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扫完那沐兰院,灵晚和丛浪来到品竹阁前。二人正要提着扫帚进去,却被门前的小厮拦住。
“来者何人?”小厮见二人虽然穿着整齐大方,可身上却一股粪味,语气上也有些嚣张。
灵晚连忙上前客气地道,“我们是慕然师兄安排前来打扫品竹阁的弟子,还劳烦阁下前去通报一声。”
小厮一听,这才进去向兰溪君通报。
“哼!这仙君的儿子就是不一样啊,连看门的小厮都这般傲娇!”丛浪在一旁不满道。
过了许久,那小厮才一路小跑前来,“兰溪君向来喜静,不喜喧闹,你们两人只得一人进去打扫。”
“哼!好大的架子!我们来给他打扫他不领情也就罢了,弄得好像我们还要求着他!”
灵晚连忙在一旁劝慰,“丛兄,算了,既然如此,那我进去打扫吧。”
丛浪只得愤愤离开。
灵晚跟着那小厮进了品竹阁,距上次进品竹阁,这是她第二次来。
品竹阁还是如上次那般清净宁然,兰溪君一袭似雪的白衣,正襟危坐在竹亭中,如同初见时那般,还是那样温润清雅。他的面前放着把古琴,两手抚在琴弦上拨弄着,随之那空灵缥缈的琴音在琴弦间流淌弥漫,只是那曲子却有些沉缓,夹杂着一丝忧伤,又像是少女般的啜泣......
灵晚站在不远处,看着那一抹白衣,今日的他眸色有些黯淡沉郁,面容略显憔悴,似有些心事......
直到身旁的小厮打断了她,“灵公子,今日您只需打扫这外面的院子即可。”
“哦!”灵晚只想说,只要能一直这样看着兰溪君,让她打扫整个里屋也愿意。
其实这院子挺干净的,只是有不少的落叶。灵晚握着扫帚,不时地向那竹亭张望......
那首曲子越是沉痛悲切,如泣如诉,一阵瑟瑟的秋风浮过,掀起青石板上片片枯黄的竹叶,还有兰溪君那乌黑飘逸的发丝,如此更显得那首曲子有几分凄凉......
灵晚快速地将院子打扫完,然后缓缓走向竹亭,她能感受到兰溪君此时的忧伤,她也很好奇他是为何而伤。
兰溪君听见灵晚走近,琴音也渐渐缓了些,直到灵晚走进竹亭,他用手按住琴弦,琴音随之戛然而止。
“扫完了?”他双唇微启。
灵晚点点头,随后看向那桃木色的古琴,那古琴看起来有些年代了,琴面的光泽也有几分暗淡,她依稀记得第一次见兰溪君时他也是带的这古琴,“兰溪君,你这曲子弹得真好听,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听起来有点太忧伤了......”灵晚听得出来,曲子像是抒发某种哀伤与忧愁,只是不知兰溪君为何会弹奏此曲。
龙承渊依然两手抚在琴弦上低头不语。
“都说曲子能反应一个人的心境,兰溪君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龙承渊看着琴弦似有所思,顿了半响才道,“这首曲子是我母亲生前所作,今日是她的祭日。”
“对不起,我不该问的......”灵晚万万没想到兰溪君是因为思念亡母才弹奏如此哀伤的曲子。
“无妨,她已过世许久。”龙承渊语气很是平淡。
关于龙夫人,灵晚是知道些的。据说当年的龙夫人叶茹清出身于赫赫有名的叶氏家族,容貌更是倾国倾城,称得上全天下最美的女子,有不少名门望族子弟追求,最后选择嫁给了如今的龙山派掌门龙啸天。
可惜的是红颜薄命,在龙承渊六岁不到时,龙夫人却患了一种罕见的怪病,最后医治无效而亡,而这病究竟是如何染上的,至今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来。
也有传言说,龙夫人其实是当年仙派与鬼派两派争锋的牺牲品。因为龙夫人死后,当时的鬼君便向仙派发起了一场浩大的战争,那场战争打了整整三年,死伤无数,最终以鬼派的全面溃败结束。
虽说龙夫人的结局颇为凄惨,可在生前与龙掌门的夫妻感情却是人人称羡的,是七大门派中的模范夫妻,灵晚也想不出当年的龙夫人明明很幸福,却为何要作出如此哀伤的曲子......
“兰溪君可是思念龙夫人了?”
龙承渊默不作声,只是淡淡地看着琴弦,轻拨了一声,像是在承认“是”。
“兰溪君可知我们灵山派有个习俗?每当思念故人的时候,我们就放一盏天灯,将自己的思念写进灯里送到天上,故人就会知道我们的思念,然后在梦里便能与故人相见。”
“天灯?”龙承渊有些不解。
“嗯!”灵晚点了点头,“你等我一下!”
说着,灵晚跑到一旁的小厮跟前,差遣他拿些纸墨笔砚来,随后又去采了些竹竿,用身上带的小刀削得极细,扎成个灯笼的形状。
待小厮拿来纸墨笔砚后,灵晚将那纸糊在那竹子做的天灯骨架上,递给兰溪君笔,“来,写吧!有什么想对龙夫人说的,都写在这天灯里,龙夫人在天上就能看见,晚上定会托梦于你。”
龙承渊半信半疑地接过笔,在那纸糊成的天灯上写了片刻,又将一旁灵晚点燃的蜡烛放入天灯中。
他握着天灯的两端,双眸紧盯着纸中闪烁的烛光,像是在心中默念......
凝滞了片刻,他洒脱地放开天灯,视线却一刻也没离开,天灯立刻向上空飘去,然后渐渐消失在夕阳中......
灵晚无意间瞥见天灯上“愿母安息”几个大字。虽然灵晚并不知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龙夫人在年纪轻轻的时候会染上如此恶疾,也不知为何当初那么爱她的龙掌门也没有对这件事深究下去......
可就这短短四个字,也许正是兰溪君对亡母过世这么多年来无尽的思念,也是他对亡母为奸人所害冤情的安抚吧。
灵晚看着兰溪君那一脸忧思的神色,这才明白,即使兰溪君往常再怎么冷若冰霜,再怎么冷傲刻板,可他也并非不食人间烟火,也有着寻常人的喜怒哀乐,也许是自己曾经将他想得太神圣,反而生生拉远他们之间的距离吧......
龙承渊像是感受到灵晚那投注的目光,他突然侧过头看向灵晚,就在四目相对的那一刻,灵晚立刻低下头,眼神慌忙躲闪,尽力克制住左侧心脏扑通扑通的跳动,双颊还泛起几朵红晕。
她不敢去看兰溪君的眼睛,也不知兰溪君还有没有在看自己,两人之间气氛变得有些尴尬与怪异,一阵沉默后,龙承渊先开了口,“其实那日在戒严堂......”
灵晚知道兰溪君要提上次在戒严堂说让自己与丛浪同罚的事情了,还未等兰溪君说完,灵晚便打断了他,“其实那日我后来也想通了,兰溪君那样说也是对的,我本就应该在丛浪找人代罚的时候加以阻止,同罚也是应该的......”
“想通就好。”龙承渊仍是那副云淡风轻的语气。
“那个......不早了,我就先回了。”为了不让兰溪君看出自己难以掩饰的紧张,灵晚道过别便匆忙离去。
只是在灵晚走到一半时,她听到身后传来一句轻声却很是清晰的声音,“明日打扫书房。”
这......算是邀请吗?灵晚不得而知,只是这出乎意料的一句让她心里像是吃了蜜饯般,她笑得特别甜,满心欢喜地回道,“好!”,然后一蹦一跳地消失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