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习躺在地上,分明瞧得一清二楚,那双眼里不断滴落的泪水,微乎其微的“滴答”声她的耳朵听得一清二楚。前一刻她还欲索自己的命,此刻却蹲在自己面前忏悔流泪,习习一时接受不了转变的差距,加上受到惊吓,轻易晕了过去。
幽幽转醒,习习懊恼,怎么就晕过去了呢?掀开被子,正准备起身。“施泠宸回去了。安好无虞。”
是绯烟,懒懒的笑依旧挂在嘴角,若非亲眼所见,习习无论如何也无法将她与之前那个霸道而脆弱的女人联系在一起。
“值得吗?”习习叹气。
“你不是我,怎知值不值得?况且,人生苦短,我只是顺着自己的心意行事罢了。还分什么值得不值得。”绯烟不在意。
真是洒脱,习习想,讽刺的是,此般洒脱率性的一个女子,硬是要逼自己。
“给我两个月的时间。两个月后我随你走。”习习试着与她谈条件,以示妥协。
“好。”
“不会带上我的一双儿女。”
“好。”
“这两个月之内,不许来找我。”
“我尽量。”
习习抽抽嘴角,尽量?您能再尽量给我一个确切答案不?
别苑勉勉强强安稳了。习习倒床就睡,事情那么多,伤脑筋,或许明早起来,一切就迎刃而解了。她自欺欺人。
折腾了半宿,她穿好衣服,带上一些平日积攒的钱财,鬼鬼祟祟摸黑闯进未七和薇罗的房间。两个小家伙睡得正香,懵然被人摇醒,一齐埋怨道:“娘亲,我们要睡觉!”
习习故意惋惜叹道:“那好吧,娘亲我今晚就离开这,你们继续在此相享福吧。”
两小只立马从床上弹起,薇罗还伸出一只手抚上她的额头,“娘亲,莫非你掉进湖里把脑子烧坏了?”
习习无奈,正色道:“你们就留在这里,过几月定会接你们回家。至于施泠宸那里,你们就跟他说,我云游去了。其他的,一概不知。明白么?”
“娘亲,你果真不带上我们?”小小的薇罗居然替她娘担心。
习习摸摸二人的头,温柔恰似真正的母亲,“谁知道,外面有多颠沛流离。我怎么还敢带上你们?”
未七似懂非懂,握住妹妹的手,郑重向他娘亲保证:“我们会快快乐乐的,娘亲,你就放心去吧。”习习郁闷,一番话搞得她好像是去送死一样。但她仍毅然决然、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薇罗坐在床上闷闷不乐,“你都不担心么?”
未七冷“哼”一声,不屑:“凭她那颗脑袋,还有那股子冲动劲儿,最迟明天上午,就会被施泠宸抓回来的。所以完全不必瞎操心。”
习习要是知道自己被自家孩子这样鄙视了,估计得气得吐血而亡。
习习走了。足音是最早发现的。她本来是去为下午的事道歉的。可是,她敲了良久的门,都不见人开门。下人们今天皆因公子的事悉数守在了公子那儿了,习习房外,无人守。她踌躇了一下,加大力气,踢开门,赫然发现,屋中颇为冷清,在这么个静谧之处,连人的呼吸也没有。房内残留的一点点熏香味,似有似无,只怕走了不止一时半刻。强压下的慌乱终于不可抑制。片刻,院中空无一人。
公子的房里还亮着灯,不过,比起自己离开之时,弱了些许。空谷恰巧端着一堆药跨出门槛,被足音一带,走出了几步才稳住,赶在足音开口之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朝施泠宸房内指上一指,才压低声音问:“什么事如此惊慌?”
足音勉强镇定,不答反问:“公子可睡着了?”
空谷点点头,又补上一句,“搁明儿再说,公子的元气尚未复原,别让他担忧。”
足音咬咬牙,怕到时公子追问起来失了交待,又碍于他着实身子暂时性的虚弱,颇为无奈将一番话咽回腹中。毕竟,一个女子大半夜,走不了多远,明日再追,亦不算迟。
习习独自走在路上,不免有些后悔,虽然她不觉得冷,但这个时间点儿的街道,分外冷清,带着几分碜人袭向慢吞吞走路的她。想她自从醒来以后,除了山洞里的短暂时光,过得较为狼狈,之后有暮子勋和人妖将她照顾得舒舒服服,还真没敢一个人冒冒失失,深更半夜在外面闲逛。街边房屋的檐角下只余下两盏灯笼,火苗伴着夜风“突突”摇曳。走了好长的路,前方终于亮堂了,远远飘来阵阵脂粉味。她记得,初见人妖,他身上曾有类似的味道。思及人妖,她小小地纠结了一下,兀自离开,不知他要如何向暮子勋解释,但是,不走,谁能说得准,那个绯烟会生出什么事端?哼,管它呢,走都走了,留恋无用!
街道两旁的铺子多已打烊,习习快步走过转角,一大片光亮,心中一喜,便直接进了走左手边的那家客栈,进去之前,她稍稍留意了一下对面的亮处,四层高阁,红纱轻绕,无端透出几分旖旎,偶尔传来娇笑。此刻大门紧闭,楼中火烛却与刚入夜无甚区别。习习叹了口气,转身对上迎她的伙计。她不得不承认,勾栏开在能开在繁花之处,必是有背景。而这客栈开在勾栏对面,人们在乎便不是背景不背景,而是,开店之人的用意。不明白的人对它嗤之以鼻,明白的人则会对经营客栈的东家暗生钦佩。
“姑娘,夜半天冷,仔细不要吹凉了身子。”伙计平生开口,并不失礼,也不显殷勤。习习对他微微一笑,“多谢小哥关心。”她瞧见他眼中的惊艳,只是在他面上未曾表现出来。伙计领她上楼,边走边说:“姑娘,若非官宦小姐,也必是商贾之女。怕是负气出走的罢。此举不适,虽说镇子被上头的老爷们管制得不错,难保有心术不正之人,姑娘纤纤弱质,怕易被欺负了去。”
习习轻笑,“看不出来,小哥年纪轻,见识恁地广,三言两语道出了我的身世,还把我劝上了一番。莫不是,小哥常遇到像我这样的女客?”那伙计脸微微发红,腼腆笑道:“此处乃三国交界,走动自然活泛,风气也就鲜活一些,千金小姐光顾此处的,自然不在少数。”
“鲜活?”习习侧头,对他用的这个词甚是好奇。那伙计平时什么样的女子没见过,此刻却觉将要出口的话语有些玷污眼前的姑娘。偏偏习习一双美目锁在自个儿身上,似是不知答案誓不罢休,结结巴巴道:“就是比起其他的地儿开放些许”
习习恍若无人,兀自加上一句,“所谓开放,便是说,她们可以进对面的勾栏吧。”
那伙计愣了,嘴巴张得老大,变天没能合上。待他缓过神来,正欲劝解习习,才发觉,习习已经入房关了门。不免有点失望,伸手摸了摸光秃秃的下巴,想着,确实也就这么一回事儿。
习习睡得安稳,一夜无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