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兵入伍,当然是从令行禁止开始学起,队列、内务,班长教你什么你就学什么,班长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
高轶的班长不是伍六一,而是一个叫于远征的六连老兵,和史今同期的老班长,为人比较和善,当然训练的时候还是很严肃。
高轶虽然是第一次正儿八经的入伍,以前初中高中大学连番的军训留下的一点点底子还是在脑子里的,立正稍息停止间转法给被子折线捏角,学起来像模像样,比起普通的新兵就好看了很多。
这一天,他们班开始学齐步正步走了,伍班长还在教正步抬腿——他们班从转体流水作业开始就落后一步,拖后腿的当然是一转就歪再转就倒的许三多。
高轶用余光标齐排面的时候,许三多正在他视线之中,虽然他们班的新兵除了憋着劲儿的成才外一个个都东倒西歪的,但是像许三多这样啪唧一下摔在地上的还真是……
就他一个。
“做错了就喊报告!”这是他们开始训练时听的最多的话,可惜许三多完全没记住,做错了还掩耳盗铃觉得没人看见,殊不知高城就站在他们班边上,看得直皱眉。
“齐步正步——走!”于远征一声令下,高轶抬手提腿就走,这个方向他是排头,不用标齐,只管按着节奏走就是了。
第五步踢腿换正步,高轶做得很标准,动作要做得好看就得用力,这样很累人,但是效果显著:他的表现与班里其他人的相对照,在老兵眼里就像成才和许三多的区别那样显眼。
高城在边上看了一会,经过他时轻飘飘地说了一句:“不错。”
“轶哥,你真厉害,我觉得你和班长排长那些老兵都差不多了。”在新兵连快一个月了,高轶喜提迷弟一枚,名叫赵会会。
“差不多?我看还差得远呢。”高轶在床边坐着俯卧撑,他已经做了几十个了,说话微微有些抖。
“别的不说,我看那走队列的时候,连长都夸你了,”赵会会从床那头探过身来,不小心碰到被子,赶紧去扶,“还有叠被子,你叠得就像老兵的豆腐块似的,不像我们的,这边边一碰就散,还蓬的蓬塌的塌。”
旁边一个躺在上铺休息的新兵插了一句:“要是他肯帮咱们叠叠被子,那内务评比的时候,咱们就不会输得那么惨了。”
“屁话,”赵会会抬起头看着那新兵,“轶哥都说了,那是作弊,是害咱们。”
“我看高轶就是没有集体荣誉感。”另一边的新兵在赵会会身后出声,高轶的表现很出色,就更衬托出他们这些人的不好看来。
“谁没集体荣誉感了,该教的班长都教了,轶哥也跟你们说过他的诀窍了——‘就是多卖力气多练习嘛,那班长的被子上那些折痕也是日积月累叠出来的,不是本来就有的’,你们听了吗?”赵会会生气地站起来,“要说没集体荣誉感,那也是你们没有!同样是新兵,你们要是也做到轶哥这样,荣誉还能落到别人班里去吗?”
新兵连里,一个排的人都睡在一起,赵会会声音一响,连隔壁班的人都看了过来。
“你不是也没做到嘛,还说我们?”新兵阴阳怪气的话气得赵会会脸都红了,“我看你就是高轶的跟屁虫,可惜啊,人家肯定还藏了一手,要不然你这么卖力气怎么还比不上他呢?”
