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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鸿鹄振翅

第一章鸿鹄振翅

第一节

初晨,远远地便传来了鸡鸣声,乡下的破庙里,范晗从堆起的杂草上醒了过来,这是不过是四月天,也算是一年之中三秦最舒适的时候了吧。范晗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埋怨道“这该死的鬼地方,我们cosplay出来郊游搞活动,偏偏我走迷路了,还要在这脏兮兮的破庙里住一宿,这哪儿是一个大城市里高中生能忍的!天晓得这里有多少跳蚤!”

弹完了身上的灰尘,范晗走出了寺庙,不得不说,乡下的空气比城里好了不知多少。范晗正享受着这新鲜的空气,却隐隐约约听见了斧头与树木相碰撞发出的悦耳的声音,至少此时的范晗是这么觉得的。他一边跑向那个声音的方向,一边嘀咕着“这荒山野岭的,总算还是找到了个人。”等他快到面前时,才发现那是个年近四十的大叔,让人感到奇怪的是,那个大叔居然穿着一身粗麻制衣服,看起来有点像半臂服,不过范晗也来不及多想,赶紧跑上前去问道:“大叔,你知不知道这是哪里啊?”只见那大叔仔细看了一眼,发现眼前站着的是一位公子哥,这公子哥儿肤色白嫩,手上皮肤光滑,身材却不像达官贵人们一样肥胖,甚至偏瘦,不过不管怎么说,这位大叔还是认定眼前站着的这位是个非富即贵的人物。“这儿是京畿道潼关治下。”范晗一听突然两眼一懵,“京畿道?这个东西不是唐代有的吗?潼关?难不成,是我在做梦?还是那位大叔犯糊涂了?”范晗狠狠掐了自己一下,验证了不是在做梦。那位大叔则盯着范晗这些不正常的举动,以为这是个得了失心疯的公子,不过不管怎样,以唐代淳朴的民风,任谁也不会丢下这位公子哥不管的。此时也已巳时将半了,大叔便领着范晗回到了几里外的小家,吩咐他的娘子煮了些野菜款待范晗。这一来二去的,范晗才明白,今年是贞元十一年,是个乙亥猪年,按照现代的说法,这是公元795年,如今的执政者是后来的大唐德宗皇帝,当然,至于范晗他自己是谁,就无从得知了。

一顿粗食之后,那位樵夫得知范晗身无分文,便从兜里慷慨的拿出了一百文铜板交给范晗做路费,或许有一定的意思是这位农夫打算攀上这位公子哥,但肯定的是,这是当时农民朴实的一大写照。

范晗出了樵夫的家门,也不知应该往什么地方去,心想“既然这个地方离潼关近,那倒不如去潼关闯闯看看,况且我是个现代人诶,怎么着也找得到条出路的。”想毕,便朝潼关走去。

倒也不太远,走了一个多时辰范晗也就到了。虽然自安史之乱以来,潼关经历了大大小小几十次甚至上百次的战斗,但这个地儿毕竟还是西入长安的必经之地,商业还是像野草一样在这里烧了又生。这里四处都有沿路摆摊的草市,不时有个草市尉带着几个衙役四处巡逻。范晗见了这景象,正打算着搞点什么粗盐变细盐或者别的什么发达之法。却见前面一家小酒肆之内,一个二十几岁近三十的文弱书生正在喝酒,仿佛刚刚经历过失意之事。突然,几个地痞流氓闯了进去,对着那文弱书生吼道“喂!小子!你知不知道这个位置是本大爷买下的!这是本大爷的专座!你小子居然敢坐本大爷的位置!给老子起开!!”说罢便把那书生提了起来丢到了地上。店家原本想过来阻止的,却见其中一个流氓恶狠狠地盯了他一眼,只得作罢。那书生恐怕不久前才经历了失意,此时也无意辩驳,那恶霸见了,还以为这书生是个软弱可欺的主儿,又吼道:“今儿这事,若你赔偿我二贯铜钱,此事便作罢,否则...”范晗好歹也是学过跆拳道的人,看见这一幕,当然得拔刀相助啦。才听那恶霸说罢,范晗便冲了上去一个下劈便劈倒了一个流氓,围观众人从未见过这般武功,都是一愣。那恶霸见范晗似乎是个狠角色,便招呼着流氓们一起上。范晗当年跆拳道也就是练了个基础,晃晃样子还行,刚刚也是占了从背后偷袭的便宜,现在真正打了起来可就打不过了。眼见一个流氓一拳便向范晗面门扑来,范晗无力回挡,正打算挨下这一拳时,突然见一个剑柄向那流氓扑去,只一下,那流氓便被击倒在地,疼的直嘤嘤。众地痞流氓见对面又有了帮手,只得灰溜溜的逃了。

范晗受了那一拳的惊吓,半晌都没回过神来,匆匆谢了那恩人一下,便去扶那倒在地下的书生。那恩人也怪,才见了范晗一眼,便愣在那儿,久久不曾说话。等范晗扶起了那书生,只见那恩人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对范晗说到:“可算是找到了你啦公子!你要是再不回府,我们可就不得不禀报老爷了!”范晗只是一愣,连忙又过去扶起了那恩人,问道:“你是谁?我又是谁?你为何叫我公子?”那书生见这里人多耳杂,不是个说话的地方,便拉了范晗和那恩公,呼了店家准备一个包房,入房去叙了。

