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璐璐不怕!”
张维摸着小璐的头,笑着跟着李定安进了门。
小院并不算大,地上还摊着一张竹席,上面摆满了掀开的书,让这本就不大的院子显得更加逼仄。
“抱歉呀,不曾想到今日会有人登门,有些杂乱,还请海涵。”
张维放下小璐,就要开始收拾。
“先生的藏书可真不少啊。”
随手捡起几本,摞起来交给张维,李定安说道。
“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多书。”
“张公子说笑了,不过是给别人做活的时候抄的,算不上多。”
抱着书,张维就领着李定安进了屋子,那小璐也是紧跟在他的身边,抓着衣襟寸步不离。
家中来了客人,张维看起来也是非常开心,他招呼李定安坐好之后,便急忙跑到院子里的井边提出了一块巴掌大的猪肉,用刀切下两指宽,就进了灶房。
过了好一会,便端着一盘青菜炒肉,进了屋子,然后又从房粱上解下一个小瓶子,倒出了两杯浑浊的酒液。
“家中贫寒,除了书笔墨纸,大鱼大肉确是没有,也只能委屈公子你这张嘴了。”
说着,便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啪!”
不知为何,张维在他饮下那杯酒之后,突然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他把酒杯重重的放在桌子上,微眯着双眼,脸上泛着潮红,说道。
“请!”
李定安低头看了看酒杯里摇晃的黄褐色酒液,闻着那刺激的味道,咽了咽口水。
“无妨。”
听到大哥如此说,李定安也只能猛一个仰头,把杯子清空,然后就是龇牙咧嘴,面目狰狞的吸气。
“豪气!”
见李定安如此,张维也是伸出大拇指赞叹,脸上也是喜笑颜开,便提起酒瓶,又将酒杯满上。
“这一杯,是敬李公子高义薄云,谢公子解我之围!”
咕嘟!
举杯便是一口闷,喝完还给李定安亮了亮杯底。
李定安砸吧砸吧了嘴,方才第一杯酒的苦涩滋味还在舌尖尚未褪去,只是看着张维那热切的目光,只得举起。
“嗞!啊!”
“来,李公子,吃菜!”
张维拿起筷子就把最为肥厚的肉片夹到了李定安的碗里,又夹了几片放到了为小璐准备的碗中。
“那我可就要尝尝先生的手艺了!”
李定安也是松了一口气,提起筷子,开始吃菜。
两人也渐渐开始聊了起来,李定安在张怀安的指示下不断转移着话题,从最初张维的厨艺聊到了他的书法,从他寒窗苦读聊到他苦考不中,知道了他是如何从一个“神童沦落为了一个抄书先生。
张维的口中,他七岁识千字,十岁背百诗,十六岁得中秀才,以他的聪慧,三十岁前中举人是板子上钉钉的事,可不曾想二十三岁那年,仅仅只是因为文章里对一句圣人之言做了新解,被考官批了一句狂生,就此断了前路。
“一句狂生,绝了我十九年寒窗苦读,负了我爹娘十九年含辛茹苦,我好悔啊!”
张维此刻脸上已经分不出汗水还是泪水,那种文雅的气质也在酒精的侵蚀下消解。
“你知道吗,我最开始并不知道这件事,只觉的是自己学习不刻苦,我爹娘为了让我继续考,变卖了家中屋产田产,给我在这舞阳城里买下这处宅院,好让我请教城里的先生。”
举杯一饮而尽,张维大笑着。
“可笑他们两位到死都没看到我榜上有名,哈哈哈哈呜呜……”
撩起袖子擦了擦泪水。
“若不是六年前一个考官见我可怜,向我言明此事,劝我莫做无用功,我估计还在做着白日梦……”
张维拿起酒瓶,想要再满一杯,但却只有一两滴酒水挂在瓶口。
“唉!”
把酒瓶拿在耳边晃了晃,确定里面再没有酒水后,张维长叹一口气。
“酒逢知己千杯少,我现在才知此话并非虚言了。”
“先生……”
李定安从张维手中拿过酒瓶。
“别叫我先生,我算什么先生!你见过这么窝囊的先生吗?”
张维把脸凑到桌子上,用手点着。
“我就是个窝囊废,一个抄书匠!”
然后就趴在桌子上埋头抽泣,一旁小璐只是扯着他的衣袖,静静地看着李定安。
“先生醉了,都开始说胡话了。”
李定安笑着屈指在酒瓶上弹了一下。
瓶子里传来水声。
“这瓶子里不还有一杯吗。”
说着就拿起张维的杯子倒了一杯。
青绿色的透明的液体缓缓流进酒杯,宛若一块翡翠,李定安的耳朵听到了一声微不可查的吞咽声。
“噫?”
张维眯着眼睛,举起杯子,细细的嗅着。
“我醉了?”
这杯子里的似乎不像是酒。
“我醉了!”
他举起杯子,一饮而尽。
然后便一头向着桌子栽下,吓得李定安赶忙伸手护着他的脑袋,才不让他把脸盖进菜盘子里。
“要睡也要找个好地方,好好的一盘菜,我可还没怎么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