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了,不知道被什么人暗杀,大概是敌国奸细吧。然后被一黑一白两位公差拖着,沉默的经过一片浓雾,穿过无尽黑夜和森森白骨,跪在阎罗殿前。
蓝脸瞪眼炸毛的阎罗王一拍惊堂木,厉声喝道:“下跪何人?”
“我乃北周皇帝之弟,永安王彭季安。”
“可知死因?”
“死于谋杀。”
“杀汝者何人?所谓何事?”
我既已死,略感无奈“生前我既无仇家又无怨亲,杀我之人又全在面具之下,我怎会知道!既然你们能带我来,想必我的死因你最清楚。”
被我一问,阎王眼神稍有躲闪,赶紧去翻看生死簿,片刻之后他道:“你因涉嫌谋反,证据确凿,死于国情处暗杀高手。”
我愤然起身“胡说!本王虽为战神,却从不参政,皇兄待我甚好,我放着好端端的王爷不做,怎会谋反!”
“纵观你们人世千年,王爷谋反夺位的,还少吗?”阎王捏着他那脏兮兮的胡子,阴阳怪气的说。“何况你又战功赫赫,难道不知你越是战果累累,越会遭人嫉恨么?”
“皇帝乃吾长兄,待我甚好!我逍遥自在多年,怎会谋他的位子?!”
“你休得狡辩,我这就予你现世镜观看,让你心服口服!”
我被鬼卒拉到一面泛着蓝光的硕大如鼓的镜子前,阎王掐诀念咒,瞬间镜面波涛滚滚,少时平覆,现出一个身穿黄袍的人。他背向镜面,双手背负。黑衣人单膝跪在地上道:“回陛下,永安王一党全部覆灭。”
皇帝故作镇定,问到:“永安王呢?”
“俱死。”黑衣人语气冷淡。
皇帝双手一紧,猛的转过身来,一把揪起跪在地上的黑衣人,低声怒吼“我说过他是我同胞兄弟,务必要留他性命,你又怎么敢擅作主张杀了他?你怎么敢?!”
“请皇上息怒,永安王谋反证据确凿,不死恐有后患。”
皇帝怒气冲上,却被噎的哑口无言。一把将黑衣人丢出数米,摔在地上。
“剑呢?”
“在此!”黑衣人赶紧爬回皇帝脚边,跪着解开背在身后的黑色包袱,双手举过头顶,“名剑移魂,特呈陛下!”
皇帝缓缓接过移魂,拔出剑鞘,剑柄乃精钢所造,上刻神兽白泽。剑身所用玄铁闪着凛冽寒光,取剑一试,吹毛断发,削铁如泥。“确是把好剑”皇帝道,“江湖传言得此剑者得天下,实不知有何精妙之处。”说罢,皇帝转过身,收起长剑,挥动衣袖道:“你且退下吧”。
“微臣告退。”黑衣人抬眼的一瞬间,眼中闪过一丝冷笑。从未见过如此狭长的眼睛!目光阴森如狼,眼角细长上翘,左眉内并排藏有三颗黑痣。这眼睛我过目不忘。
镜面波涛汹涌,刚才的画面消失不见。阎王道“你身为身份最尊贵的王爷,却仗着战功,整日结交党羽,招揽天下名士,持移魂密谋天下,你可知罪?”
我欲哭无泪“我乃江湖剑客风沔的大弟子,习的是无邪剑法,遵的是潇洒坦荡的师道,何来密谋皇位一说?且此剑乃我师传,仅凭江湖传言就暗杀我,我心不服!”
阎王见我嘴硬,哪管我身前何等尊贵,刀山火海油锅全都来了一遍,已然没了原来模样。他和一众鬼卒轮番上阵百般折辱我,我仍是不肯低头。
他们再次将我拖到现世镜前,这次,我看到是母后的寝殿。
母后面目憔悴,虚弱,衰老,她躺在病榻,满脸是泪道:“你答应过我护他一世周全的,你做到了吗?”皇兄跪在塌前,一言不发。母后又道“季安生性潇洒坦荡,绝不会密谋你江山的,你怎能忍心杀了他?难道,皇位真的这么重要吗?重要到令你丧失人伦?!”
“实属无奈之举。”皇兄垂首,小声应答。
母后气得呼吸急促,努力撑起孱弱的身体,狠狠的扇了皇兄一巴掌。这一掌下去,皇兄左脸瞬间红透,母后也是用尽了最后的力量,不禁面色苍白,气若游丝,汗出如珠,喘脱欲绝。母后手指颤巍巍的,点着皇兄低垂的头颅,少时缓缓的落下,眼角流下最后滚烫的泪珠,停止了呼吸。皇兄伏在母后床榻,肩膀颤抖。片刻,皇兄擦了擦眼泪,起身整理衣衫,唤进一众宫女太监,神色凌厉道:“宣:永安王勾结党羽,密谋造反,罪证俱在,已命国情处暗杀。今遭巨变,圣母皇太后气急病发,八月十九日薨。”
母后气死了,他们却将所有罪名全扣在我头上!我发疯一样冲向现世镜,鬼卒慌乱的将我架开。我乱蹬乱踹,人世间所习武功心法在怒气中恢复灵力,不禁抽出身后离怨,乱砍乱杀。离怨既出,神鬼俱退,索性将阎罗殿搅了个天翻地覆。
我闹够了,坐在阎王的条案上哭的像个傻子,我哭最疼我的母后死了,哭我这毫无从政之心的人居然被冠以谋反的罪名枉死,然后,哭我皇帝哥哥.....
我边哭边想,皇帝哥哥有什么好哭的,既许了我一世永安,为何又要杀我?不管他听信谗言也好,多疑多虑也罢,是他不顾一切暗杀我的,我干嘛还哭他?
因为,我觉得他糊涂,觉得他孤独,觉得他可怜。
众多思绪杂乱如麻萦绕心头,我哭够了,闹够了,决定干一件了不起的事。
我站定,被油炸到焦烂的手举着离怨,指向阎王,“送我回去,我要回去重新来过。”
阎王哆哆嗦嗦道“这,这恐怕,恐怕不合阴间律法。”
我走近半步,离怨闪着幽暗的光茫,架在阎王的脖子上。离怨乃师传灵器,离怨既出,哪管它神鬼,须臾间即可让他鬼头落地。我一字一顿道:“送、我、回、去!”
“好、好、好...”阎王害怕极了,大概从没见过如此阵仗,冲着躲在各个角落的鬼卒吼叫:“还愣着干嘛?送王爷回去!”
鬼卒带着我走过来时的路,到了奈何桥。他们说,“王爷,我们只能送至此处,过了桥,您就重返人世了。”
我缓步走过奈何桥的台阶,心情无比沉重。桥下依然有老太太给来时的人喝那冒着热气的血水一样的浓汤。我走过她的身边,只听她嘴里念叨:“方生方死,方死方生,方可方不可,方不可方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