才入包房,那恩人便回到“公子,属下是您自小的侍卫赵潼啊!公子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吗?”范晗既然都已经这样了,也只能含糊着说自己在古庙睡了一觉,失去记忆了。迫得赵潼从头到尾详细说了一遍,范晗这才明白,他父亲是当今振武节度使兼检校礼部尚书范希朝,就是曾今在四镇之乱中立下赫赫战功的未来的范宣武公,如今已经在振武任职5年了。而范晗,是范希朝唯一的儿子,字子白,当初因为他年纪尚小,便把他留在京中,也能安定德宗皇帝的心,谁知前两个月范晗一时生气便离家出走,到第二个月上身上的盘缠花光了,只得露宿古庙,这才有了后来发生的这些事。范晗心想:“怎么说也有了范希朝作为自己的父亲,这倒是以后可以衣食无忧了。”只见旁边那书生拱手恭喜到“恭喜范公子找到了家人。”范晗这是才注意到他把那书生晾在旁边好久了,不好意思的说到:“不好意思,还不知道你的名字是什么?”那公子一听,只觉这话好别扭,但还是知道他在说什么了,回到“鄙人祖籍河阳,姓韩名愈字退之,见过公子。”范晗一听见这个名字吓得差点摔倒在地,不过范晗仔细一想,这个时候韩愈也不过27岁左右,应该还没成为后来世人称道的韩昌黎。范晗自然是想与韩愈搭上点儿关系的,“反正我们也不过相差八九岁,如果不介意的话,我们便以兄弟想称吧。”韩愈自幼丧父,跟随兄嫂长大,也没什么兄弟,今日承蒙范晗出手相助,范晗又是个朝中要员的儿子,自然是没什么不可的,于是应下了。几人寒暄许久,不知不觉间便已到黄昏,临走之时,范晗问韩愈:“韩兄,不知今后有何打算?”韩愈黯然道“愚兄这次附京参加吏部的博学宏词科考,又是不中,我几度上宰臣府门投贴都石沉大海,为今之计也只能先回老家再做打算了。”范晗哪里愿意这般未来的大人物就此和他分道扬镳,挽留到“韩兄,我范府虽然不能与当朝宰执相较,但替你某个一官半职的力量还是有的,何不随我入京再试上一试呢?”韩愈眼里似乎流露出了一丝希望,但随即又被忧愁的阴霾笼罩住了“暂时不了吧。我离家也很久了,我打算先回家与韩老成他们好好住一会儿,待得红枫落地时,我再来找你吧。”范晗听了,又回忆起803年那篇《祭十二郎文》,也不好推辞,只好答应,临别之时,范晗赠给了韩愈一首诗,这是几十年后陆龟蒙的《别离》,不过借用一下表达现在他的感情,确是刚刚好的,“丈夫非无泪,不洒离别间。仗剑对尊酒,耻为游子颜。蝮蛇一螫手,壮士即解腕。所志在功名,离别何足叹。”

第二节

转眼之间,范晗回到上都已经两个月了。这天,范晗正在洗脸刷牙,说实话,范晗总觉得用盐来漱口不是很舒服,但貌似这个年代也找不到什么替代物了。这时,见一个小黄门匆匆跑入院中来“公子,广陵郡王殿下吩咐我来教您去他府中一叙。对于这广陵郡王李纯,范晗并不陌生,原因自然不止他以后会成为元和中兴的奠基人,更是因为曾经这个时代的范晗与广陵郡王算是总角之交,他回京以后广陵郡王又隔三差五的叫他入府闲谈二人关系可谓是亲密无间的。当下范晗便应下,换人来换上了一件蓝色圆领袍,这种袍泽手袖宽松,脖子也舒服,说实话,还挺好看的,是范晗来到这个时代以后最喜欢的衣服。

广陵郡王府并不太远,在路上,他想了许多唐朝建筑的样式,到了广陵王府才算是一览了唐代王室的典型建筑:只见门楼高耸,过了前厅只几步便见到了主屋,主屋上遍铺黑瓦,两端飞檐,上有走兽,尽头处对称地有两头麒麟,威风凛凛,六根漆红大柱分列左右,殿前铺了几块由汉白玉构成的台阶,又用花岗石平板在主屋周围围了一圈,墙面一律刷上了红漆,别有一番威严气象。刚绕到后院,范晗便径直走向了书房,他知道此时李纯一定在那儿。还没到书房门口,便听到书房里传来小孩子的哭笑声,不用说,一定是小李宥了。范晗蹦跳着进入了书房,李纯和郭氏对此并不稀奇,这两个月,范晗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什么礼节都不放在心上,他们二人也算是见怪不怪了,小李宥却被范晗这一举动逗得大笑。李纯吩咐着郭氏把李宥领下去休息,转而便皱起了眉头:“你也听说河东军乱的事了吧。这些藩镇,一天也不消停,虽说四镇之乱后河北诸藩倒是消停了好些,但各地藩镇实际掌握权并不在朝廷手中,尤其是河北魏博三镇,这是我所担心的啊。”范晗不得不暗叹,这位六七岁时就能将自己称为第三天子的青年,在十几岁时便能隐隐约约有了削藩的想法,实在是不得了。但在另外一个时空,宪宗削藩是经历了一系列意外之后才获得的大胜,并不是一句话两句话可以说得清的。“殿下有这个高瞻远瞩实属难得,但要我说呀,还是得徐图进取,抓住时机快速下手,枪打出头鸟,日后就好办啦。”“枪打出头鸟?”李纯并不是很懂这是什么逻辑,但听惯了范晗的说法,也能猜个七七八八。“嗨,不说这些了,走,我们去府里向父王请安去。”