高轶面不改色地站起来,新兵们立即收声。
他知道班里人当着他的面这么说就是想刺他嘛,他其实并不在意,因为除了赵会会,剩下这些人都挺烂的。
他拍拍赵会会的肩:“有什么好争的,跟比你烂的人争吵是浪费自己时间。向我学习不代表你是‘跟屁虫’,因为向比你强的人学习本来就是成长最快的‘捷径’。
你的被子还不够‘硬’,所以容易塌。那是因为你从城里来嘛,力气比我小一点,自然花的时间要比我更长些。”
高轶抽出脸盆上的毛巾,要去洗个脸,走之前又对赵会会说:“你是我的战友,我只会希望你更强,不会希望你永远没我强。”
赵会会笑了一下,他很佩服高轶,但是心里也有小骄傲,也想有一天能超过他轶哥,所以才更努力地练习着,他的表现也确实是班里仅次于班长和高轶的。
而且他之前觉得自己跟高轶比起来,还是有一点胜出的:就是他跟班里的每个人都相处得很融洽,也经常主动帮别人,而高轶只在别人向他求助时才会帮忙。他以为自己至少有个好人缘吧,没想到在同班眼里,他就是“轶哥的跟屁虫”。心塞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老于,你们班班副定了吗?”二排的几个班长接到命令去会议室开会,这个时候的会,八成是为了选班副,这是新兵连的第一个个人荣誉,对士兵未来的发展还是有点影响的。
隔壁班的班长在队列中小声地说:“那还用问?老于和伍六一他们俩的班,那尖子是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新兵连有不知道高轶和成才的吗?那就是高连长说的天马。”
这话不假,一个月的训练下来,谁是天马谁是骡子,大家都看在眼里,显而易见。
不过于远征确实还在纠结,他们大功六连的风吹得和钢七连确实有点差异。在他看来,个人能力是很重要,高轶的水平很突出没错,可是副班长这个位置不仅是一个荣誉啊,它也是一个职责,这班长不在的时候,副班长就是班长,他得管每天的卫生检查,内务整理,宿舍东西的摆放,带队训练;班长在的时候,他要配合班长,唱黑脸红脸来管理班级,不是光自己做个榜样就够的。
“于远征。”高连长也在会议室。
“到。”
高城问:“你们班还有什么好纠结的?赶紧报名字。”
于远征只好说:“报告连长,我有两个人选。”
“哦?”高城笑了,“不错呀,你们班还有和高轶齐头并进的兵啊。是谁啊?”
“报告连长,是赵会会,这个兵在各方面确实比高轶差一点,但是差得并不多,而且也很努力,我觉得他更适合副班长这个职位。”
高城的笑容收敛了,他跟六连长很熟,知道他手下的人是很讲事实的,那就是他看中的人有问题了:“高轶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还是犯了错误?”
于远征说:“高轶没有犯错误,从个人角度来讲,他非常优秀,也非常认真,但是从集体的角度来讲,这个兵……太独了,太傲了。”
“他不团结集体,不互帮互助,他傲慢自大?”高城的眉毛要掀到天上了。
“报告,”于远征觉得自己的形容太简洁,以至有些歧义,“他没有,但是……我不知道怎么说……
就这么说吧,整个二排最出名的,高轶和成才他们俩,就是两个极端:成才是不说一个排至少也和半个排的人处的上关系——先不说这拉关系好坏啊——你们反过来再看高轶,他能和一个人有关系那都得是别人上杆子交结他得来的,他和他自己老乡都不亲近,这是他的独。
他为啥独,我也观察了一下,仨字儿那就是‘看不上’,他就觉得这帮子同期的新兵都比不上他,所以除了那些主动去请教他的,或者能力上比较接近他的战友,他谁也不帮谁也不带,这不是傲吗?
但是吧,要说他傲慢自大的话,那还真没有,因为面对比他强的老兵,他又是比谁都谦虚,也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
按理说,选班副一般会参考各班长的意见,于远征的描述确实让人觉得高轶不太适合做副班长,但是高城似乎对这个兵格外看重:“我觉得没什么问题,选班副就是要选你们班最好的兵。毕竟新兵连的班副本来权力就不大,你们这些班长也不敢放权。这就是一个锻炼人的机会嘛,机会就是留给最想得到机会最努力的人的。”
“连长……”
“你自己也是新兵连过来的人,你知道的,你不让能力最强的人当班副,这会打击士兵的积极性。新兵嘛,他总有一个成长的过程,这小子他既然本性不坏,那你完全可以去培养他的这个这个,这个人际关系处理啊,这个如何友爱战友啊,这些东西嘛。”
“老于,我觉得连长说的有道理,这个高轶很优秀,你给他这个职位会锻炼他的,可以试试。”其他班长觉得连长说的也有道理。
于远征和高轶无冤无仇,只是从一个老兵对集体的考虑有些顾虑,当然不会挡着连长喜欢的兵的荣誉:“是,那我们班的副班长职位,我推荐高轶。”
会议室里又讨论起了其他班级的人选问题,毕竟不是每个班的尖子都那么出众的,就类似高轶和赵会会这样,不相上下或者某些方面属于各有千秋的也不少见。
于远征看到高城听着听着又眉眼弯弯的样子,不由在心里叹息了一下,这位高连长会挖人是出了名的,高轶这匹天马,十有八九最后是进了七连的口袋,与他们六连无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