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四个人的意向就分裂成三派，足以证明团队长期磨合后的默契。苏三建议提交伦理审核人，由大众来做一个评判。马上遭到队友的制止，有人害怕麻烦，而有人害怕不够麻烦。
“我们再做一段时间的停留吧。”罗伊斯看看老博又补充了一句：“1个小时之后再做决定是否撤退。”罗伊斯准备用这1个小时的时间，消化一下目前的讯息，但是这种热情大概持续了不到5分钟。
“看上去我们的同宗友人，在协议之后没有任何的举动，我查阅了监视器的统计数据，他们的活动流量和信息流量均接近休眠状态，搞不好，人家真的就是睡大觉呢。”胖姆把AI提供的信息做了转述。
“睡觉也好，熟睡的美人有一种独特的美。对他们的舰队组成做一下配比分析吧。”罗伊斯也只是转述了AI先前提供的实战战术选项。
“对方星空舰接近统一外形，不能有效区分舰只的职能区别。”AI给出提纲显示。
“以常规战术分析没什么意义，人家可是异星种族，没有什么可以借鉴的套路，但是根据我个人的虚拟战争经验，统一的战斗舰意味着速攻闪电战，劫掠战。或者考虑对方目前所有舰只为先锋战斗用部队，那么可以合理解释他们还在等待后续的移民运输舰队。”胖姆给出自己的答案：“又或许，开个玩笑来说，他们的舰船设计在外观上做了专门的统一，无论什么舰船都同一个长相。”
“这从逻辑上是不可能的，就算吉普赛人的马车队，也不会做成完全统一的外观，因为不符合吉普赛人的个性。”
“额。首先我不知道什么叫吉普赛人，但是，就算是我们自己做大型移民，都是各自拉上自己的家舍，一堆七七八八的杂乱无章的船队，跟在先锋战斗舰身后摇头晃脑吧。当然，作为我们不太了解的种族，如果，对方真的有如此的统一程度，那只能说明他们有非常牛逼的纪律。”罗伊斯虽然智商不高，但也有自己的见解，当他说出纪律两个字的时候，所有人都感觉为之一振，这个词在这个时代真是一个具有古典优美感的品德。
“如果有严苛的纪律，必然有严苛的组织结构，必然有超乎想象的战斗执行力。”苏三一贯的“我的逻辑分析”，严苛这两个字，马上上了其他两人的搜索器，低着头的两人甚至用眼神，暗暗交流起来。
“那么按照常理来说，更有可能的是，要么是专职军人，要么是雇佣军，或者是两者组成的游牧民族？”
“反正不可能是爱好和平的吉卜赛人，逻辑矛盾。”
“但你知道，宇宙之大，无奇不有嘛。再怎么同一个世界同一个梦想，人家是几十万光年外的走了其他路子的地球人，也算是外太空人，”胖姆打岔道：“也许人家真的是审美过度统一呢。”胖姆曾经在历史中学到关于人类历史中高度统一审美的一个年代的描述。
“但是人类同宗分支，真有这么大的差异吗？”胖姆又换成了奶声奶气的小女孩音，那种过度夸张的惊讶，让罗伊斯抿嘴笑了一声。
在众人毫无进展的讨论中，一条橙色警告插了进来。
“该死，今天是什么好日子。”老博眉头又皱起来了，一天之内接二连三地收到警报。当他准备查看内容时，他一拍脑袋发现，此刻他已经不是舰长了。
今天是个好日子，心想的事儿都能成。胖姆开起了一首欢快的民歌。
轮到罗伊斯绷紧一下下神经了，至少他面部表情是比早先要严肃不少。他也选择了全舰播放，虽然这条船上的四人都不算什么友谊至深，但是因为各个人都有着玩忽职守的毛病，所以分工上能推卸的工作和责任都是尽量推卸的，他们练就了推卸的应变能力，也习惯了接锅的无数种后果。所以嘛，这种关乎存亡的大事，一定得大家一起来承担。
这次是一条求救信号，但是属于通用频道里散布的AI语言，以一种古老的而低效率的方式，但因其具备求救特殊属性，所以穿透了信息屏蔽系统。
请求支援。服务器受到非法入侵。之后是一段视频显示数据库建筑正门正有类人性生物进入，视频的分辨率虽然不是很高，但是AI还是准确的分析出来，这群类人型生物都是标准的供电型机械工具。
“这些家伙来者不善啊。”从视频中，大家都看到统一的军服，这只能说明入侵是有计划的。如果单单只要入侵一个服务器地面建筑什么的，出动统一制服的军队，给工具机械穿上统一服装什么的，成本实在是太高了。
“他们携带了大型仪器，而且位置一开始在他们星空舰着陆点的另外一个半球，绕了行星半圈，不太可能是简简单单的斥候探索。”苏三缩了缩脖子。