二人穿过廊台,唤那些小黄门来牵过了马,一人一匹径直往太子府去。

还没入府,便听的府中一片咒骂之声。“陆相是真的冤枉啊!那裴延龄真不是个东西!”入府多次,范晗早就对那个声音很熟悉了:说话者正是韩晔,那个中年人身材瘦削,眼神里充满着不满与愤忿。“晔兄何必着急呢,裴延龄这厮虽然陷害了陆相,但依陛下的脾性,又怎么会允许这样一个人久存呢?放心吧,他也活不了多久了。”旁边一个微笑着的中年人说道:这就是此时太子府两大谋主二王之一王伾了,这个身材略胖的谋主微微一笑。“伾兄所言极是,依属下看,陛下多疑,这裴延龄必死,殿下此时不宜为此事出头,陛下圣明,又岂不知裴延龄那点手段,既然陛下都默许了裴延龄,足见陛下对陆相亦心存不满,若殿下此时为了陆相出头,肯定会被些不明事理的人物误以为这是朝廷新的风向标而驱言附和,若陛下疑心殿下结党营私笼络人心,再想收场可就难了。”站在太子旁边一个瘦的甚至有点骨感的王叔文冷静地分析道,范晗早见过他几次:王叔文有个像鹰喙一样挺立的鼻子,眼睛深深地陷入了眉骨之中,仿佛一只随时盯着自己猎物的秃鹫,让人不寒而栗。范晗和李纯此时已经跨入门中,二人向李诵行完礼后,李纯忍不住向前一步“父王何必如此在意这些不重要的东西,要是皇爷爷当真怀疑您,若您已经深得人心,皇爷爷想要费掉我们也不是件易事。况且陆相在任期间政治清明,如此一人才贬谪远方,岂不可惜?”李诵也只能默默摇了摇头,自郜国公主之案后,李诵一直秉持着隐忍的方针,是不敢也不能直接与德宗发生争执的,否则他随时都有被废的危险。王叔文此时见李诵摇头,便转过去与李纯批驳道“广陵郡王殿下,此事断没有那么好解决的,如果陛下真的起了疑心,谁都保不住太子殿下的。太子殿下亦无军权,难道还指望那些百姓打败军队扶持太子殿下即位吗?且不说能不能做到,就算做到了,殿下也会背上屠父弑君的恶名,这是要被万代史官刻在脊梁上的!”“父王!如今皇爷爷本就多疑,就算我们什么都不做,说不准也会招致飞祸上门的。与其坐等大势已去,父王何必积极争取一些稳住大位的筹码呢?”“够了。”一直坐在椅子上沉思的李诵站了起来,但李诵身体不好,站起来时又咳了几声,“纯儿,你年纪还小,不懂这些从政之道,日后你自然会明白的,你退下吧...晗儿也来了啊。你也先回去吧,代我向你父亲问好。”范晗见李诵和李纯都有些生气,也只得告退。刚出太子府,李纯便生气道“也不知父王为何对王叔文这些腐儒言听计从...”范晗也不便发表自己的看法,毕竟老实说,范晗也不知道到底是王叔文正确还是范晗正确,不过他算是想明白了,为什么永贞革新后会出现二王八司马的情况了。

范晗在太子府门口辞别了李纯后,一个人骑着马前往西市,毕竟此时已临近午时半刻虽然达官显贵们经常在东市消费购物,但范晗还是更喜欢在充斥着社会各个阶层与各国商人的东市消费购物。范晗走到了他最常去的那家酒肆,把马牵给门口的小厮,径直走向了他最常坐的位置。范晗刚吃了些小菜,却听得旁边一座有一个士子正在吟诗“承恩借猎小平津,使气常游中贵人。一掷千金浑是胆,家徒四壁不知寒。”范晗一听,识得是唐人吴象之的《少年行》,范晗顺着接了一段“九州生气恃风雷,万马齐喑究可哀。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那士子转过头来,对着范晗说了句“好豪迈的诗句!”范晗与他会意一眼,二人便转过去继续吃自己的菜了。范晗无意之间,观察了那士子一眼:那个士子脸色偏黄,身材都有些偏瘦了,足见他很久不近荤腥了,但从他眉目之间仍不难看出那士子也是个眉目清秀的人物。范晗突然有了和那士子结交的打算,他把位置挪到那士子之旁,又唤小厮上了两只红烧猪蹄,随即问道“我看公子文采出众,有意于公子结交,不知公子姓名?”那公子微微一笑“鄙人名唤元稹,字微之。不知公子....”“元稹!!!”范晗心里想着,却是心不在焉“我...叫范....晗晗晗..”“范公子?”范晗脑袋里涌现出了一幅幅画面....半晌他终于清醒过来“不知微之兄如今寓旅何处?”“也不瞒范公子,吾为了省钱,只与几名士子共同租住在城西的一套房子里,费用也要小些。”范晗转念一想“若微之兄不在意,何不搬去与我同住,彼此之间也有个照应,你的花费也会少些。”元稹细思了一会儿,顾及自己所剩之钱也已不多了,也就半推半就的答应了。”

二人出了西市沿着干道上的榆树一路走一路聊,范晗这才明白,原来这元稹祖上是北魏拓跋氏后代,家里世代为官,也算是洛阳望族,但八岁时元稹的父亲便去世了,之后是元稹的母亲独自把他抚养到大,元稹十五岁参加明经科中举,但始终没有得到授官,不得已在上都居住了两年,他也深知母亲之艰难,因此才只吃些粗茶淡饭。

