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潇婷独自厌弃了一会儿,然后又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暗自打气道:
韩潇婷,加油吧!生活的波浪拍过来时,可不管你是林黛玉还是王熙凤,每个人需要经历的苦难都是一样的!所以想这么多也没用,一步一步继续往前走吧!
正想开门出去,却不料有熟悉的声音从洗手台那儿传来:
“姆妈,你小心点,小心地上滑,别摔跤了!”
听到声音,韩潇婷欲开门的手顿了顿,想到在厕所碰到客户,总感觉有点尴尬,而且自己告辞有一段时间了,却一直在厕所里,也不知道人家怎么想。
凡事总喜欢多思多想的韩潇婷,就这样停下了开门的手,决定等客户走了以后再出去。
却不料听到了接下来的对话。
“姆妈,你刚才问那个送蛋糕的韩老师结没结婚干吗?多尴尬呀?……难道,你还想着为二哥找对象啊!我跟你说你别再多事了,回头二哥又要闹!……何况那韩老师也只是一个做蛋糕的,怎么配得上我二哥?我二哥可是米国柯林艺术学院的高材生好伐?……你真是病急乱投医了,什么人都拿来拉郎配!”
良久,才传来老太太低沉的回答:
“别管什么职业什么背景了,现在你二哥只要能喜欢一个女的,你妈我就此生瞑目了!”
“妈!今天大喜的日子,你说什么瞑不瞑目的话!……对了妈,今天你有打电话给二哥伐?二哥今天会来伐?”
“……叫他来干嘛,他来不又和我们吵,扰得今天吃饭都不安生!”
“也是,二哥怕也不喜欢这样的场合……”
声音渐渐远去,俩人应该是出了洗手间了。
被迫听了一耳朵信息量颇大的八卦,韩潇婷是又气又好笑。自己还没怪她们想介绍一Gay给自己相亲呢,她们居然还嫌弃自己的职业?
米国艺术学院毕业又如何?自己还是S大的研究生呢!
想到这里,韩潇婷的耳边仿佛传来母亲曾经斥责过自己的一句话:
“我把你供到研究生毕业,你出来居然就做个厨子?!”
自己其实一直对于母亲看不起自己的职业选择而耿耿于怀,可是如今听到自己的客户都如此评价自己,韩潇婷在那么一瞬间,居然就理解了母亲的思路。
虽然自己比较佛系,总是抱持着人人平等的天真想法,以为各行各业,只要是凭自己本事与汗水赚的钱与前程,那不论什么职业,谁又比谁高贵到哪里去呢?
只是如今才发现,原来人人心中都有一杆秤,鄙视链在哪里都会有。
“呿!”韩潇婷啐了一口,有点后悔为她们这个蛋糕花了这么多的心血。
然而出门以后才发现,这八卦的戏码居然还没有演完。
要走到大堂电梯下楼,就必须要经过刚才订蛋糕客户的包房门口。然而原本安静私密的包厢门外,此时却如沸腾的潮水般,喧闹哗然,看热闹的人群也一波接一波地围了起来。
韩潇婷不欲看热闹,只想快快地穿过,不得已跻身到人群之中,一层又一层地拨开看热闹的人。不料一不小心,就与人群中央一容颜姣好的男子相撞在了一起。
还没等韩潇婷开口道歉,那男子却只是快速地抽眼瞧了她一下,然后就立刻把注意力放在了人群中央另一情绪激动的白净男子身上。
他忍不住上前一把抱住那男子,连声哄道:
“好了厉翔,我们回去吧,别在这儿闹了,有什么话我们以后再说,今天是你父母的大好日子,这样吵闹不合适!”