“但他们知不知道自己在探索的东西，是我们遗弃的。”老博似乎想到了另外的思路，不过他马上又说道：“但是我记得没错的话，他们说过，他们的探测器发现这是个废弃的星球。”
“也就是说，他们知道这是颗废弃的星球，他们还是这么大费周章的去探索。我想这不能用小心翼翼和纪律严明来解释。”苏三又缩了缩脖子。
大伙都听到他吞口水的声音，这家伙有时候给人感觉太软弱了，难怪有人骂他真是个十足的胆小鬼。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对方的行为显得有些怪异，但完全没有什么值得害怕的地方。
“或许他们想要数据库里的信息，虽然表面上是死人的信息，但是，也是收集敌人情报的一些方法。”胖姆始终期待和对方表明敌我阵营身份。
“傻逼啊，一千年前的信息，就算是里面躺着一个爱因斯坦，也被我们淘汰了几千年了。”老博说的傻逼不知道针对的是胖姆还是针对着对方。老博经常会骂胖姆，而胖姆并不因为那样而生气，毕竟年龄的差距摆在那里，两个人都心照不宣的接受。“更不用说，里面躺着的都是放弃苏醒程序的那种，最有可能是一些失败者和罪犯。”老博自己也算是现代人眼里的失败者，但他并不介意去嘲笑另一批他认为更失败的人。
“一个废弃星球的AI求救信号。小爱酱，请帮我分析策略。”罗伊斯开始给电脑AI做拟人的称呼设定。以前他精神病发作的时候也曾这么干过，胖姆对这个称呼一直有异议，而另外两位则抱着你们开心就好的心态。给AI提一个这样空泛的问题，AI内心也是骂娘的。但AI很快还是给出提示存在的法理矛盾，具体表现在应援应急指令和最后接到的那一道政府撤退命令之间，有不少条款和优先级的冲突。
“那还不简单，将求救信号加入军方频道转发。等待命令吧。”虽然罗伊斯具有惊人的冒险精神，但多年和审查团打交道的经历，让他明白，该走的流程终究逃不过去。
“伦理检测程序也走一走。”苏三补充道。“放弃生存权利的人有没有临时唤醒的机制，以及获救的权利？”他的声音有些轻，语气不像是在提问，而更像是自言自语。
“这数据库里的思维内核并不是放弃生存权利，他们只是选择在自己思维构建的世界生存，放弃的只是回归由物理法则支配的现实世界的权利。”AI的回答和苏三的想法非常接近。意思是这批思维内核在数据构建的封闭世界中，这些封闭的世界停止和外界进行数据沟通，仿佛一个停止更新的程序，但程序本身还是在运行的。可以说虽然是坟墓，但还没死成尘归尘土归土的程度。
“所以请不要把我当傻瓜好吗？我只是想知道，只要我们不受邀请就进入他们的虚拟世界，肯定算侵权，即使他们被废弃后。而现在，他们受到了异族的入侵，服务器本身向我们发出了救援申请，我们即使没有获得世界主人的允许，可以通过服务器应援，来豁免这种侵权违规。还有，法律上或许有争议。而且我觉得，如果我是当事人，那肯定不乐意的，我死的好好的，突然来个什么浪人族要开我的墓，搞什么飞机啊。那么，作为其同胞的我们，照理讲要不要帮助他们摆脱被迫的境地。”胖姆这一次并不想草草收场，他一次性说出的字句长度是他人生的新巅峰。
“从感情和伦理的角度讲，只是简单的乐意不乐意的说法，我倒是非常愿意支持你的想法。而且排除法律，从我的逻辑角度来讲，每一个思维内核构建的独立世界，都是应该属于构建者本身的，当外界入侵，没有获得所有人的授权，那明显是侵犯了所有者最基本的权利，所以，作为同一文明的族人，我们有理由去干预。但是我们有没有权利接受他们的求救，又或者是我们的救援对于被救援者来说，算不算和外星人一样的干扰事件，不太好下结论。”苏三希望胖姆能够就事论事，但是他直觉里已经感受到胖姆更大的动机就是为了搞事。
“我得提醒你们两个小心点，撇开法律做讨论，是毫无意义的事情，你们手上所有的权限都是法律赋予的。而且，你们对于警报的理解有些偏差，服务器虽然受到入侵，并不代表思维内核及其数据受到入侵。或者人家看看内容就是一些过时的信息，确认没有什么问题就会走呢。”老博打断了他们的争论：“换做是你们做入侵和掠夺的海盗，你们对古代人的思想墓地有什么兴趣吗？还什么有理由干预，什么理由？你们俩就是吃饱了撑的。而且警报系统是服务器发的，不见得是服务器内的思维内核发的。”
胖姆听了努努嘴：“你不知道吧，曾经有个在虚拟世界寻找遗产的游戏。”
“而在这个游戏之前，有一个讲述了在虚拟世界寻找遗产的电影。”罗伊斯终于能插上嘴了。