不知不觉中,二人回到了范府的门口,此时已经六月,正是京城风光最好的时候。范府的风光更是无限,但若是两个月前,断断没有这样的风光的。范晗一回到京城,看着范府账簿上那用五个手指都数得过来的铜钱,实在是感叹范希朝的清廉,也终于理解了为什么住在京城这种繁华之地还要出逃的原因了:府上没钱,这日子也不好过啊。于是范晗又打起了曾经他看过的那些穿越小说惯用的伎俩:粗盐变精盐。老实说,这招还真是百试不爽,如今府里每天的进账可都是大把大把的铜钱,还在东市那种达官贵人最喜欢的地方买下了家店铺呢。虽然一个月前范希朝知道后专门写了一封家书指责范晗,还要求范晗把赚到的钱发放给穷人,范晗也确实用了一半的钱赈济灾民,但现在京城里的人都爱用,范晗也阻止不了啊。也正因为那么多钱在手,范晗便翻新了一遍整个范府,如今后院已经有那么点儿江南小院的feeling了。

二人刚入府,便听得园中一人迎面赶来:那不是皇甫湜皇甫持正嘛。说来也巧,皇甫湜是前年进士现任蓝田尉的王涯的外甥,此时也不过18岁,前两天在京城游历是听说范家盐行做的风生水起便来投靠,谁知这皇甫湜对与时人毫不在意的奇门工技颇有兴趣,范晗跟他说些简单的物理、化学道理他都颇有兴趣,于是便被留在了范府。才看见二人进府,皇甫湜便跑了过来“子白兄总算回来了呀!不知旁边这位是?”范晗给二人介绍一下对方,便领着他们往后院的一个亭子坐下,又唤人来上了果品。直到这时元稹才得了机会细细打详被范晗改造后的范府:这亭子靠近府的北墙,紧接着的南边是一块水塘,南边朝着向阳的地方栽了几棵大榆树,,左右两边的两个入口处精妙地安放了两个大小不一的假山,亭子左右两边各自延伸出了两组回廊,似两只大手似地环抱住了整个池塘,池塘里养了不少红鲤鱼,要不是这关中气候不适宜栽一些江南的植物,这个地方还真挺像江南的。

三人正在说笑,忽然听见门外一顿吵闹,范晗唤人去打听,说是有一个疯乞丐非要往府里面闯。“多叫几个人把那厮拖出去就是了,何必什么事情都麻烦你们少主人,要是什么事都要回禀你们少主人才来做,那你们少主人养着你们这些废物干什么。”皇甫湜早已经不耐烦了。“依我看,子白兄何不去看看呢?那乞丐竟然不管说什么都要往里闯,说不准他会有什么事呢。”元稹劝到。“罢了罢了,且去看看这疯子有什么话讲。”

三人还未到门口,却看到那疯乞丐早已挣脱了门口的四五个下人闯了进来,那疯子见迎面来了三个衣冠翩翩的少年公子,便料想这就是主人了,更是疯魔了似的冲向前来,一把抱住了范晗的脚,嘴里大喊着“大爷赏点钱吧!”这一举动倒把范晗吓了一跳,使尽了全力都没有挣脱出去。元稹和皇甫湜也是看的束手无策。范晗只得把兜里将近一二百文的铜钱拿了出来,赶紧拿给那乞丐。那乞丐也识趣,看见了钱就松开了手,站起来拿了钱就往门外走,嘴里却振振有词“君不见拂云百丈青松柯,纵使秋风无奈何。四时常作青黛色,可怜杜花不相识。”范晗虽不知道这是岑参的诗句,但也听出了这首诗背后的深意。“等一下!这位先生,请您入前厅细谈。”“慢着!公子可否先让在下先去换身衣裳。”范晗愣了一下,“自然是可以的,先生先去,我等在前厅等候。”

也不知等了多久,只见一轮斜阳从西南角倾斜,透过窗户射到庭前的大理石上,又发散成微弱的光芒四散出去。忽然,一个黑影拦住了大理石前的光芒,只见一个刚及弱冠之年的青年跨过门槛走了进来,范晗细细打详了眼前的这位青年:穿着一袭白衣,脸上虽有一丝稚气,但就连这丝稚气都被一种不知何处冒出来的老成的气氛笼罩住了。“让公子久等了,在下名叫杨熇,字立岬,参见各位公子。”杨熇对着范晗行了一礼。“先生,刚刚你那身打扮是....”“哈哈,公子不必在意,我听说公子如今卖盐在这上都声名鹤起,又听黑市里的人说公子似乎还与广陵郡王交好,又是当朝名将范希朝范大人的独子,便想着来此处看看公子是个怎么样的人物。”杨熇微微一笑,接着说道“公子如此人才,如今心忧的,恐怕就是无法做官施展自己的宏图抱负吧。”范晗顿时心惊:这两天虽然一切如常,但实际上,范晗深知到这个夏天,大唐的国运只剩下100多年了,李纯是最后的希望,如果抓不住元和中兴这最后一根稻草,那大唐盛世的马车就再也调转不了方向了。杨熇用眼睛扫了扫旁边的元稹和皇甫湜,元稹便知趣地拉着皇甫湜去后院谈论经典了。

范晗见元稹他们走了,才回答到“先生竟然已经猜到了,我也不瞒先生。既然先生提出来了,想必一定有妙计助我脱离困境,还请先生赐教。”杨熇再度微笑“公子不必着急,公子本就有范家为底,入仕不难,难的是不可在京中做官。”范晗这时便不懂了,毕竟在京师做官是古今多少人的梦想,如今杨熇却公然反对在京中做官,范晗甚至觉得这杨熇不会只是个偶然猜对的算命先生吧。杨熇见范晗的神情,又微笑道“若在京中做官,难免处处受人掣肘,若是得以出外,则在地方大有可为,况范大人在朝廷也是举足轻重的人物,日后在地方做出了政绩,想要调回京高升也是可以的。”杨熇这一句话可谓一语点醒梦中人,范晗这才悟到“多谢先生指点,不知先生可愿常住于此,多多指点我。”杨熇此行本就为了辅助范晗,当下自然是答应了。

