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神的传说一直众说纷纭,鉴于人世间存在那么多供奉神明的庙宇,姑且承认他们的存在。
据天师道千年传承的《救世教典》记载,在远古时期,有一股黑暗力量借助天外流星之力,企图毁灭人间,是神明们挺身而出,以自己的身躯挡灾。拯救人间的同时,神明们也就此化为劫灰,消散于天地之间。
神明的劫灰随风飘零,化作恩赐之雨。人们虽然失去了神明的庇护,却因恩赐之雨生出道基,从此开启修行之路。
绝对的光明之下必然隐藏着不为人知的黑暗。恩赐之雨降下的同时,也将一丝黑暗的气息种在了人间。一心向善的人,自然成为了正气凛然的修行大能,而心怀歹念的人却魔根深种。在漫长的时间洪流中,修行界分出道门和魔门,并且一直缠斗不休。
教典纪年八百年,魔门中出现了一位不得了的人物。他一统魔门,魔门形成了从未有过的大团结局面,进而开展侵占人世间的计划。无穷的杀戮使人们恐惧,人们畏惧魔门中人,害怕有关魔门的一切,甚至都不再承认他们是人。世人称他们的首领为“九幽冥灵王”,也就是魔神。
魔长道消终究抵不过“邪不压正”。没多久,道门中也出现了一位传奇人物。此人号召天下道门中人,同心协力对抗魔门,并成立天师道。而他自己也越过“渡劫”的关隘,大乘成圣,史称“九天神尊”。
正魔大战,山河血染、世间荒芜。最终九幽冥灵王战败,魂归星海。魔门一族被九天神尊驱赶至昧谷,并以封魔大阵与世隔绝,使之不得再侵扰人间。
九天神尊虽然打败了九幽冥灵王,自己却也神魂尽丧,命不久矣。未免日后魔门卷土重来,祸害人间,神尊在升天之前传下《救世教典》协助天师道门人修行。若是机缘深厚,可以从教典中领悟高深的道门法术,就是飞升也未尝不可?
教典纪年三百年,距离九天神尊殒身已经过去五百年了,神尊的故事成为传说。人们早已不记得神尊的容貌,甚至连他是男是女都无从考究。不过龙虎山天师府内的神像倒是庄严肃穆,香火不曾间断。
这一年,是天师道成立以来最特殊的一年。因为有门人参悟《救世教典》渡劫成功,白日飞升了。凡人修仙不再只是传说,人世间追求修仙长生的狂潮也由此盛行。
人的思想最是复杂,在追寻“道”的路上分歧不断。天师道门人在传统符道和阴阳咒法上各自站队,而听说阴阳咒法的开创人正是那位飞升成功的前辈,他还留下了“玄天净世咒”证明阴阳咒法的强大。
多年的争论与争斗终于让天师道走到了分崩离析的地步。信奉阴阳咒法的天师道门人雄踞鹤鸣山成立“玄天救世教”,他们不再以“九天神尊”为尊,开始信奉“玄天祖师”,也就是那位从未谋面、白日飞升的前辈高人。“玄天净世咒”自然而然成为救世教的至宝。
玄天门人斩妖除魔的能力不比天师道门人差。玄天救世教在几百年间不断壮大,竟达到了能与天师道分庭抗礼的地步。只不过大家均以“降妖除魔”为己任,故而几百年间大体相安无事。
真正使两派彻底激化,还要从十五年前说起。时年,九天神尊也好,玄天祖师也罢,早已是历史中的故事,也因历史过于久远,昧谷那头的封魔大阵威力也日渐衰弱。
外有魔门蠢蠢欲动,内有道门表面和气,实在不是什么好事。更糟的是,《救世教典》预言:“七月初七,双阴之日,月弦之夜,魔神转世降临人间。”兹事体大,天师道不得不再次与玄天救世教站到一处。
救世教长老聂锦书也接到了“玄天净世咒”发出的示警,不过她还有另外一番梦中预言。“道门绯晓夜,玄教劫苍宇。昧谷出东皇,净世需锦书。”
劫苍宇是玄天救世教不世出奇才,仅十六岁便坐上了掌教之位,妥妥的天选之人。而聂锦书自己身为“玄天净世咒”的传人,道术非凡,自然不再话下。至于预言中的东皇应当是昧谷幽冥殿的主人东皇无极,魔门领袖,实力深不可测。他们三人显名于世间,出现在净世咒的预言里无可厚非,却不知绯晓夜是何许人也?
