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黑面腮胡大汉跪在地上高声喊冤，万鸾婴只觉得可笑又吵闹：“肖星星即日革职，处剥皮之刑。岑鑫升任指挥同知，总理北镇抚司。”
肖星星惊愕，转身抓住一个白面浓眉的锦衣卫，厉声道：“是你！是你！是你做的对不对！你害老子！畜生！若不是老子！你他娘就是个喂马的！”
岑鑫一把推开肖星星：“你混说什么？我何曾害你！”
岑鑫也糊涂着。他什么也没做，就升职了。
肖星星摔倒在地，转头满面杀意，冲万鸾婴怒骂道：“臭娘们！老子为你鞍前马后做了多少脏活？你要杀老子…老子先杀了你！”
说罢，肖星星一掌拍向地面，腾空朝万鸾婴飞过来。
万云涌见状，手腕一翻，将茶杯打到肖星星的脸上，挡在万鸾婴前头与肖星星过招。
几个锦衣卫也立刻上前，只瞬间，便拿下肖星星，将他按倒在地。
见凶徒被擒，万云涌转身看向万鸾婴。她神色不惊，仿若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缓缓摩挲腕子上的玉镯，皱眉轻声道：“太吵了。”
青瑶会意上前，点住肖星星哑穴。
万鸾婴又道：“灌碳。”
青瑶指挥几个侍婢抬开暖炉上的盖子，自己持碳夹，去夹炉里的红碳。
见状，岑鑫走上前道：“姑姑伺候殿下，怎么能干这些脏活，还是下官来吧。”说着，他从青瑶手里接过碳夹。
岑鑫多少已经明白。
他想，肖星星一定是犯下了什么不能让人知道的罪行，因此殿下要让他口不能言，以防漏了事情！
如果所料不错，还会让他们断了肖星星的手脚筋，防止他写字告诉别人。
他心里思索，殿下忽然提拔他，日后必然要试探他，与其被动试探，不如先表表忠心。
第一件事，就是要把肖星星，处理干净。
烧得火红的炭块塞进人嘴发出刺啦吱吱的响声。
几个锦衣卫按住肖星星，面无表情的扯着他的头发让他将嘴巴张得更大，好将炭灌得更深。
北镇抚司管理昭狱，其中锦衣卫各个都是施刑的好手。
岑鑫双唇紧抿，夹着炭块在肖星星口里缓缓推进，发出吱吱的响声。
灌碳是个精细活，要慢，要深，只要这样，才能保证他再也说不出来话。
肖星星无声的挣扎，屋里弥漫开一股烧糊的肉味。
周围的侍婢纷纷避开目光不敢去看。青瑶专心给万鸾婴伺茶，仿若此处无人在实施酷刑。
万云涌去看他旁边那人。
见她只是皱着眉，翘着手指在鼻子前晃了晃，道：“味道太恶心了。拖出去，挑了手脚筋，带回昭狱剥皮。”
岑鑫一听，所料果然不错。立刻抱拳应是。
肖星星身上的秘密他没兴趣知道，也不能知道，更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他要把此事处理漂亮，让殿下知道他是个得力的，信得住的！
肖星星被拖了出去。
锦衣卫的人都俯身告退。临行前，一个一直跪在最后，不起眼的锦衣卫悄悄抬眼看了一眼万鸾婴。
这个举动落在万云涌眼里。
那锦衣卫与他对视一眼，匆匆低下头，退了出去。
青瑶唤人推开窗子，持一玉柄绸扇在万鸾婴旁扇风：“嫌恶心刚才不让他们出去。”
万鸾婴横她一眼没言语，转去看万云涌，见他只是静静的坐在那儿，皱着眉看地上的那个木匣。
方才万云涌乍起保护之举确实让她惊讶了一下，不过也只是一下。
万鸾婴转念一想，他如今算是寄人篱下，若想出头，不做点漂亮事，怎么招人喜欢？
“涌儿好奇？”万鸾婴轻声道。
万云涌听见她叫自己，惊了一下。他看看万鸾婴，又看看那个木匣，犹疑片刻，诚实道：“好奇。”