那白净男子很明显喝了一些酒,他白净的脸颊被酒精染成了晚霞色,与他眼中的愤怒相互映照。他一把挥开同伴抱住他的手,眼神像只小兽一般又愤怒又绝望地嘶吼道:
“我闹?是我在闹吗?你也知道今天是我爸妈的好日子,他们请了家里所有的兄弟姐妹,甚至连不相关的老邻居、老战友都请了,就是不通知我!……前两天我还打电话给我妈,问她要不要帮她一起庆祝她和爸的60周年纪念日,我妈是怎么回答我的?她说她因为我的事情,烦得晚上睡不着觉,不想办!……这就是你们所谓的不想办吗!”
男子的质问,让之前看上去还精神矍铄的老太太刹时白了脸色,她颤颤巍巍地摸了摸胸口,似乎不太舒服的样子。老伴儿备受打击的模样,让一旁的老爷子气红了脸,他狠狠道:
“滚蛋,你个不孝子!老子没有你这样变态的儿子!……当初你要去米国学那劳什子的服装设计,我就不同意,看看你在米国学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变态玩意儿!想到有你这样的儿子,我就觉得恶心!……给老子滚蛋!我到死都不想再看到你这个变态玩意儿!”
老爷子的话,让那名叫厉翔的白净男子彻底红了眼眶,也让他的愤怒、委屈彻底炸开了锅:
“我变态?我恶心?你才让我恶心呢!……从小到大,我有让你满意过吗?啊?我喜欢画画,你非让我学理科;我喜欢服装设计,你非让我学医!……我好不容易摆脱了你,去米国学服装设计,结果呢,我在米国3年,你一分钱的学费生活费都不给我,都是我半工半读硬撑下来的!你知道米国的艺术学院学费有多贵吗?你知道NY的生活成本有多高吗?你知道那3年我过得有多难吗?
这些我都忍了,毕竟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可是这3年里,你一个电话,一句话都不跟我说!就因为我没有选择你让我学的医学!
还有我的性取向!我从小就发现自己不喜欢女生,可是我从来都不敢在你们面前表露出一丝一毫,因为我知道,在我们这种家庭,我这样的人,注定会成为整个家庭的耻辱!……果然,在我带阿鹏回家以后的两年里,你们,大姐、大哥、三妹、四弟、妈,你们都渐渐地开始疏远我,防备我,就好像我是什么瘟疫一样!都躲我躲得远远的!
我是什么洪水猛兽吗!
……妈,就因为我不喜欢女人,我就没有资格再做你的儿子了吗?!”
白净男子的话,从一开始的愤怒宣泄,到后面的哀哀相求,这样的变化,不知怎么地,让韩潇婷突然就感同身受般地酸了鼻子。
可是男子的情绪变化,显然没有引起他家人的共鸣,相反,他的哥哥姐姐们急急忙忙地搀扶着不舒服的母亲,一起拥进包房内。老爷子跟在最后,嫌恶地看了男子一眼后,“乓”地一声将包厢门直接关了起来,只差一点,就要打到跟在后面的男子脸上。
男子无力地拍了拍包厢门,然后垂下首,一动不动地靠在门边。
周围的人群心满意足地看了一场“家庭伦理大戏”,见此时落幕,都意犹未尽地对着男子指指点点,有些不讲究的阿姨,甚至等不到离开,当着男子和他伴侣的面,就开始发表起自己的“观后感”:
“人老爷子也没有说错,同/性/恋本来就是一种精神病呀,要去看的咯!”
“就是呀,我这辈子还是第一次看到活的同/性/恋诺!唉哟,真是稀奇……摊上这样一个儿子,这家人家也是倒眉的!”
“是的呀,如果我孩子这样,我肯定也当没有这样一个儿子的!”
……
男子的同伴不忍自己的爱人在如此悲痛下,还被人像猴一样围观着。他上前强硬地拽起他,半拉半架地强行将他拖走。
只是走了没几步,他又折返回来,将手中一直挎着的一个纸袋放在包厢门口的地上,然后才拉着悲痛的伴侣快速离开这片是非地。
韩潇婷看了一眼纸袋包装,是一个号称一个款式只能定制一次的某珠宝品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