第三节

两月以后,关内道蓝田。元稹、范晗、皇甫湜骑着马来到了研究院前。

从两个月前开始,皇甫湜和范晗就开始打算搞点研究了。范晗深知技术对于一个时代的重要性。因此,范晗利用自己的身份,召集了一群不学无术的官宦子弟和一群感兴趣的商贾子弟参加这个研究院。利用王涯在蓝天任县令的优势,又在李纯的帮助下,这座砖瓦结构的研究院已经建好并投入使用了。

研究院建在灞水之边,占地不大,只有三个研究所构成。面向大街的,是研究院的一号院,是专门研究物理和化学的,命名为格物院:好在范晗刚刚结束学考没多久,因此一些简单的化学公式和物理公式也还记得,匆匆自己编写了两本教材,也不知有多少对的错的知识夹杂在一起。再往里走,是一个正对着灞水的花园,园中间有一个水池,四周栽种了些鲜花,再往四周又种了些槐树;花园左边的是数学院,右边的则是地理院。灞水边种满了柳树,在这夏天也别有一番风味。

虽然范晗是个文科生,但似乎在这个时代自个儿的知识并没有什么用,总不能自己也去写一本推背图流传后世吧。就连地理院也是东拼西凑才弄出来的,毕竟此时的司天台在天文地理方面已经有很多的建树了。也正因为如此,地理院的研究员非常少,范晗能给他们讲的,也只是描述地理特征的办法与最基础的作图法,其他的知识都只能从古人的地理著作去学习。当然,地理院也不是完全没什么可教,地理院最吸引人的,是范晗对“世界”的讲解,虽然很多人都把这当作大唐山海经来听。

这么一说,数学院就尤为高深了。作为一个即将高考的学子,范晗的数学知识不仅滚瓜烂熟而且几乎包含了从小学到高中十二年的所有知识,虽然由于时间有限,大多数知识只是以最基础的概念和公式为载体存在的。

相比地理院的肤浅与数学院的高深枯燥,参与人数最多的还得数格物院。这里有基础化学元素表,有牛顿三大定律,有自由落体,有压强压力......总之满足了所有年轻人对这个世界的好奇心。在范晗用一些基本实验验证了理论后,各位研究员就把这些理论奉为圭臬。但毕竟这些人不是严谨的知识分子,他们有时候做的事确实挺莫名其妙的,比如在路边随便捡了块长相奇异的石头就什么化学物质都和他在一起试验一边,看看能不能“点石成金”,又或者反复找不同的物品站到佛塔上看看自由落体定律到底有没有例外...

但无论现实有多骨感,这个涵盖了部分现代人类文明基础的研究院最终还是建成了。

范晗、元稹和皇甫湜下了马,径直走向格物院:今天有个极度关键的实验在格物院做—火药制造实验。为首的是崔鄜。

这崔鄜说来也怪。其实他是著名的清河崔氏之后。上面还有七个哥哥,大多都是专习学术的。在另一个时代,他的大哥崔邠、三哥崔郾、六哥崔鄯、七哥崔郸都是宪宗、文宗、武宗年间朝廷名臣或封疆大吏。但崔鄜却偏偏与哥哥们志向不同:他就偏爱倒腾这些奇门轨道,因此常常被大哥他们斥责。偏偏皇甫湜也志趣相投,范晗也是经皇甫湜引荐才结识的崔鄜。这次他还是专门被范晗以探讨学术的名义才约出来的。

格物院前已经有很多研究员们待在一起了。众人围着崔鄜。只见崔鄜用天平量好各种药量,然后放入特制的丹炉里用火烧。也不知过了多久,待烧完之后,剩下的就是些黑色的粉末了:黑火药!

众人都是一惊呼。范晗心里更是激动:如果火药能够提前一个世纪进入到军事领域,那日后指不定能有什么大功效。

范晗走到了崔鄜面前:“崔兄弟,这次多亏了你了。但黑火药的其他研究仍然任重而道远,之后还得看你的啊。”崔鄜笑了笑:“这是自然,只是,哥哥们那边还得子白多多帮忙啊。”范晗也微微一笑。

正说着,只见另外一人走了过来,“小弟恭喜崔兄了,日后大唐要重兴盛世,一定有崔兄的一份功劳。”那人正是陆贽陆相之子陆简礼。自从陆贽被贬山南东道的忠州后,陆简礼仕途上也不得意。陆贽认为山南瘴气横行,于是把陆简礼留在京城。李纯等人敬佩陆相,于是对陆简礼也是很好的。恰好范晗研究院建成,陆简礼便来凑个热闹。

崔鄜笑道:“陆兄过誉了。陆兄才识渊博,日后定可在朝廷之上大有作为。”却听陆简礼叹息道:“家父致力中兴十余年,在陛下身边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罕有过错,只因奸人挑唆便被陛下猜忌远贬山南,实在为我痛心啊!我已无心功名,但似乎除了功名,却也无所出路...”崔鄜不经世事,这番引出陆简礼一番惆怅,也不知所措。范晗先是一惊,而后笑道:“陆兄既无意功名,可愿助小弟一臂之力?”说着把陆简礼拉到了一间小房子里,从怀中拿出一张图纸:“这是我思索数日想出来的多锭纺纱车。你们看看如何?”元稹这些日子多少了解了一些机械构造:“子白!这可是不得了的发明啊,若是能够广泛推行,定是利国利民的大好消息啊!”皇甫湜却愣了一下:“子白,但如今还有一些问题...看你这构造原料是棉花,可...咱们的棉花多依靠边塞,这些年西北不宁,棉花流入越来越少,恐怕供应很成问题啊...”范晗笑道:“这点我早想到了,我已经让家父从振武找些棉花苗来,上都附近吾府上也有百亩良田,等来年开春一到就可以开种。先妣亦为我留下了五千贯铜钱,资金方面并不难。当务之急是陆兄,你要速速拿此图纸找木匠定制织机,并在这蓝田购置一地用于办厂,再找些青年来,教他们如何操作,以日薪记工。不知陆兄可有此意?”陆简礼先是一愣,而后开怀大笑:“虽然为商有失家族颜面,但就其本意,也是利国利民,亦不失家父教诲。陆某愿意一试。”范晗、元稹、皇甫湜相视一眼,顿然开怀大笑。

