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行路不快,清晨他们到了第一个关卡,守卫也算熟人了,他们多次护送货物经过,只要给些过路钱就能顺利通过。
果然,先让嬴政藏进马车上的草筐里,过关时又先塞给守卫一些钱,守卫装样子地朝马车上看了两眼就算检查过了。
经过多次战争,秦赵边境已经距离赵都不算太远,几年前秦将王龁还带兵围了次邯郸,若非信陵君借如姬之手窃符救赵,邯郸或许也会陷落。
但即使如此,要到秦境也是要过大小五道关卡,其间就要路过那赵军埋骨之地——长平。
他们不敢停留,草草吃了些东西就继续上路。
但自吃了东西后紫夏开始为一件事忧心,她发现了嬴政的异常,除了对活着的执着就只剩下冷漠。
在街上看到嬴政这个样子时她并未在意,因为当时周围都是仇视他的人,对他发出的只有恶意,但当她笑着和嬴政说话、给他食物时,他仍然是这个样子,他已经冷漠到连善意都感觉不到了。
此刻想来,他到现在都没说过一句话,也什么都没问,告诉他要去秦国也没任何反应,这都不太正常。
但可以确定他不是傻子,和他对视时能感觉到他有思维能力,但却感觉不到任何感情,只有冷漠,对一切的冷漠。
终于又走过了两道关卡,来到了长平,这是一个较大的关口,检查也较为严格,好在负责这个关口的人也认识。
“紫姑娘,好久不见了,这段时间怎么没有经过这里?而且这次就你们两个人?”守卫头子看到紫夏就知道有钱收了,他最近收的过路钱可是不多,怎能轻易放过,“不如下来喝口茶如何?”
所谓喝茶也就是“等一等,让我们检查一下”的客气说法,这样说就是要对方多给点钱的意思,不然的话,管你是什么货物直接扣下。
“承蒙大人关照!这次的货物不多,所以就我们两个人,虽然很想陪大人喝杯茶,但客人还等着收货呢,就不打扰了!”紫夏笑着回应,并悄悄塞过去一个钱袋。
守卫头子掂了掂钱袋,感受了下重量,还行,但说不定还能再敲点,“不知道这次运的什么货物呀?”
就在这时,一支箭飞了过来,恰好插在嬴政躲着的草筐上,原来是一个士兵试箭,同时也有一点示威的意思,他看到头儿还在和对方说话,以为对方不好好给钱。
紫夏和紫叶都是心中一颤,幸好没听到尖叫声,但会不会是伤到了要害直接昏死过去了?
紫夏面含怒气的望过去,愤怒能掩盖刚才的稍微失色。
守卫头子这下也不好意思了,对方给的钱不少了,他只是试试能不能再敲一点,这怎么就射箭了?他也故意稍显怒色地看向那个射箭的士兵,还训斥一句“你干什么?”
这下士兵知道自己可能搞错了,对方应该给钱了,也有些不好意思,“刚买的弓,试一下。”
出了这档子事,守卫头子也不准备再敲了,陪笑说:“紫姑娘,不好意思,手下人不懂事。”
然后又转头对拦路士兵说:“放行!”
有惊无险地过了关卡,刚走远些,紫夏就停车查看嬴政的状况,但看到的结果却让她更加忧心。
嬴政没伤到要害,只是手臂被箭矢贯穿,包扎一下应该就没事了。
但嬴政不仅没有尖叫,也没有呻吟,甚至眉头都没皱一下,这不是一个孩子的正常表现,哪怕是经常挨打意志力惊人的孩子也不行。
紫叶也感觉到了异常,看向紫夏。
嬴政和过去的他们不一样,过去的他们除了对活着的执着还有对这个世界的怨恨,有绝望,当得到救赎,会有感激,但嬴政的眼中只有冷漠,甚至不只感情,连正常人的感官都没有了。
把这样的人送回秦国真的是对的吗?他是有可能登上秦国王位的,如果这样的一个人登上了王位,那他会做出什么事?
鉴于嬴政的状况和马匹的疲惫,虽然会增加危险,紫夏还是决定休息一下。
找了一些干柴,紫夏开始煮粥,紫叶在一边警戒,紫夏和嬴政坐在火堆旁,她尝试和嬴政沟通。
她没有把他当作王室子孙,也没有把他当作小孩子,
“政,你知道吗?这片土地上几百年来一直都在发生战争,每一场战争后都会有很多难民和孤儿,包括我。”
没有在意嬴政的毫无反应,紫夏继续说,
“我已经不记得自己的父母了,只记得一场战乱过后,一切都被破坏殆尽,而我独自一个人游荡在一片废墟中,饿着肚子到处翻找食物,但是我几乎什么都找不到。我也遇到了一些人,但他们都不理我,只是冷漠地看着我。我越来越虚弱,最后摔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虽然是夏天,但是我却感觉不到丝毫温度,反而越来越冷,冷得好像要把我吞噬。就在我要闭上眼睛默默死掉的时候,我看到了一个老人微笑的面庞,他小心地喂了我一勺热粥。我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已经被他抱着,还裹上了一件衣服,而我面前就是一碗热粥。我挣扎着起来,贪婪而幸福地喝完了那碗粥。
这时他笑着对我说:‘很温暖吧?即使这个世界再寒冷,也不要忘记阳光,人活着要胸怀热情,一如这盛夏的骄阳,带来丰收,也带来希望。’
我听得懵懵懂懂,但那一刻,我感觉这冰冷的世界好像突然有了温度,我不知道那温度是来源于粥,还是来源于阳光,亦或是来源于他含笑的眼神,但我第一次感受到了夏天的热烈。
后来,我做了一个决定,我给自己取名为夏,我也要怀着夏天似火的热情来热爱这个世界,或许也能给哪个角落的谁带来希望。”
说完,紫夏已经盛了一碗煮好的粥,微笑着用木勺盛起一小勺伸到了嬴政嘴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