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她终于不再昏昏欲睡，却是玉深云一把拧在她腿上。她疼得龇牙咧嘴，气愤地拿眼神凌迟玉深云。
玉深云不置可否，笑着起身，向那名女子道别。习习被她拖着从二楼上了三楼，又进了雅间。此次，雅间内有人正在品茗，熏香随开门的动作，淡淡溢出了些许。看来，此人等了不久。尚未走近，只听那人徐徐出声：“如今你的架子是愈发的大了，连我都要等上一等。”声音似清水击石清亮明越，又如笛音轻奏欲尽还续。是个男子，而且他的声音，比施泠宸的声音勾人多了。习习胡思乱想。
玉深云轻笑，“星无羁，我真是冤枉。害你久等的，是她，可不是我”话音一转，习习老老实实地被拎到了她面前，再往前一顺，她步伐不稳，几乎就要撞在星无羁身上。
星无羁懒懒的一个错身，实则敏捷，习习“咚”的一声，结结实实摔在了地毯上。
“小气鬼！”习习从地上爬起来，边揉摔疼的鼻子边骂他。
“咦？”星无羁似乎尤其惊讶，凑到她跟前，细细打量她的眼睛，隔着面纱，习习的脸居然慢慢发烫了。
星无羁不似施泠宸那般长相艳丽，却也有一张顶顶好的皮囊，一双凤眼狭长，连惊讶起来，都睁不圆，凝视她不过片刻，从合不上嘴到唇角弯弯，收放自如。
“你从哪儿找到她的？”星无羁移到了另外一人面前。“那双眼睛太像了，不是么？”
玉深云勾勾嘴角，不作言语，绕过他，坐在桌旁，自己信手倒了一杯茶，慢慢品着。
星无羁自觉无趣，当即坐了回去。
“一年不见，你没有什么话与我叙叙旧？”星无羁眯起眼，眼梢微微上翘的模样仿若桃花欲放。
玉深云愣了一下，神情有些感伤，问道：“他怎么样了？”
习习不愧是好奇宝宝，两人在她面前左一言右一语，不加遮拦，完全把她当做了透明人。她听得迷糊，左望一眼右望一眼。
“你走了之后，时不时遣人来我这儿照顾生意。”星无羁的嘴角翘得老高，“你不回去看看她么？”
玉深云的笑不太自然，“过一阵子再说吧。”
见她脸色不好，星无羁换了个话题。“遇着什么有趣的事儿没有？我每天呆在这月三斜里，没意思得很。即使出去，也只能在也理城里四处走走。你要是再不回来，我可都没心思开门待客了。”他几句话抛出，习习觉得，嗯，只是觉得，在撒娇。
玉深云开始与他说自己一年来在外遇到的趣事儿。习习很成功地再一次趴在桌上睡了。
两人说的差不多了，星无羁目光放在睡着的习习身上，插话道：“她与那丫头真是像啊。起初，我瞧着，单单眼睛像，现下再瞧，连带睡觉时的样子都像。你是哪儿捡到的宝？她竟然也肯跟着你，真是不怕死。”
“我从施泠宸手上抢过来的。”玉深云从容回答。
星无羁睁大眼睛盯她，满是不可置信，好比眼前这人不是玉深云一般。良久，他恢复如常，淡淡道：“我早该想到，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你为了她，连那般不堪的事都肯做，何况仅仅是从你的敌人手里抢个人呢”
玉深云对他的话不置可否，“随你如何说。她毕竟死了，我只是在她身上找一些寄托，不至于偶尔忆起从前，以为是一片空白。你是清楚的，要将她从我的过往里剥离，我还能算个完整的人吗？”
星无羁听到这句话，既喜且悲。喜的是，她或多或少会收敛自己的行为；悲的是，她第一次在自己面前说出了那人的位置。原来，那人于她，已经到了不可替代，无法剥离的地步。他以为自己始终能很完美地笑给她看的，此刻才发现，那些笑，那么涩，那么苦。玉深云，难道我们注定只是同一类人？
玉深云又掐了习习一把。
习习努力睁大眼睛，怒不敢言。
玉深云心情大好：“我是替你找事儿做的，你不感激就算了，拿一副吃人的样子瞪我？”
习习一惊，喜笑颜开：“那我想管管这楼里的姑娘小倌，可以么？”
玉深云眸中的诧异一闪而过，道：“不可以。我没那个能力。”
“你蒙我呢”，习习拉住她的一截手臂，笑嘻嘻道，“你真以为我不知道，其实你才是这里的老板啊？”
谁说习习笨的，她不过是反应偶尔有些迟钝。
“月三斜的一楼，多是普通的风尘女子。二楼，则是舞伶、乐妓与花魁。三楼，也就是我们现在这层，是小倌。小倌不论卖身与否，都在这里。每一层都有一位管事。管事们的住处，就是四楼了。你相中哪层，我叫那层的管事从旁协助你便是。”
玉深云白皙的手指弯曲半握，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桌子。
习习抬头再将星无羁认认真真看上了一遍。星无羁如狼似虎的眼神，她愣是视而不见。埋头思量了约摸一盏茶的功夫，她端正坐直，神色谨慎，一字一句道：“我要管二楼。”
“我原以为，你对三楼会更感兴趣些。”玉深云颇为意外。
习习腹诽，我又不是瞎子，星无羁明明就不喜欢我，我还眼巴巴去跟他打交道，不是自个儿找罪受么？正想着，她斜着眼，迅速瞄了星无羁一眼，对方反而狠戾地紧盯自己。她吓得瑟缩了一下。忽而一想，有玉深云撑腰，自己怕个什么呢？遂，她也装作凶狠狠地，一眼朝他剜了回去。
习习要接管月三斜二楼的事，暂且就如此定下了。玉深云带着她去二楼的管事那里把一些事情稍稍做了吩咐。二楼的管事，是位姓何的中年女人，人称“何二娘”。
“二娘，我说的你可都记住了？”
何二娘连声应道。
“还有，若是她对这事上心，你须多担待些，不要太束缚她的手脚。其他的我便不多说了，你看着办就好。”
“我办事，保管让主子高枕无忧。我绝对不会亏了姑娘去。”
玉深云转过去对习习道：“你既要做这些事，免不了要另起一个名字，现在就想一个。”
习习稍加思索，回答道：“那就叫做惺惜吧，惺惺相惜！”
何二娘笑着说：“姑娘这个名字要我们如何称呼？不如再捏个姓？”
“陆？”习习伸长脖子问。
玉深云点点头。
何二娘欢喜，“陆丫头，明儿记得早起，具体事务，我到时会仔细嘱咐于你。”
云儿守在月三斜的后门，见两人出来，忙上来迎。
她扶着玉深云上马车，一边好奇：“小姐，习习姑娘难得的闷闷不乐。所为何事啊？”
玉深云妩媚的脸上有淡淡的真实的笑意。
“她刚刚多出了一个称呼，大约还在反应中。”
“啊？”
“何二娘唤她‘陆丫头’，想来，她是终于反应过来，有种吃食叫做‘卤鸭头’，才这般的吧。”
云儿听完，忍俊不禁，惹得习习阴测测飘来一记白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