几人正在玩笑,却听王涯老远便喊到:“湜儿、范公子、元公子、陆公子!快来!广陵郡王到了!”正说着,只见李纯已经走进院来了。院内的一干研究员本都是些不学无术的子弟,哪里见过皇室宗亲,这下都毕恭毕敬地行起了礼。李纯朝众人示意,让王涯去忙自己的事,又激励了众人一番,便拉着范晗进了后院。

“子白!听说你们今天有什么大好的实验,看你们这阵仗,恐怕我是没有眼福了。”李纯打趣道。“那可不然,我这儿还有一份好东西呢!”说着范晗从兜里拿出了一卷书籍递给李纯。李纯本以为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东西,毕竟自从范晗创办这个研究院开始,范晗的某些行为确实匪夷所思。谁知李纯看着看着,脸上的笑容逐渐淡了下去,“子白!你这思路真是清奇呀!本王从未见过如此鞭辟入里的书,这仅仅写了三章,要是你能写完,定能搅动当今风云啊!”范晗微微一笑:“这东西要写好多年呢!我也只希望,他能让我成为下一个司马光吧。”“司马光!?”“嘿嘿,口误口误...”

第四节

秋已深矣。这天早晨,范晗突然从梦中醒来,老实说,就算来到这个时代已经半年了,范晗还是以为自己在做着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范晗刚刚穿上衣服,便看见赵潼走了进来。赵潼走到范晗跟前行了一礼,“公子,钦王李鄂府上大女儿这月十三结婚,杨先生让我提醒您别忘记准备贺礼。”“知道了。我总不放心下人们挑的礼物,待我洗漱完毕,赵潼你跟我出去看看吧,顺便叫上杨先生,我也想咨询一下他送什么礼物最好。”赵潼当下应下,便退了出去。

待范晗洗漱完毕,杨熇和赵潼已经牵着三匹马在门口等着了,三人一路骑往西市。

三人在一家珠宝店前停下了脚步。那老板见三位衣着翩翩的公子进入,自然以为是个大客户,便迎面小跑着朝范晗跑来。“这位公子,我这儿有上好的猫眼绿,公子可要看看?”说着便递了一块绿色的东西给范晗,范晗正打算接手,谁知那老板还没递到范晗手上,忽然把手一抖把那绿颜色的东西掉到了地上,瞬间那绿色的东西就碎成了一片。“诶呀呀,这位公子你也太不小心了!”紧接着这位老板驾轻就熟的装做很心疼的样子“这猫眼绿宝石可是波斯货,价值两千贯呢!你必须赔!”范晗一开始确实有些惊讶,但随后范晗就发现这不过是现代常见的伎俩儿,反驳道“这位店家,明明是你自己手滑,怎么能怪到我头上来呢?况且你看看这东西的质地,明眼人一眼就看得出来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名贵玩意儿,说白了,这种劣质产品市场上一买一大堆。”那商人见自己的伎俩被揭穿,恼羞成怒,招呼着正在卸货的壮汉们“你这厮是不打算赔了是吧?弟兄们,给我搜,把他身上有的铜钱都搜出来!”说着十几个壮汉便冲了上来。杨熇见此场面,立刻混入人群中不知哪里去了。范晗这两个月来好歹也学习了些范希朝自创的武艺,当下与赵潼一会意便背靠着背列出阵势。一个大汉第一个朝范晗跑来,借势打出一拳,只见范晗把头往右一篇,小腿微微下弯,一拳便向那大汉小腹打去,直把那大汉打得后退几步。还未来得及起身,范晗只见两个大汉从左右两边分别过来,两只脚瞬间便要踢过来,范晗使一招鱼跃龙门腾空而起,借力两腿蹬去,那两个大汉随即被打倒在地。剩下的几个大汉见这两人武艺不差,立马从货物下面抽出几把波斯弯刀迎面杀来。范晗和赵潼未带武器,见这阵势也只能硬着头皮再抵挡一阵了。只见三个大汉站成一排,三把大刀立过头顶便劈了下来,范晗见避无可避,便弯下身子抵住那三人的身体,抵着他们向前冲了过去,正撂倒了那三个大汉,范晗做梦也想不到背后会有一把刀正朝自己砍来,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然一个偏瘦的蒙面人从人群中奔出,立刻抽出自己的佩剑朝那大汉的手臂刺去,眨眼之间,那大汉手臂便流出血来,其他几个还站着的大汉见对方又来了一个帮手,互相搀扶着朝店内走去。那老板见大事不妙,正打算朝后门出去,却见一个男子守在后门,朝那老板微微一笑。人群后面传来了一阵马声,原来杨熇见敌人人多势众,自己又不习武艺,与大局无补,便奔往衙门去找官兵,回来后又看着又多了一个帮手,料想那老板必从后门溜走,便提前到了后门等候。

