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王不在意万鸾婴的无礼,他点点头,也歪在一边等轿子。青王小时候成日同十二爷,也就是瑞王混在一起。瑞王性格恣意洒脱、不守规矩,从小到大一直是孩子王,成年后还是喜欢跟孩子们混在一处,这种习性青王多少也沾染些。
天光熹微,暴雨仍未停歇,万鸾婴立在窗边叹口气,今年京都附近的农况怕是不好。好在范围不算太大,出发福田前又通知过常家、宁家储备粮食,也无需太过担心。
“殿下。”青珏带着一身潮气从外头进来:“查清楚了。舞姬确是太后找的。下毒的是姬太嫔,遗书是太后身边的翠枝仿的。她二人应该是临时起意,马脚露了很多。”
万鸾婴推开窗,伸出手去接雨。
雨点又急又大,打在手指上冰冰凉凉又有些疼,雨水溜过指缝,顺着万鸾婴的小臂滑到袖子里看不见的地方,丝丝缕缕的寒凉渐渐消失在袖中:“处理干净。姬顺、翠枝…自缢。”
“是,殿下。”青珏应下后没有立刻行动,垂眸不知在思索什么,片刻后冷声喃喃道:“搭上两个陪葬的,便宜他们了。”
“嗯。福田这两年…是我疏忽了。”
傍晚万鸾婴睡醒时,天上仍是阴云团团,但至少不再压得人心头发闷。
因先帝、后崩逝,能用的只有清粥小菜,草草用过,万鸾婴更衣去向大殿。
小太监们抬着轿子一直大殿门口,万鸾婴搭着青珏的手走出轿子。
万鸾婴对皇帝行过礼,皇帝已经哭的没什么力气,再强的孝心也抵挡不了身体困倦乏力,他满眼血丝的点点头,问了万鸾婴的身体状况便不再说话了,近乎呆滞的继续跪在最前头,背影莫名的苍凉又孤独。
“好久不见。帝成妹妹。”一个轻浮又透露些狡诈的声音从旁边穿过来。
万鸾婴用眼尾稍看过去,一个眼眸狭长、眼尾上挑,右眼皮上一个小红痣的男子对着她似哭又笑。
万鸾婴瞥他一眼,跪到皇帝后头:“安王兄好好尽孝吧。”
“呵呵。”安王轻浮地笑几声,听着还好像有点悲伤似的:“父皇母后离世,帝成妹妹…好像一点不伤心?”
“说什么胡话!”不待万鸾婴开口,前头皇帝忽跟回光返照般先开口,目眦尽裂的骂道:“帝成身体不好又不擅表达情绪,非得哭得死去活来才是尽孝吗!你再胡说,就好好去父皇母后陵前尽孝!”
“臣弟失言,请皇兄恕罪…”安王抹掉几滴眼泪,眼尾微红:“帝成妹妹别放在心上,九哥伤心太过,失言了,没别的意思。”
万鸾婴压根就不想理,安王憋什么坏她心里一清二楚。
虽说现下天不算热,可尸体也不能放太久,大殓后尸体被送往皇陵。
皇帝看着华丽的棺椁被层层封死,他近呆滞的沉沉道:“小妹…我们没有爹娘了。”
万鸾婴端揣着手,垂着眼眸,轻轻浅浅的嗯了一声。
她早就没有爹娘了。
皇室尽孝,走到这一步就足够了,偏皇帝不干,非要将眼看着棺椁入陵。
去往皇陵的路上,万鸾婴他们还是跟皇帝一辆马车。
马车上青王、万鸾婴如来时分坐在皇帝两边,万云涌坐在她旁边。
几日守灵,虽说每日万鸾婴只去跪一两个时辰,但这种运动量对她来说已经算巨大,平时的休息是完全不够补充的。马车行进不过一个时辰,万鸾婴就已经头脑昏昏、胸闷气短、腰腿又酸又痛,总而言之就是各种不适。
万云涌坐旁边瞧她紧皱着眉,面色苍白,因为孝期不能上妆,唇色也是近乎白色,再加上一身素衣整个人像要化未透明虚无般不切实。
“姑母。”万云涌低下头,靠在万鸾婴耳边悄声温柔道:“姑母还好么?累了就靠着侄儿睡一会儿吧。”
万鸾婴眉头皱得跟紧了一瞬,她睁开一只眼睛看了一眼万云涌,没说话。
“姑母?”万云涌继续没皮没脸的靠在万鸾婴耳边唤她,不理,就等两口气,再唤一声。
万鸾婴被他磨得不耐烦,终于睁开眼睛,狠狠对着他瞪了一眼,结果这一下也不知道是不是劲儿使大了,脑袋更疼了。
“姑母休息一会儿吧…才几天的功夫姑母都瘦两圈了。”万云涌继续在她耳边念叨:“回去王老爷子又该急了。”
王老爷子大名:王川柏,是帝成府上专门照顾万鸾婴身体大夫。年近六十,身体倍棒,声音宏亮,医术奇高……最重要的是,特别、特别、特别磨叽。
仗着自己本事高,是全府上下唯一一个敢对着万鸾婴训不停的……也可能是全大周。
他们都对王老爷子的胆子佩服的不得了。但万鸾婴没什么意外……
他们都属于天才中的奇才,在自己领域内无人能及,生来就傲,有脾气,特立独行都太正常不过。
但万鸾婴也确实怕王老爷子磨叽…不,不是怕,是不耐烦。
万鸾婴扶着晕乎乎的脑袋,往后头靠过去。万云涌见着,贴心的将靠垫放到万鸾婴腰后,又将身体高度降低些,希望万鸾婴靠过来,靠得舒服点。
万鸾婴要面子,但对比来说,赔上情绪成本,再搭上身体健康,太不值。因此她扎了一下,还是靠了过去。
万云涌心里美滋滋,血液加速。
万鸾婴靠在他肩膀上的那一刻他像瞬间被打通了任督二脉,浑身清透,神清气爽,仿佛前几天压根就没守过灵,差点就忍不住笑出来。
万云涌将头扭到一边,避开马车里其他人的目光,桃花眼喜悦激动愈加旺盛。他心中暗想,我的宝啊,好好休息吧,一会儿可能就没机会休息了。
这些就全都落在对面青王眼里……
青王心里忽然有点,混乱。他怎么感觉…万云涌有点不对劲呢?天啊,他侄子还敢乐得再美点吗?这还守孝呢!皇上还在旁边呢!
青王急忙偷偷去看皇帝,发现皇帝在闭目养神,才替这侄子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