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罗鹧鸪是多虑了。
菜品不少,大大小小的碟子堆了一桌,对面的姑娘小嘴嘟噜,一点也不淑女。
王细君一点也没有因为两人不久前的探讨而影响胃口。
“你吃呀?”
见罗鹧鸪好久没有下筷子,她还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要是饭菜不和胃口的话,那边还有些别的菜式……也不知道你们那里是什么口味,实在不行我们去少民的饭堂吃,也是可以的。”
“少民?你们这里还有少民餐厅?”罗鹧鸪饶有兴趣地开口道。
“这里是边陲嘛,少民自然是多些。”嘴里说着,王细君手上的动作却没有慢上半点,“书院里特意造了这些饭堂,专门为他们提供饭食,算是朝廷对他们的特殊照顾了。”
“不过呢,你过去尝尝鲜可以,想要享受美食就算了吧……他们的饮食习惯和我们极为不同,我估计那些菜式你可能吃不下去。”
罗鹧鸪点点头,继续开口道,“王姑娘,书院里少民学生多不多?”
放下筷子,王细君眨了眨眼睛,“书院包罗万象。”
罗鹧鸪微微一愣,随即摇摇头不说话了。
一纸圣旨把白马书院迁到这里,又用特殊的加分政策网罗天下的人才,要说那位没有对这些少民起心思,罗鹧鸪第一个不相信。
开民智,土归流,到底是怎么样雄才大略的皇帝,才会想到这样的点子?
两年前,状元郎薛让上任县令第一时间就改了县城的名字。
定远,这是皇帝的意志。
白马,这同样是他的手段。
刚柔并济,双马齐进,不得不说,皇帝陛下下了一步好棋。
“哎。”
我想这些没用的干什么?摇摇头,罗鹧鸪笑了起来。
低下头,他开始享受起面前的美食来。
对面的姑娘见客人拿起了筷子,嘴角也翘成了一个美丽的弧度。
没用交杯换盏,没用觥筹交错,男人女人安安静静地低头品味着美食,一时间,饭堂边角的这张餐桌,气氛融洽极了。
“啪!”
一张瓷盘被甩到了桌子上,汁水飞溅,罗鹧鸪甚至见到了残羹冷炙朝自己飞来。
来不及反应,一坨不知名的菜蔬就落到了他的额头上,咸咸的。
“哎呀不好意思,兄台你没事吧?”耳边,一个十分夸张的鸭子嗓开口叫喊了起来,分贝不低。
“蒋子明你做什么……罗哥哥,你没事吧?”
小姑娘的声音带了些哭腔,罗鹧鸪张了张嘴还没有说些什么,就发现一只柔和的小手摸上了自己的额头。
有带着少女体香的手绢儿在擦拭自己脸上的汁水。
闭着眼,罗鹧鸪愣住了,随即嘴角翘了起来。
很好,有人朝自己泼脏水了。
他听到了那个叫蒋子明的家伙在继续叫嚣,“一不小心嘛,这位罗哥哥你没事吧?”
周围一片哄笑声,这个家伙故意学着王细君叫哥哥,连声音强调都一模一样,吃瓜的群众哪里看不出这是在故意取笑某人?
小姑娘显然没有想到有人会这么无赖,顿时眼睛就红了,“你……你混蛋!”
又急又气,王细君差点没有哭出声来,一只大手拍了拍她的肩膀,那块熟悉的手绢出现在她的眼前。
她抬眼望去,是罗鹧鸪那张笑眯眯的脸。
“物归原主,谢谢你了。”罗鹧鸪的笑容很温柔,绝口不提让她擦眼泪的事儿。
接过手绢儿,王细君有些不好意思了,低头不语。
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不胜莲花的娇羞!
小姑娘不好意思了,罗鹧鸪自然不好多说什么,但对于对自己下黑手的那个王八蛋,罗鹧鸪可是有许多话要说道说道。
那是个嬉皮笑脸的年轻人,尖耳猴腮,眼睛里满是狡黠。
“你叫蒋子明?”
年轻人双手交叉放在胸前,毫不在意地开口道,“是啊,怎么了?”
不远处,有不少吃饭的学子围了上来,不少人是仕子打扮,男男女女都戴着一顶纶巾帽子。
好奇害死猫,看热闹永远是人们的不能,无关年岁性别。
“不怎么了。”
罗鹧鸪笑了笑,轻轻站了起来,“王细君没事,不过你可能有事了。”
“你什么意思?”蒋子明退后了一步,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了。
他的脸色白白红红一片,瞟了一眼身后,又咬咬牙站定了。
无视了对方好像要吃人的眼神,罗鹧鸪的笑容愈发灿烂了,“你是王细君的同窗?”
“没错,我认识她。”
眼珠儿一转,年轻人抬手指着罗鹧鸪身后的少女,“我是她的同窗,我见她坐牢回来了,我和她打声招呼怎么了?”
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同窗见了同窗,关心问候下谁也说不得什么,蒋子明在心底暗自想到。
对方又故意在“坐牢”上加重了语气,口蜜腹剑的小心思别说罗鹧鸪,周围有耳朵的一下子也听了出来,都是书院里的才子才女,心思聪慧,谁不知道蒋子明打的是什么心思?
他们都把目光投向了罗鹧鸪,想看看这个外来的男子怎么应对。
“对于没有过堂审讯的嫌疑人,我们这最多叫‘收监’或‘看管’,兄台你的律法知识不过关啊。”
上前拍了拍对方的胸口,罗鹧鸪笑容满面,“还有,不到一天就重新回到了学院里,王细君显然是清白无罪的,你为什么就认定她是坐牢呢?”
女孩子的清白很重要,就算只是在县衙里待了一天,罗鹧鸪也不愿意有人凭空侮辱王细君的清白。
“都被抓到了牢房里,还不算坐牢?”年轻人砸吧砸吧嘴,一脸讥讽。
“都出来了叫什么坐牢?”罗鹧鸪针锋相对,满脸严肃。
“额?”
男子显然没有想到罗鹧鸪词锋如此犀利,一时间张张嘴没有了言语。
痛打落水狗,罗鹧鸪却不准备放过他,“说,你为什么就‘认定’了王细君是凶手?”
他同样也在某个词语上加重了语气。
“谁不知道她是杀人凶手?”
又往身后退了一步,蒋子明咬咬牙,抬起头狠狠地朝四周挥了挥手,“大家伙儿来看看,这是王细君,就是昨天晚上在书楼被捕快们逮住的那个女人——这里居然有人说她不是凶手!世道苍茫,人心不古,大伙儿快来评评理啊。”
发动群众路线?
愣了愣,罗鹧鸪随即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