待市丞带着衙役们带走那商人和大汉,范晗才从刚刚的心悸中清醒出来。不知何时范晗的手臂上被那波斯刀划出了一个口子,那蒙面人正在帮着处理伤口,而赵潼身上也被划了两刀,杨熇正在帮他处理伤口。范晗见人都散去,才对那蒙面人说到“多谢恩公救命之恩,若非恩公,吾恐命丧于此耳,此等大恩无以为报,若恩公有什么要得着在下的恩公只管直言。”那面纱里噗的一声笑了出来,范晗听着像个女声,却又听得面纱里一声故作浑厚的声音“不必了公子,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公子也别恩公恩公的叫我了,我叫李平若,不知公子.....”范晗自曝了家门与姓名后,李平若问道“不知范公子这番来西市珠宝店是有什么大事要办吗?”范晗见李平若彬彬有礼,也就直言“后日便是钦王殿下大公主的婚礼了,我打算着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奇珍异宝可以拿得出手的。”李平若笑到“那恐怕范公子并未找到合适的礼物喽?”范晗羞着脸回答到“不满平若兄弟,我确实没找到合适的礼物。”李平若听见,细思了一会儿,“我倒知道有一地有上好的东西,跟我来。”范晗此时正为此事着急,听着李平若这么说了,也就让杨熇带着赵潼回府休息,自己一个人跟着李平若往西市门外走去。

今天的上都各位拥堵,等范晗骑马行至李府时,已经午时初刻了。李平若在门口止住了马,唤范晗过来“范公子,我说过的地方就在这里了,不过你且等我一下,我一会儿就出来。”范晗还以为这是个有钱人家的房子,在这里可以买到好东西呢,于是便应下了。范晗又等了许久,只见一个水灵的侍女从府中捧着个东西走了出来“百合见过公子。我家主人让我把这个送给公子。”范晗此时便一脸疑惑“这,此处难道不是某位家有宝物的人家吗?”百合一笑“公子看看这个匾额,再想想我们公子的名字是什么,难道还想不到吗?”范晗这么一想,马上恍然大悟,“不可不可,你家公子今天已经救了我一回了,怎好得又拿他的宝物。”说罢转头便要走,百合笑道“我家公子早想到你会这么说,公子让我转告你,这颗夜明珠便算是你们二人有缘的见面礼,你尽管拿去用,若是有缘,日后再见。”说着便把那夜明珠一把塞到了范晗手里,随即回身关门入府。等到范晗清醒过来,却也无可奈何,只好接受了李平若的好意。

翌日,宣政殿外,一班大臣正站在这里等待紫宸殿内德宗的召见。事实上,唐大明宫分为前朝和内庭两个部分,前朝主要由含元殿、宣政殿、紫宸殿三大殿组成。含元殿主要用于举行大朝礼仪,平时用的并不太多。宣政殿作用比较多,每到朔望之日都要在这里朝会,其他的一些科举啊常朝啊原本都是在这里进行的,但自从玄宗皇帝打破规矩不在宣政殿常朝后,大多数中晚唐常朝都在更偏向后庭的紫宸殿进行,按照规矩,大臣们便在这宣政殿等待皇帝传召。阳城站在裴延龄的身后,看着一堆奸邪之辈围着那裴延龄,暗骂一句“贼厮”,却听得背后一人拍了拍阳城的肩膀“阳大人,何必为了那贼人生气。那些宵小之辈不过是鼠目寸光,自以为如今陆相离开数月,下一个继承相位的就是他裴延龄了。殊不知,裴延龄早就招致多少大臣不满了,要是谁真的提议他来任宰相,我们谏院会是第一个冲出来反对的。”阳城转过头来一看,是他谏院的下属左拾遗王仲舒,“是啊,弘中,我们谏院绝不会容忍像裴延龄这样的奸臣任相的。”正说着话,只见后面的几个大臣纷纷让出了条路向着什么东西行礼,不用说,肯定是魏国公贾耽了。这贾耽可是当朝尚书左仆射,自天宝十年入仕算起,如今贾耽也已经历经四朝,达六十六岁高龄了,也正因为他这过深的资历与当年平定藩镇叛乱的功绩,当今的朝廷就算是德宗皇帝也得敬他三分。走进些王仲舒才看见,眼前这个国公大人,上下眼皮都快连在一起了,只能从仅存的微缝中看见他锐利的眼光,因为年纪有些大了,他的脊柱已经弯曲了不少,只能拄着虎头拐杖颤颤巍巍的走着,但在朝廷里,说实话,王仲舒是不敢小看这个老头的。王仲舒正想着,突然见一个小黄门从里面跑来“皇上召见各位大臣,各位大臣请吧。”

一干大臣依序进入紫宸殿分列站好。只见龙椅之上,一个微微发福的老人坐在上面,用他那曾经锐气风发的双眼扫视着底下的大臣们。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发话了“这右相之位,已经空缺了很久了,朕琢磨着,选一个右相上来帮着处理政务,否则魏国公太过劳累了,朕于心何忍。不知众卿有何意见?”说着拿起了桌子上的折扇把玩了起来。一个站在后排的官员站了出来:“陛下圣明,裴大人忠君体国,政绩卓著,臣以为非裴大人无人可胜任此相位。”他话音刚落,底下一班大臣就纷纷跪倒在地连称附议。李适抬起头来跨过扇面盯着这些大臣,“臣只是为陛下办事,不求这些,只要陛下心情愉悦,便是为臣的福分了。”裴延龄假意推辞道。李适微微冷笑“哦?众爱卿都是这么想的吗?”王仲舒看了一眼阳城,二人会意一眼后,阳城从列中站了出来“臣以为裴大人不知财政,不知兵事,不宜为相。”王仲舒随即站了出来“臣附议。”于是又有一批谏院的大臣跪了下来。李适放下了扇子,又扫视了一遍大臣们,然后对着李诵问道“太子,你怎么看?”李诵稳稳地站了出来“儿臣以为父皇自有圣裁。”然后李诵又挪了回去。“哼哼,好啊。”随后李适转过头去看着窦文场与霍仙鸣“你们有什么意见吗?”窦文场和霍仙鸣二人平时可没少受裴延龄的铜钱,这会儿自然是替裴延龄说话“臣等以为裴大人在理财方面颇有经验,也深得各位大臣信任,由他任相或许合适。”李适又拿起了他的折扇把玩起来。李纯见了此景,明白如果再没有人站出来反对,这事儿恐怕就要成了“皇上不可!臣以为裴大人资历不足,能力有限,如若任相,恐怕反而给贾大人添麻烦啊。”李适又想了想,转过头去笑着对贾耽说道“魏国公?不知你有何见解。”贾耽步履蹒跚地走上前来“诸位大臣说的都有道理,既然大家都有理,一时半会儿也决定不出来谁任这宰相,老臣幸蒙陛下之福,政务也不繁多,因此不如暂时先不置相,只挑几个得力的大臣帮着点儿老臣也就是了。”李适原本正担心殿下两批人争论不休,听了贾耽的话正好借势给两方一个台阶下,“那便依国公所言,只是辛苦国公了。”