天师道厉害的修行者之中并无此人的名号,甚是令人费解。聂锦书将消息带于掌教处,掌教也没有特别在意。眼下没有精力去探究这些,魔神转世降临人间的事才更让人忧心。
天师道“符鹤传书”又将情况细细说明,他们已经占算出魔神临世的地点,并且派出了三大长老和所有精英弟子赶赴白山城,为抵御魔门中人而早作部署。
听说这回幽冥殿为争夺转世魔神,东皇无极亲自出马了,可玄天救世教这边的安排让人捉磨不透。新任掌教劫苍宇只派遣聂锦书一人前往。不知该说玄天救世教狂妄好,还是自信好?天师道都出动了三位长老,而他们却只派了一位,更是连多余的一位门人也没有。
这场正魔大战的胜利依旧落在道门手中,但却是场面惨烈,损失惨重。当时的情况已无人知晓,只知道玄天救世教长老聂锦书发动“玄天净世咒”,歼灭魔门精英的同时也消灭了所有正道人士。可惜的是,东皇无极依托法器“落日神钟”躲过一劫,被他逃回昧谷。
世人第一次见识到“玄天净世咒”的威力,却也是最后一次。所谓的转世魔神或许也已灰飞烟灭,从此玄天救世教迎来鼎盛时期,风头盖过天师道,成为世人眼中最正统的道门。
十五年后。
落日的余晖打在上清镇的天空,映出五彩斑斓的霞光,美的动人心魄。这样的美景对于生活在当地的人们早已司空见惯,只是今日有别于往常。
几声鹤唳将人们的视线引到天空中。听得有人惊呼道:“快看,那是什么?”骤然间,风云际会,搅动天地。所有霞光不断地向一个方向涌落,是天师府。
上一次见到如斯光景还是玄天救世教掌教劫苍宇渡劫之时。既然天师府也发生类似的情况,那就说明又有人要渡劫了。此乃道门中的大事,天师府的人事先并不知晓此事,惊喜来得太突然。
天师道众人观此异象,纷纷向清心殿攒动,谁都想亲眼见证一番凡人成仙的光景。很快掌门传来敕令,所有人立刻退出清心殿,回到自己的住处。渡劫大事,不能有半点闪失,就算是掌门与长老也只是在大殿等候消息。
紧张情况的又何止是天师道的人,玄天救世教那头也有人急得团团转。掌刑长老步留行火急火燎地寻找掌教。谁知掌教大人却优哉游哉地与文书长老傅半缘坐在观鹤亭品茗。
步留行大急道:“哎哟,掌教大人、文书长老,你们可真沉得住气!居然还有心思喝茶?天有异象,天师道那边有人在渡劫呢!”
傅半缘轻笑一声道:“步长老,稍安勿躁。既然来了,一起坐下喝杯茶。”
步留行接过茶杯,刚到嘴边便是一顿烦躁,想也没想就把茶杯扔下了山崖。
傅半缘心疼道:“我的紫砂盏啊!”
步留行没理会他的心疼,自顾自说道:“若是天师道那边真有人渡劫成功,达到白日飞升的境界,我玄天救世教苦心经营的威望岂不是又要被比下去了?”
