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从任何一个角度来说,吴梁都不愿意再次来到这个令人发指的办公室:主要原因还是因为他不喜欢校长,但却道不出一句理由。从最开始与校长交际到现在,没有一次是他主观上自愿找上门的。
踱步于幽暗的长廊,似乎有千万种情愫映入脑海。吴梁这次却无暇顾虑,直直地走向那个深色办公室。如果时间是正确的,那么现在唯一有线索的地方也应该是这里了。
他幽幽地推门,没有敲门的打算。
“文案都准备好了,市长您放心,这件事情事关重大,我一定会义不容辞的。是是是,您说得对,下午的发布会我当然要参加。”门后传来的声音如此,急促间夹杂着刺耳的脚步声。
吴梁淡淡地推开门,一个憔悴面容的中年人映入眼帘。他绕着办公桌打转,桌上的文件档案堆成一座发生过泥石流的大山。房间里虽然清理得很干净,但空气中总是弥漫着一分忧郁的暗色气味,着实让人毛骨悚然。中年人的表情十分狰狞,眼神中依然丧失了生命的气息,肌肉耷拉在嘴边,眼袋被紧锁的眉头和不甘的牙口拉成了三层,嘴角还残留着一丝唾液。
不知道是吴梁的脚步太轻还是长时间劳累使校长的听觉系统发生了紊乱,他完全没有察觉自己的办公室里多了一个人的存在,抱起一打文档,移开一个位置后又无力地松开手,原本杂乱的办公室地板又增添了几份时间的遗物。
不知道为什么,吴梁对校长的态度没有因此发生改观,反而增添了一分可悲的意味。一个憔悴不堪的中年人,为了学校鞠躬尽瘁,明明是一个兢兢业业的好校长,为何自己的内心总是不能接受这个人的存在呢?吴梁心中默念道。
他没有弯腰捡起摔落在地的文件,只是迅速地走上前,很认真地拍了拍校长本就担负过载的肩膀。虽然知道那些是比喻的方法,吴梁这两拍竟是不敢用力,好像面目狰狞的校长真的会因此被压垮一样。
校长没有理会他,肌肉上的触碰无法改变他的机械动作。
吴梁用鼻子长吸了一口气,慢慢退回进门的位置。明明可以简单点,吴梁却没有开门见山地打扰他。
等校长反应过来的时候,时间依然过去了好几分钟。他缓缓地抬头,像看见希望的光芒一样盯着正靠墙而站的吴梁。那已然死去的眼神不知是什么时候闪烁了一丝丝火焰,像饿了整三天的恶狼看见了受伤的白兔,死死地盯住了那活下去的最后机会。
“吴梁,吴梁......”校长的嘴蠕动着,脸部的肌肉在高频的颤抖下再次获得生机。
吴梁渐渐睁开眼,盯住眼前的地板说道:“我让你盯的人现在在哪?在职工宿舍我没看到他。”
李校长愣了一下,手中的文件又丧失了一部分摩擦力。他的眼神中散着一丝困惑,但立刻又觉醒了光芒说道:“食堂的人都在食堂后面的职工宿舍里,那边比较偏,要不然......”
“不用了,外面现在还下着雨,您就好好地准备下午的工作吧。”吴梁说道,眼神依然没有与李校长的脸部交集。
李校长顿了一下,机械性地点了点头,思绪却完全不在这片场景之中。吴梁始终没有直视校长的双眼,得知了消息之后便打算转身离开。
突然,少年停下了脚步。
“校长,您和方老是什么关系?”
场间空气再次凝固,凝重的氛围再次被暗色的气氛代替......
吴梁没有留意校长的反应,只是这一刻他知道这句不经意的想法或许有些不为人知的故事......
“当我没说,您继续。”
如果吴梁所在的中学算是市内设备较好的中学的话,那么索南市或许就没有简陋的学校了。尽管学校是省级示范中学,但是学校财政不知道是从哪里学来的法子,总是能把省钱做到极致:别说设备是国家提供的,食堂是外包的,夏季军训甚至连迷彩服都是一种奢侈品。
黑色的雨水打落在街边,沿着少年脚步的反方向流淌而过,给这个世界留下了深刻的痕迹。尽管是最不入眼的角色都是这瓢泼大雨中留下痕迹的一滴干涸,也是从汪洋到天空再回归大地,经历了无数沧桑的一滴雨露也只是是这黑暗中不起眼的沧海一粟。
就算将来它会引起洪灾,招得社会关注,也不过是大雨的灾祸;就算它会浸润旱地,让人民感激,也不过是大雨的功劳。沧海一粟般的尘埃,无论做什么都是世界最不受关注的存在。
食堂职工的宿舍仅仅是由金属片与瓦砾搭建成的平房,每一间都不过二十平。而在这大雨中,又有多少人会因为房子的偷工减料而遭殃?