众大臣退回到了自己的队列当中。裴延龄恨恨说道“你们给我等着!”

十三日黄昏之时,钦王府。李纯正拉着范晗到处介绍客人们,但范晗见到的都是些老气横秋的老头,一点兴趣都提不起来。忽然,李纯向前跑去,“娉婼!你也来啦。”只见眼前那个女孩,用《洛神赋》的句子说她才可谓写实“其行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在这个大多数妇人都有些发福的时代,这样一个女子可以说是范晗眼中的仙女了。“纯哥哥,你都可以来,我密友出嫁,我便来不的了?”那女孩笑道,李纯也笑道“你还是那么不重闺礼,等你父亲回京,看他怎么收拾你。”那女孩转过头来看见了范晗,便笑道“范公子,你那夜明珠今儿可送出去了?”范晗一听夜明珠,连忙行了一个大礼“李家对我之恩无以为报...”话没说完,倒惹得那女孩噗嗤一声大笑出来,“你..你......你也不必...行这般大的个礼啊。”李纯反到在一旁看懵了“你们以前认识?”范晗起身解释道“我之前为今日之事买礼物的时候遭到歹人坑害,多亏这位姑娘的兄弟救我一命,又赠我宝物,他日我必登门道谢。”李纯又是一愣“你哥哥李德修不是跟着你父亲出外了吗?总不能是你弟弟李德裕吧。”只见那女孩调皮地眨了一下眼睛,李纯立马便会意了“你又出去胡闹了。”这下倒把范晗本人搞懵了,那女孩笑道“你把刚刚纯哥哥叫我的名字和你遇到的那个人的名字联系一下嘛。”“平若.....娉婼.......等一下!你们不会是一个人吧!!!”直到这时范晗才联想起来,“你这呆子这才明白啊。”李娉婼又笑话起来。

三人边走边聊,这才明白,原来李娉婼是李吉甫的二女儿,而李吉甫在另外一个时空也将在日后成为宪宗朝名相,因为这个女儿从小顽劣非常,索性李吉甫就把她当儿子养,还专门给她取了个名字。而李吉甫的二儿子,李娉婼的三弟,李德裕,不仅仅会是唐武宗时代开创会昌中兴的中兴宰相,更是在后代被梁启超列为与管仲、商鞅、诸葛亮、王安石、张居正并列的封建时代六大政治家之一,虽然此时他只是一个8岁的小孩。而李娉婼也是自幼与李纯交好的,虽说在前年李纯大婚后二人关系没有以前紧密了,但终究是很好的玩伴。

李纯正说着话呢,又被朝中几个大臣叫过去聊天了,于是便只剩下李娉婼和范晗两个人了。范晗还是很在意那颗夜明珠的事“真不知怎么感谢你才好....”李娉婼却是丝毫不放在心上“我们家好歹也是赵郡李氏望族的一门分支,一颗夜明珠对我们还不成什么问题,如果你真的想报答我,这样吧,你答应我三个条件,这些条件我都没想好,当我想好了你再一个一个的去做可好?”这一句话倒解了范晗心头的巨大担子,“这自然是最好的。我还有一事不知,不知姑娘与我不过一面之缘,为何愿意慷慨地送我一颗夜明珠呢?”“我那日女扮男装出府玩耍,看到了你们这个事的全过程,原先我以为你不过是个未经挫折的贵公子,谁想看了许久却发现你武功还是不错的,我也正想教训教训那些奸商,看见有人偷袭我便出手相救了。后来看你怜惜属下,也毫不摆京城里那些个贵公子的架子,我对你的好感便又添了几分,碰巧听说你也要去钦王府,我便想着反正我们都要遇得到的,便借了你喽。”范晗又微微笑道“说起那天珠宝铺前,姑娘的武功不错啊。”李娉婼笑道“我这武功都是跟着族里的长辈偷学的,只学了个七七八八,这点三脚猫功夫跟你们范家武功比起来毫不足提,若是偷袭那些贼人或许还有两分胜算,但若是要直面强敌,恐怕一个回合我就可以落败了。”随即李娉婼又正色道“别叫我姑娘了,我们现在又不是不认识,不如就叫我婼儿吧,你嘛.....看你那么笨,这么久才意识到我是谁,便叫你......呆子!”说完李娉婼比了个鬼脸便跑开了,范晗微笑着摇了摇头,看着天上的月亮,吟起了李商隐的名句“初闻征雁已无蝉,百尺楼高水接天。青女素娥俱耐冷,月中霜里斗婵娟。”

第一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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