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个寒假路遥都在家里闭门不出，使唤还在上初中的弟弟帮自己买零食，买夜宵，买姨妈巾，以及妈妈有可能会分配给姐姐的所有的家务。虽然爸爸时不时暗示她出去走走转转，也被她漠然拒绝。有次妈妈小心的提起临铭的名字“临铭回来了吗？我记得，你们关系还挺好的，你要不要出去找找他”。路遥面无表情的翻了个身，当做没听到。
放假了学校里基本上都走空了，但小香港里还是人头攒动，“大家不是都回去了吗，为啥小香港里还这么多人”，刘竞在臭豆腐摊前发出灵魂拷问。博哥精选了十多首超载的曲子，根据乐队几个人的水平和配置做了些改。
阿川的贝斯水平说实话还比较欠，就简化了些，大体上弹弹根音就行。自己和刘竞都是好强的人，也不分谁弹主音谁弹和弦，这首博哥弹旋律，另一首就换刘竞来。两个人作为重金属的忠实拥簇，都很喜欢riff，很喜欢solo，但放飞自我solo的水平还达不到，就只能疯狂riff，闷音riff，下拨riff，轮拨riff，交替riff。照博哥的话来说，riff就是金属乐的灵魂。
两位吉他手陶醉在riff里无法自拔，眼看着除夕要到了，肖扬首先撂挑子不干了，“我说，你们也好歹考虑一下我们的心情好嘛，这样唱下去我感觉我都要被高旗附体了”。
“我同意”，满头大汗的阿麦放下鼓槌，擦擦额头上的汗。
肖扬有了支持，底气更足了，“也排排beatls，gunsrose，ramones嘛，这几年也新出了很多乐队啊，都不错的啊，再这么排我们干脆跟着超载改名叫失真好了”，他抓着话筒杆代表底层音乐民工发出控诉。
跟细筷子一样站在鼓旁边的阿川也加入了，他细长白皙的手指揩揩鼻尖，鼻头有一点红“那这样的话，我也想排排小熊饼干”。
面对贝斯鼓手主唱的逼宫，博哥不得已做出妥协，按照其他人的喜好选一些适合歪蜜水平排练的曲子，博哥家就在龙城，他原本打算请假两天在家扒扒谱子，没想到回家一钻进热乎乎的被窝就直接睡过头，再也不想出来。
博哥是第一个跑的，接下来肖扬也消失了，没多久阿麦和阿川双双消失，距离除夕还有两天的时候刘竞来到地下室，里面已经空荡荡的没人影了，连小香港里绝大多数店铺都拉上了卷闸门，贴上窄窄的春联，年后才营业。整个龙城大学彻底空了。
------
说好了要一起在练团里跨年，将革命的友谊坚持到底，结果最后就剩下刘竞个光杆司令。除夕这天早上，刘竞在被窝里打颤。宿舍停暖气，盖着三个舍友的棉被还是被冻醒，到龙城之后，刘竞一直在感慨，虽然龙城大学一片荒芜，但龙城的天气可比自己的家乡好太多了，内蒙古冬天零下几十度不在话下，风大到刮掉耳朵，干燥到一点火就能爆炸。
在被子里被冻醒的清晨，整栋宿舍楼空无一人，整个龙城大学都没几个活人，远方传来的几声模糊的炮响，刘竞在四层被子里蜷缩着，忽然很想喝姥姥煮的奶茶，热热的，暖暖的，羊奶味的。
“嘀嘀，嘀嘀嘀”，汽车喇叭在无人的校园里空旷地回荡，过了一会，“咚咚，咚咚咚”，刘竞宿舍在一楼，窗户被敲得咚咚直响，“刘竞，赶紧给我下床，我接你回家”，这个声音，是他大哥没错儿了。
虽然很不情愿，但是目前这断粮断暖的状况，和姥姥煮的奶茶的呼唤，刘竞很不情愿的从被窝里爬出来，也不收拾行李，背起吉他坐进大哥的车里。他又买了一辆新车，锃亮锃亮的，车头灯像两个明晃晃的大钻石。大哥开着新车在空旷的高速上一路狂飙，在爆竹声中风尘仆仆地推开家门。
除夕这天快午饭，老妈系着围裙提着锅铲走出厨房，盐盒见底了，不仅午饭，连年夜饭都有危险，弟弟路远出门买晚上要放的鞭炮还没回来。路遥只得艰难地从贵妃榻上的毛毯里起身，穿上肥大的羽绒服，把镶着一圈鸭毛的羽绒服帽子扣在脑袋上，还带上一个遮住半边脸的医用口罩，全副武装走出家门。
幸好除夕了街道上人不多，超市里人也不多。路遥走到调料货架上抓起两袋盐就要走，起着武装作用的羽绒服帽子居然人从后面被拉下来。路遥一个火大，偏过头想看是什么不长眼的熊孩子，却是雨森，自己高中时候的朋友，好朋友吧。
“你刚进超市我就看见你了，你就算穿个防护服，你驼着背一蹦一跳的走路姿势，我都看过多少年了。”雨森这个傻大个儿，只长个头不长脑子，居然连寒暄和客套都没有，还嘲笑她的走路姿势。
路遥一时语塞，不知道说啥，“你还戴着口罩干啥，我都把你认出来了，”路遥给了雨森一个白眼，拿下了口罩。雨森简单粗暴的抢过路遥手中的盐袋子，走到收银柜帮路遥结了账。
“给你钱”“不用”“给你钱啊”“我说了不用，就5块8毛钱，你不知道你跟我这么客气我会很难受吗”，雨森说完这句话话，路遥不知道接下去该说些什么才好，选择了沉默。超市还数十年如一日地放着刘德华的《恭喜发财》，此刻听起来十分响亮。
走到超市门口，路遥飞速说完再见打算走人，雨森当么听见，直接抓住她鼓鼓的羽绒服，“路遥，你还好吗”，他收起了刚才的嬉皮笑脸，神情变得凝重。
------
有一件事情路遥觉得自己还是要说的，她抬头望着雨森，他的脸在冬日的阳光里，都好像温暖了几分，“雨森，谢谢你告诉我之前那件事情，新年快乐”，说完就戴上口罩，挣开雨森的手，快步走了。
插着钥匙开家里的防盗门的时候，手机震了震，是雨森发来的qq信息“路遥，你要坚强。”路遥攥着塑料袋沙沙作响，她站在防盗门前，钥匙还插在门上。路遥觉得自己比之前坚强多了呢，真的，自己还不够坚强吗。她又想哭了，却没有眼泪流出来，已经是第几次了呢。
如果能有眼泪流出来就好了。如果能有眼泪流出来的话，是不是就会好了呢。
二零一零年的除夕夜里爆竹声响，窗外里远远近近的烟火，是万千的人家。
直到走的那天，路遥也没翻过琴盖，爸爸开车送路遥去火车站的路上，手握着方向盘，瞥了眼后视镜里的路遥，装作是不经意地挑起话题“这次回来好像没见过你弹琴，总感觉好久没听过你弹琴了”，“嗯，没有，以后也不会有了。”
——
——
——
（每周五周六更新）
——
——
——
附：
【riff】：指电吉他演奏中连续重复演奏的旋律或节奏，是金属摇滚乐最重要的特点
【超载】：成立于1991年，开创中国内地激流金属摇滚，专辑词曲均由主唱高旗创作
【如果我现在】：高旗作词曲并演唱的歌曲，收录于超载乐队的专辑《魔幻蓝天》
【美丽的漩涡】彭坦创作，收录于《少年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