吴梁收起伞,找到宿舍门外金属片下的一角歇息。很奇怪,这里的隔音效果做得很差,但吴梁没能感受到他想要找的那个人的呼吸声......忽然,他想到一个地点,虽然这个地点是他脑海里闪现的一刹那,不过他认为这种可能性应该还是有的。
他再次撑起伞,寻着瓦房旁的一条小石子路走进了小树林......
一缕烟尘顺着雨露飘去,在雨雾中显得更加显眼。吴梁放慢脚步,下意识将伞面置于身前,左手握拳,轻轻地走去......
篮球场一侧的房檐下,一个中年人抽着劣质香烟,无奈地看着天边的黑色云雾。
“我想知道一件事。”吴梁说道。二人之前见过一面,在警局的审讯室外。
中年男子用衣角擦了擦手,用力嘬了一口,不耐烦地说道:“俺能说的都跟警察说了,你这小家伙想知道什么?”
“如果我没记错,周叶鹏与郑易二人的身材差距很大。如果您真的对郑易怀恨在心并有所调查,应该是不可能认不出他与周叶鹏的区别的。警方搜查了这么久也没有找到一丝关于郑易的线索,我想知道你那天对警方说的话中是否有谎。”
......
顾辰河手中的暗盒十分精致,如果不是内行人士几乎看不出来那是一款十分老旧的CD机。暗盒的开关很隐蔽,顾辰河再来时的路上已经研究了很久都没能找到对应的按键。
周叶鹏透过窗户的反光看到了镜像中的暗盒,心中没有卷起一丝波澜。
“这是在你的办公室里发现的,经过警方调查,其第一任主人应该就是被害人苏卿吧。有一点值得一提的是,根据某个目击证人的证词判断,当时在抛尸地点不远处的一条小路中曾经响起一阵忧郁的歌声,大概也是这个东西的功劳吧。不瞒你说,我们发现抛尸的提包上沾有被害人的指纹,又根据走访调查和某个失恋少年的证词而言,这个提包应该是被害人的所有物。这样一来就解释得通了,你将她杀害之后分尸处理,应该没有第一时间检查提包中的物品,在提包一侧的口袋中的CD机自然也没有被你发现。
“很抱歉,虽然我很诧异能够这么快就找到你的把柄,虽然你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理由没有扔掉这关键的证据,现在的局势是:警方的人应该已经被吩咐到这个医院的周围了,你这个病房又是完全锁死没有任何可以逃跑的路线可选的,你输了。”
顾辰河很缓慢地说完了最后一句话,但是周叶鹏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有相应的反应。他的表现实在是让顾辰河大跌眼镜,明明是一个非常出色的计划,明明在证据被吴梁二人发现之前他的嫌疑只是一般,明明是正人君子为人治疗心灵的医生,怎么会犯下如此罪名,又怎么会这么快就让警方掌握了关键性的证据?这也太没有挑战性了。
十分钟后,吴衡派人进入病房,将犯罪嫌疑人捉拿归案。一切是那么的简单,又是那么的复杂。就连吴衡都有些诧异,这几天懒惰疲乏的顾辰河怎么会领先所有人找到真正的凶手。
“笔录尽快,还有不到五个小时新闻发布会就要召开了,这件事情必须要先一步完成并报告给上级,发布会是不能推迟的。”顾辰河对吴衡说道。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怎么做。”吴衡愤愤地说道,“对了,你是在哪打听消息的?这几天你连资料室都没有去过,怎么这么快就把凶手给揪出来了?”
顾辰河摇摇头,无奈地说道:“你现在最好先把应该做的事做好。对了,笔录的内容我要看看,审讯的工作最好交给刘光阳,那小子跟着老詹学了两把刷子。至于你的问题......这么跟你说吧,我不参与侦查工作是个幌子,目的自然是想看看警局内部是不是有和这件案子相关的人,毕竟几年前的那几起案子和这件案子发生的时机实在是让人捉摸不透。我是怎么获取信息的......你还是问问你的宝贝弟弟吧,那小子跟我电话里讲得比我还靠谱。”
吴衡双手合十,眼角下垂,思绪渐渐涌上心头:顾辰河叫的车的司机好像就是校长安排给吴梁他们的罗老师来着?这么说来......难不成吴梁和顾辰河这俩人早就联系好了?那个什么什么证据怕也是罗老师受吴梁所托在车上交给顾辰河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