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妪的出现和离开就像一阵风,让人猝不及防,而更糟糕的是,她拍向慕长傲的那一掌满是剧毒,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慕长傲的整个手臂就已经青紫泛黑,任凭他怎么运气都无法将毒排出体外,甚至,连控制毒的蔓延速度都做不到,很快他就感觉到了呼吸困难、眼前发黑。
“长公主,借长剑一用。”
慕长傲恍惚间听见了颜玉兰的声音,然后,耳边传来空气被剑划破的声音,手臂突然失去了知觉,他反应了好久才回过神来,剧痛瞬间将他淹没:“啊——颜、玉、兰!啊——!!!”
慕之瑶看着面无表情砍掉慕长傲一只手臂然后又面不改色地看着他满地打滚的慕长傲,默默在心里给她比了个大拇指。牛气啊!
那毒来势汹汹片刻功夫就从一个巴掌印的大小蔓延到了整个手臂,先是青紫再是黑色——很明显,变成黑色的那一部分已经坏死,再难挽救,而青紫部分尚有余地——颜玉兰眼睛眨也不眨,直接一刀劈在了慕长傲肩膀与手臂相连的地方,手臂掉落在地的瞬间就整个变成了黑色,还冒着诡异的黑烟,若是她在慢上一秒、再犹豫一瞬,这毒瞬间就能爬进慕长傲的心脏,再无回天之力!
“慕夫人好魄力。”凤倾绾赞赏了一句。
颜玉兰淡淡地福了一礼:“今日家中杂事颇多,搅扰了长公主的兴致,还请长公主挪步漪兰苑,莫在让这些事情污了您的眼睛。”
凤倾绾微微颔首,推辞道:“林云媚所说之事牵扯甚广,我要尽快回宫禀告陛下,改日再来府中叨扰。齐太医就暂且留在相府,直至慕老夫人康复为止。”然后转头看向老神在在站在远处的慕之瑶,朗声道,“慕夫人府中事多就不必相送了,慕之瑶送我即可。”
“啊?哦……哦。”慕之瑶猛地回过神来,迈着小步伐跟上凤倾绾。
颜玉兰看着慕之瑶小小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口,沉默了许久才回过神来,吩咐人将慕长傲抬回内院让齐太医诊治,又让人收整了二老夫人的尸骸交予慕长满——慕长满听完了事情的前因后果,自是不敢再生事了,虽然母亲不靠谱,但他却是知世事的,叠声道歉,为自家人求一个安定,生怕自己这个丞相弟弟因为这件事情记恨于他们。
而另一边,慕之瑶小跟班似地跟在凤倾绾身后,俨然一副凤倾绾是主、她是客的模样,一直走到大门口,凤倾绾才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她:“你可真是够麻烦的,就这么个二老夫人也需要来叫我才镇得住?”
“嘿嘿嘿,这不是熟人不好动手嘛!”慕之瑶企图傻笑蒙混过关,“怎么说她也是父亲的长辈,就算要处置,于礼制上来说是诸多不合的,需要一个地位更高的外人来镇镇场才行……我也就是这么放手一赌,毕竟我这么多年深居相府,唯一认识的也就只有殿下你,殿下能来,我特别高兴。”
凤倾绾忍不住勾了勾嘴角,从衣袖里掏出玉佩丢进她怀里,转身上车,坐稳后掀开车帘,见慕之瑶还站在原地,眼中浮起一抹深深的笑意:“之瑶,以后唤我‘倾绾’即可。”
“好。”慕之瑶弯起眼睛笑着回答。
凤撵一摇三晃地朝着皇宫的方向而去,慕之瑶定定地站了许久,直到凤撵消失在街口她才转身回府,进门的时候抬头看了眼相府的牌匾,长长地吐了口气。从此后,这相府总算是干净了,倒是没想到,竟会牵扯出这么一件骇人听闻的大事来!
云熙,你想起来刚刚那个是什么人吗?慕之瑶方才呆站在祠堂里没有出去,就是在和云熙讨论这件事情,云熙说她年幼的时候曾跟着她师父和邪修交过手,这个老妪她似乎有些印象。
‘三十多年了,有些记不大清楚了,似乎是有这个一个人。’云熙蹙紧眉头,记忆里闪过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子,想了想又觉得不太可能,这也差得太多了,‘我只记得当时的鄞皇都有一个特别厉害的女邪修,名叫宋池鱼,艳冠天下,一手制毒之术无人可堪比拟,师父设了好大一个局菜引君入瓮将她击杀。就算宋池鱼侥幸没死,以她爱美的性子,断不会做出损害自己容貌的事情。’
那她们潜伏在大虞朝这么多年,是为了什么?大虞朝内有什么东西是她们想要的吗?慕之瑶只听着云熙轻描淡写的几句回忆都觉得满身寒意,一想到有这么可怖的人隐匿在身边多年就觉得后怕不已,而且藏得这么天衣无缝、丝毫不让人察觉!尤其是慕长傲,他现在说不定悔得连肠子都青了,林云媚这个女人在他枕头边躺了这么多年,有多少个夜晚他是把命悬在鬼门关啊,更何况,她还接连生下了三个孩子,往日看着欢喜,如今都成了面目可憎的存在。
‘大虞朝有什么宝物吗?比如被皇室奉为瑰宝的东西。’云熙问道,附加了一句,‘比如你看的很多小说里面写的什么的得之可得天下,之类的?’
