽实在喜欢,与之相处,竟恍若爱徒在世。今日,羽欲收其为徒,赐姓嫡蓝,望皇上金口下旨。”
玉清点头,“宰相那是痛失爱徒,朕未能帮宰相分担痛苦,本来遗憾。既然,那女子与宰相有缘,朕便替宰相昭告天下,给她一个名分,算是朕的一点心意。”
“羽替她谢过皇上。”
一干朝臣哗然,谁不知嫡蓝羽身为嫡蓝士族唯一的血脉,却无子嗣。而,此时嫡蓝羽竟说要女皇下旨赐她姓氏嫡蓝,那么,从今往后,她便是嫡蓝士族惟一的继承人。
不少大臣心心念念,试图扳倒嫡蓝士族,然而,嫡蓝士族虽无旁支,在嫡蓝羽的手里,愣是找不出任何破绽。他们无从下手。若是他日,这名女子袭了相位,扳倒嫡蓝家,指日可待。
一时间,朝上满是贺喜声,只是,真真假假,混在一起,着实闹心。
下朝后,众人纷纷上前道喜,却被他冷脸吓退。顿时,面面相觑,不知所措。望着他翩然离去的背影,众人自然免不了咬上一番耳朵。
嫡蓝羽回府后不久,叫人去给习习换了衣裳。
大热的天,习习裹着很正式的华服,脖子咯得慌。她左挠挠,右挠挠,就是安分不了。
嫡蓝羽斜睨了她一眼,“一会儿,传旨的人就到了,你磨磨蹭蹭像什么样子?”
习习一惊,挠脖子的手僵在了一旁。
“接旨叫我出来作甚?难不成与我有关?”
嫡蓝羽不语。
她不明所以。
他们在大堂之内坐了半个时辰,传旨的人姗姗来迟。
来的是位女皇身前的女官,那女官将圣旨恭恭敬敬递到嫡蓝羽手上。
“嫡蓝大人,旨意女婢就不念了。”她转而看向习习,笑着行礼,“想必这位便是嫡蓝小姐了,恭喜小姐。”她兀自又调头对嫡蓝羽道:“门外有人,想与大人一见。”
习习一头雾水,更加迷糊了,什么时候自己跟着师父姓嫡蓝了?
她话刚说完,门外走进一男一女。男子身形高大,面容英俊却冷淡,只是与嫡蓝羽那种疏离的气场相比,差距甚大。那女子,白纱覆面,身姿袅娜,款款有味。
习习只用一眼,便看清来人是谁。
是暮子勋与玉深云。
暮子勋先行了一礼,“在下仰慕嫡蓝大人已久,如今见着真人,愈觉得传言非虚。大人果真风华无双。”
嫡蓝羽淡淡嗯了一声,白玉面具对着玉深云。
只见玉深云摘下面纱,笑容明艳妩媚,“永安前来向宰相贺喜。”
嫡蓝羽指着习习向他二人道:“你们要见的人,在这里。”
他淡漠一笑,衣袂飘然,将大堂留给了他们三人。
暮子勋只深深凝视习习,并不说话。玉深云亦是。
习习尴尬一笑,招呼两人,“木头哥哥,玉美人,你们坐啊。”
堂内仍然鸦雀无声。习习只能自己找话说。
“嫂子与孩子可好?未七和薇罗有没有闹你?”
“他们皆好。”暮子勋喉咙动了动,低声回答。
“玉美人,你和孩子都好吧?”
玉深云莞尔,“都好。”
习习咬牙,不知道该继续说什么,灵光一闪,好奇道:“对了,我的两个小侄儿叫什么啊?”
“你嫂子生了一个女儿,唤暮扇,小名扇子。”
玉深云笑得有几分落寞,“我一直在等你给他取名字。他,至今只有一个小名,姐姐总叫他小继。”
在永安这件事上,即使她曾间接害死了自己,但毕竟自己死而复生,而她却任性偏执,怀了那人的孩子,苦了她。两人亦真的算得上两清了。
永安心中惆怅,她知道,思索良久,她才抬头,道:“袭他父亲的姓,唤作之深吧。”
施之深,失之深,到底谁失了什么?习习不清楚。或许,要一个才出生不久的婴儿承载他们三人之间的纠葛,太过自私了。
“好,之深,就叫之深。”玉深云在笑,眸子却在哭。
习习不认再看,别过头去。过了一会儿,她吩咐侍女拿来两样东西。
暮子勋与玉深云一看,却是两块简单雕琢过的玉佩。不难看出,那两块玉佩出自同一块玉料。
她在宰相府每天都没心没肺,实际上,却不曾忘记这件事。只能说,她无法实现与暮子勋的约定,也无法给玉深云什么。
“这两块玉佩是我找人特意雕琢的,虽然简单,不过,最大程度保留了玉石的纯美。事已至此,我也不再多言,把玉佩交给扇子与小继吧。”
她亲自拿起那两块玉佩,在他们手中各放了一块,笑语嫣然。
“嫡蓝大人今日可是为我请了什么旨,我还不曾知晓呢,玉美人,你告诉我好么?”
玉深云不曾猜到,她居然被蒙在鼓里,坦然道出:“我听姐姐说,嫡蓝宰相早朝请旨要收你为徒,赐姓嫡蓝,昭告天下。择日还会专门为你举行赐姓仪式。恰好前两日暮公子北上,我便请了他,趁传旨的机会一起来看你。你且说说,才一月,事情怎么会发展得超出了所有人的料想?”
习习不知从何说起,更不愿对她说出自己就是妍月的实情。只是沉默不语。
两人见她这样,不由胡思乱想,纷纷以为是嫡蓝羽逼她。
“我逼你与我回也理之时,你也不曾反抗。他如今,是不是逼你了?”
习习忽然温婉笑着摇头,“玉美人,他没有逼我。在嫡蓝大人这里,我很自由,也很快活。我虽无占去妍月在他心中的地位之想,但我知道,大人已将我与妍月一视同仁,不曾亏待我半分。木头哥哥,你给我的保护,让我以为自己一无是处。而,在这儿,我即使再虚弱,也生不出那种念头。我,喜欢和大人在一起生活。”
玉深云脸上已无半点笑意。
暮子勋更无言以对。他最初去噬魂崖,便知道,她就是习习,妍月习习。他以为她已经记不起嫡蓝羽这号人了。没想到,即使记不起,十几年的相依为命的感情搁在那儿,抹杀不掉。她一与嫡蓝羽接触,便安了心。如此一来,他往噬魂崖走的那遭,已是枉然。本来以为定了的事情,依然不可避免地出了意外。倘若,永安公主没有将她带回也理,她不会遇上嫡蓝羽,也不会有如今她再无周转余地。
嫡蓝,嫡蓝,这个姓,害苦了多少人哪!
习习亦不知,暮子勋一开始就瞒了自己。委婉将他们的劝说,全部挡了回去。
这一日,有人欢喜有人愁。
暮子勋与玉深云明白,习习冠姓嫡蓝,是再也不可挽回的事。嫡蓝羽做事亦果断坚决,拟了日子,将要为习习冠姓一事,定了下来。
三国皆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不日,纷纷派出朝中重臣出使允国,前来道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