此种情况有谁会不好奇？
他心里明白，在万鸾婴面前自作聪明，才是天下第一等蠢事。
他猜，那木匣里的东西必然事关重大，一定还有万鸾婴怀疑的人。让北镇抚司的指挥都来，却不让他们知事由，是为了让他们怀疑惊慌，而后，消息传出去，必然会有人露出马脚。
一招打草惊蛇，用得漂亮。
万鸾婴樱唇轻勾，冲青瑶挥手。青瑶立刻会意，将木匣拾起放到万云涌的面前。
万鸾婴凤目低垂，捧着茶杯，轻嗅茶香：“功课，写得还行，但字面上的东西看不出真材实料。你看看，然后告诉本宫，若是你，会如何处置？”
犹豫片刻，万云涌翻开木匣里的信纸。
他看到信件内容不由大惊，迅速再翻看了几份……
肖星星竟向金国传递大周内政！
与肖星星同有信件往来的还有工部邹侍郎、兵部主事、内阁撰文、京畿卫小副将、等等。
这个匣子里全是他们通敌卖国的信件往来！
这些人官职都不高，最高的不过正三品，最低的甚至没有品级。
可怕的是，渗透各部！
上有政令，必得下传实行。
例如工部的事，兵部未必全部知晓。但若工部施行新令，兵部的人略听一二，再与工部下头落实的小官员所做之事一拼凑。
新令为何，不说全部知晓，也能猜出个七八了。
若真打起仗来，如此境况，无疑是让对方知道所有老底！
纵使前线有精兵猛将，也是无济于事。
万云涌放下信件，看向万鸾婴柔媚精致的脸庞，见她捧着茶杯，撅着唇小口的饮茶，心中不由一阵悸动。
她的每一个瞬间，都让他心动。
对，他对他的姑母，心存不伦之情。
万鸾婴感受到目光，见万云涌那双桃花眼含情脉脉的看着她，也没当回事，放下茶杯道：“如何？”
这小子看什么都这个德行。
万云涌看着她，觉得这种时光很安静，很美好。
从前，他二人从未这样平心静气的说话过。
他眉眼含笑，用少年特有的清朗声音轻声说道：“叛臣不可用，这些人留不得，也不能轻易杀掉。如用他们传假消息给金国，不可行。人数太多，骗得过一个两个，瞒不过全部。”想起方才万鸾婴刻意提起邹侍郎，他粲然一笑道：“让他们互相怀疑，进而内斗，在传给金国的消息上小做手脚，届时消息混乱，金国必然会存有疑问。最后，借他们内斗之势，上摸下探，一个不留。”
煽风点火，隔岸观火。混淆视听，借刀杀人。
讲完，万云涌抬头去看她的表情。
那双凤目半垂着看他。
目光慵懒散漫暗含锐利，精致的小脸上毫无表情，让人探寻不出她心中所想。
万云涌心知，万鸾婴不愿让他学什么兵法谋略，可他不想瞒她。他心想，他不会再在她面前自作聪明，那样有多愚蠢，他再清楚不过。
半晌，万鸾婴收起眼中的锐利，轻声道：“哼，还行。”
万云涌略略颔首。
万鸾婴素来桀骜看不上别人，便是顶天好的，夸不夸也要看她心情。现下能说句还行，已经算是表扬了。
外间，花鸢步履轻轻，缓缓走进，垂目福身，恭敬道：“殿下，外头的岑鑫岑大人说，人已经废了，怕一身血腥气进来冲撞了殿下，便直接带回昭狱处刑了。”
“嗯。”
“殿下，膳食已经备好了，现在要用膳吗？”
“一起吧。”说着，身边的侍女为万鸾婴穿好鞋，扶她出去。
万云涌起身行礼要送，却听身后的青瑶说：“世子，您干嘛呢？”
万云涌直率道：“送姑母啊。”
青瑶吭哧笑了一下，走到他身边小声提醒道：“刚刚殿下说一起，是叫您一起去用膳。”说完，笑着摇头追万鸾婴去了。
闻言，万云涌竟被震惊在原地，眼眸微动，眸中水光微现。
他缓缓低下头，肩膀垂着，几滴眼泪无声坠落在地毯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