而苏三则有些其他的想法欲言又止，但是他似乎没有组织好自己的语言，也只有哼哼。
“还什么伦理检测，伦理审查那帮人的反射弧和乌龟没有区别，指望他们的结论干预法令，那还得通过大范围的伦理投票，这个圈子兜完，我不知道具体这个事件会怎么样，我想时间上就需要三个月。”老博刻意跳过了关于游戏和电影的问题，他知道一旦陷入宅男和二次元类价值的讨论，讨论者常常会陶醉着思维奔逸，严重离题。
“但是难得有个问题能让你们仨产生争论超过五分钟的耐性。”稍作停顿，罗伊斯发现和三人的争论似乎终断了，于是接着说：“如果对方是真正有敌意的，以实力的差距来讲，我们几个也是束手无策。”
“我以为，你是第一个跳出来想当一个秩序守卫者的主角呢。”胖姆的语调恢复了之前的状态，他开始挤眉弄眼。
“你还有脸呢，你不是也因为能够成为搅屎棍，而兴奋莫名呢，如同激素打过量了一样。刚刚我还想说什么来着，你这插一嘴我就忘了。”
“小爱酱，能够帮我们接通监视器，看看这个建筑内部的情况到底如何了吗？另外能不能接通轨道防御卫星的中枢，既然地面已经被入侵了，轨道卫星好像没有进行任何的陆地防御行为。”
“防御轨道卫星系统无法联络，地面监视器已接入。”AI迅速做出反应，并把经过筛选的监视器画面做了画面投放。画面中，以为设施没有武装防御系统，因此对方没有进行工程方面的破坏，但可以看出做了很多的网络线路连接，各色的接线整齐的如同强迫症的手法。
“求救信号已中断。”AI又做了提示。
“不知道这个数据库的网络安全防御系统有没有作用。”
“可以肯定的说，没有作用，一千年前的安防措施，在现有技术看来，就和纸糊的一样。假设对方的科技条件与我方接近的话。”苏三的语句经常会顺序混乱，但这么简单的逻辑显然众人也都想明白了。
“那他们准备对这个数据库做什么？我还是丝毫看不出其中的价值。”罗伊斯说着点开了数据库的内容分析。
从内容分析上来开，老博一开始的结论是正确的，这是个巨大的坟墓，巨大的容纳了几百亿人的思维内核及其在这一千年中构建的几百亿个虚幻的世界。
“我看过类似的科幻作品，一位传奇英雄，名字好像叫做凯，大浦什么的，经历数百年，在数以万记的虚幻世界中，寻找世界构建者留下的关于改变宇宙平衡的神器的线索。”罗伊斯说道。
“最后他肯定是找到了神器，然后拯救了世界咯。”老博对这种科幻老电影嗤之以鼻，他讨厌讨论这些纯娱乐性质的问题，但终究还是绕不过去。
“然而，因为有数以万记的世界，所以也有数百个不同的结果。”罗伊斯虽然感受到老博的揶揄，但是每当他提起关于电影文艺之类的话题，他在傲慢中还会保留一些体面的自觉。
“作者太贪心了，拍了几十集以后，就失去了热点。”苏三补充道，他说的内容显然罗伊斯并不想去谈：“但是结局的那一集，英雄凯最后迷失了虚拟与真实的界限，他消失在其他人的世界中，需要他的继承者去数以万记的世界中去寻找他自己的思维内核。”
“作者还真是贪心啊，一个无穷乘以无穷的系列。”老博笑了笑。
“但是，这个故事是有真实原型的，即使现实中，也有这样的事情在发生，比如迷失在永恒的爱情世界中，迷失在友人或者亲人的世界中，而不愿意回到现实的世界里。”苏三显然对这个问题做过研究，但是他的话却让老博和罗伊斯的表情起了微妙的变化。
虚拟世界的拥有者，就是主宰者，他决定了世界的一切运转，但有些世界的主宰是世界本身，有些世界的主宰，将自己隐藏在世界之中，有些主宰者被自己设定的世界主宰。
“永恒的爱情？跑到爱人的世界这种事情，很快因为各种问题而结束的。”罗伊斯说完这句，警觉的发现自己似乎有些多愁善感，他感受到其他三人的目光。“好了，我坦白，我就做过这种事情，在年轻的时候，谁都会有些古怪的念头对吧。但是，在恋人的世界里寻求自我，哪里有在自己的世界里构建一个恋人来的轻松。”
“我倒是很有兴趣听听你的这个故事。伙计。”胖姆不知道是安慰还是嘲笑。
“而我们眼前的这个数据库里，就有这么数以亿万计的人，他们选择永远的待在自己的世界里，他们已经迷失了将近千年。”老博说：“当然，谁都知道，里面即使有数不胜数的神器和财宝，也无法在真实世界里得到兑现。”
“严格的说，他们是永久的拒绝回来，而我们，只是间歇性的，五十步笑百步而已。”苏三说出这句话，让大伙都陷入了沉默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