……我求求你不要再讲现代语言了好吗?我很容易串戏的。慕之瑶顿了一瞬,满头黑线地怼了一句才说,有,大虞国师镜无忧二十年前带回了一颗宝石,那宝石如月亮一般莹白,能将黑夜照得如同白昼,唯有中心一点,是一团小小的赤金色火焰,久久燃烧,从未熄灭,镜无忧一直在国师塔守护那颗宝石,自二十年前起就从未踏出过国师塔一步。
云熙沉吟一声:‘慕之瑶,我们可能要找个机会,去见见这位国师了。’见慕之傲投来疑惑又惊悚的眼神,又解释道,‘那邪修在大虞朝潜伏多年,很有可能就是为了这块宝石,要么和先前被封印的鄞皇都有关,要么就是能助他们修为疯涨……不论是哪种,这块宝石都不能落进他们的手里!’
慕之瑶咽了咽口水,颤巍巍地开口,姐姐你晓得你在说什么伐?那可是国师塔!那可是在皇宫最深处,被几道进军死死围住,还布了法阵和机关的国师塔!你这是想要我去送小命儿吗?!
‘谁让你硬闯了,智谋懂不懂?要谋划、要……’
“慕之瑶!我姨娘呢?!”云熙的话被突然冲出来的慕含雪打断,她一把掐住慕之瑶的手臂,恶狠狠地问,但随即反应过来自己是有求于人的,连忙松开手,放低声音软软地求道,“七姐姐,平时里都是我不对,我给你赔礼道歉,你救救我姨娘好不好?”
慕之瑶叹了口气,看着慕含雪哭花的脸,平日里她虽然总跟在慕之瑛身后对她冷嘲热讽,但从来也真做过什么害她的事情,这次祖母中毒一事她知晓的大约也不过是一二,终究还是心软,提点了一下她:“八妹妹,薛姨娘毒害祖母是事实,父亲母亲断不会留她性命,已经在祠堂处置了,若是你现在赶过去,或许还能见最后一面……”
“不……”慕含雪如遭雷劈,但她却喊不出冤枉二字了,慕之瑶既然知道美人笑,那必定已经知道了一切,事情已经成了定局,但是她……慕含雪转身就要朝祠堂跑去。这个宅院这么大、那么冷,若是没有了娘,她该怎么熬下去呢?
“八妹妹!”慕之瑶高声喊住了慕含雪,迈步走到她面前,低声说道,“若我是你,就绝不会去祠堂再尽什么儿女之孝。薛姨娘没有告诉你全部的计划,为的就是保住你和十弟弟,你现在最应该做的,是好好想想该怎么活下去……你知道的,唯一的出路就是投奔母亲,她向来都是一碗水端平,若是你安分守己,她定不会让你活得卑贱。”
慕含雪脚一软瘫倒在地仰头看着慕之瑶,脸上一片凄惶之色:“我……”
“慕含雪,你知道吗?即便没有今日之祸,薛姨娘也是活不成的,为了慕家的荣耀,她也必须死。”慕之瑶双手扣在腰前,缓声说,“我灵脉乍开,踏上修仙之路,与世子的婚约就做不得数了,但国公府和幕府都舍不得这桩婚事黄掉,所以父亲肯定要再选一个女儿嫁过去——但是他没想到,湘湘居然是剑修的资质——所以,只剩下你慕含雪了。”慕之瑶蹲下来与慕含雪平视,“但是,国公世子不可能娶一个庶女为正妻。”
所以,慕含雪只能挂在颜玉兰名下才能称作是嫡女——而这个前提是,薛姨娘必须死。
慕之瑶妹没有说出后半句,但慕含雪已经懂了,这一瞬间,她仿佛突然长大,小小的肩膀要扛起自己和弟弟的后半生——不就是低眉顺眼地讨好别人吗?她又不是没做过,以前是慕之瑛,现在是夫人,反正都一样——慕含雪粗鲁地擦了一把自己的眼泪,起身朝着自己的晚菊苑走去,她的背脊挺得很直,但咽下了多少苦楚,可能只有她自己知道。
唉,这就叫——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