“不知步长老有何高见?”男人默默放下茶杯,狷魅一笑问道。问话之人便是玄天救世教掌教劫苍宇。头戴紫金莲花冠,身着八宝玉罗衫,年纪约摸三十出头,丰神俊朗。抬眸间云淡风轻,是女人见了不想转移视线的那种人。
劫苍宇的问话问倒了步留行,他正是没有见地才着急想与他们商议的。弱弱回道:“愿听掌教大人教诲,请掌教大人赐教。”
“坐吧!”只淡淡一句便让威震八方的掌刑长老乖乖听话。劫苍宇年纪没有几位长老年长,说话却温柔中透着威严。能坐上掌教之位,除了道术上的修为服人以外,自然少不了的治理手段。劫苍宇是天选之人,十六岁开始执掌玄天救世教,过人之处不消多讲。
傅半缘最害怕空气突然安静,哪怕大家都将视线投到了远方的祥云之上。故作轻松道:“道门渡劫是天人之事,不可逆转。只是不知天师道谁能有如此机缘?”
劫苍宇饶有兴趣道:“道门绯晓夜。”他等了那个人十五年了。
两位长老相视一望,关于绯晓夜此人,大家只是道听途说,就连派去天师道卧底的探子也无法确认此人是否真的存在。不过渡劫的天象已经将答案告诉了所有人。
傅半缘又吟诵了一遍净世咒的当年预言:“道门绯晓夜,玄教劫苍宇。昧谷出东皇,净世需锦书。”
步留行可惜道:“玄天净世咒既有此预言,当初上天又为何没让掌教大人渡劫成功?玄天祖师究竟是想将我救世教指引到何方啊?”
“机缘、缘机,且看绯晓夜能否接到上天的恩赐。”傅半缘赶忙接话,这个掌刑长老说话越来越每个把关,当着掌教大人如此说话不是戳人伤痛要害吗?
在外人看来,劫苍宇已经很了不起。虽然没能渡劫成功,但跨进了那道门槛,修为早已不能同凡人相提并论。只是高处不胜寒,寂寞更胜从前。人在没有别人可与自己相比的时候,就要自己与自己比,才能突破境界,更上一层楼。
渡劫到了关键的时刻,隐隐看见反照的白光与天空五彩神光甚广交相辉映,突然一切事物凝固停滞。空中的飞鸟,飘落的树叶,甚至是行走的人都静止在时间的洪流当中。只一瞬,风云散,天地复归平静。
受影响的人们不懂其中玄妙,权当出现了幻觉。饶是天师道和玄天救世教的长老们也是一头雾水。枉称见多识广,实在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步留行结巴道:“这、这、这算什么?天师道那位渡劫成功了吗?”
劫苍宇缓缓起身道:“天地我有,日月无华。好一个道门绯晓夜。傅长老,寻找河图的事还需嘱咐赵长老和白长老加紧。”言罢,只见“青烟留影”,掌教大人一下子消失在郁郁葱葱的山头之上。
步留行一脸茫然,拉着傅半缘问道:“傅长老,掌教大人是何意思?那人到底有没有渡劫成功?”
修道之人信天机,更信“天机不可泄露”,有时不明白即是明白,偏偏出了步留行这么个好“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傅半缘叹气,无奈道:“没成功,没成功。”说完,赶忙挣脱他的手,溜之大吉。
“好极,好极!没成功?哼哼,天师道那群庸才怎么可能成功?我就说嘛,不可能成功渡劫的。”步留行独自留在山头自言自语。等缓过神来,早已不见他人身影,急忙收起东西,边追边大呼:“傅长老,等等我,你等等我……”
转瞬光阴发生着千万般变化的事情。天师道掌门时怀臣坐立难安,心中一直重复着一句话:“怎么还不出来?可别发生意外。”
在侧的祭礼长老沈知交看出掌门师兄的担忧,上前安抚道:“一切自有定数,我等耐心等待即可,师兄千万放宽心。”其实渡劫成不成功已经不重要,绯晓夜能踏进那道门槛,就意味着天师道即将重归昔日辉煌。
清心殿外,一女子正焦急等候。女子名唤画扇,是绯晓夜的贴身婢女。红衫齐地,娇而不艳。画扇自小照顾绯晓夜的生活起居,今次让她亲眼目睹道家渡劫的盛事,可谓是万分殊荣。
倏而,听得轻柔的声音说道:“画扇,大殿见。”但觉微风拂面,身边人影幢幢,甚至快到看不清那人是谁,便没了踪迹。
画扇惊呼道:“大师!”虽然没看到样貌,但那声音一定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