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一冉跑了。
走廊静悄悄的,她蹑手蹑脚走进宿舍。
上床,盖被,躺下,闭眼,睁眼,再闭眼,再睁眼,像机器人一样。
又突然坐起,摸着嘴唇,模样呆愣,三分痴傻,最后不由自主地傻笑。
最后蒙住被子,逼自己睡觉。
江何辰醒来头疼欲裂,睁开眼后发现是在宿舍,他记得昨天不是在酒店吗,怎么回来的。他拿过手机翻看消息——
十点十分:江何阳,来接我。下面附着地址。
昨天晚上?他发的?一点印象也没有。
电话拨过去。
“昨天你接的我?”声音沙哑。
“废话,”那边传来洗漱的声音,江何阳吐字不清,“差点过了门禁,我说哥,喝不过就别喝,昨天干什……”
“嘟嘟嘟……”
江何辰烦躁地挂了电话,嚷嚷地他脑仁更疼。
翻了个身,继续养精蓄锐。
“江何辰,起来了,干嘛呢,还睡呢!”董凡把他摇醒,音调又提高一个度,“昨天发生了什么,瞧瞧这张脸!”
说着董凡就把镜子举到他面前。
江何辰看着镜子,脸有点红,蹭一下,嗯,掉了。
??!掉了?
江何辰抓过镜子急忙坐起来,没错,他刚才是蹭掉了,所以这是……
“没错,是口红,”董凡抱着胳膊看着他说,“还以为你不近女色,竟然背着兄弟们偷腥。”
昨天,不是江何阳送他回来的吗?他努力回想,除了被灌酒,到大堂,听见他们说走了,然后,然后好像谁叫了他一声“学长”,再往后,什么也想不起来,只是头疼。
他又给江何阳发消息:你在哪?
二号实验室。
江何辰去实验室找江何阳的时候,在楼梯拐角和陈一冉撞了个满怀。
“对不起。”她急忙道歉,再抬头,发现是他。
她先是震惊,眼神飘忽不定,然后迅速低头,说了句“学长,我有事先走了”就慌慌张张地跑没影了。
江何辰皱眉看着她消失的方向,忽然就明白了。
他是学长。
同一时间,茂诚大厦办公室。
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放在桌子上,旁边是一个牛皮纸信封。
“江总,您过目。”
慢条斯理地揭开封口,取出来是照片,他一张一张地看。
有他们在体育馆的,有他们在宿舍楼下的,有他们在食堂的,还有他们在酒店,拥吻的。所有的,江何阳都面无表情地看完。
最后通通装回纸袋里。
“刘助理,原封不动转交给董事长。”
“是。”
门开了又关。
已经凉透的咖啡被主人毫不怜悯地推摔到地上,杯子破碎发出并不悦耳的清脆声,看起来可怜又无助。
出事之前,他记得爸爸拿着一个牛皮纸袋出了江家别院。爸爸告诉他让他去和江何辰玩,晚上接他回家,他听话地点了头。
当时江彦平正在打官司,名誉纠纷案,涉及商业机密。当时只差一个证据就能够万无一失。那个证据就是爸爸手里的牛皮纸袋,里面装着录音器。
可是爸爸的车由于刹车失灵直接开进了晏海湾里,连同那个录音器,车毁人亡。
等他再见到的是躺在医院里白布覆盖下一动不动的,已经没有呼吸的,曾每天接他上下学的,他的父亲。
他没想到,点头之后即是永别。他再也没能等到爸爸接他回家。
那一年他十二岁,叫楚尉,于是他用了五年的时间成为江星帆,又仅用了两年时间使输了官司元气大伤的茂盛公司重振旗鼓,而他成为各个企业都虎视眈眈想挖他墙脚的商业巨头。
陈一冉,我这个人生来孤独,被妈妈抛弃,与爸爸分离,连你,也要离开我吗?
电话响起,“星帆,你有你的办法。”
“我知道,叔叔。”
下午,江何辰收到了一条匿名短信:我知道你想知道的秘密。
江何辰正在上课,以为是垃圾短信也没理。下课后他越想越不对劲,又点开那条短信回复到:什么。
她不是因病而死。她是因你而死。
江何辰瞬间睁大了眼睛,气息不稳。
你是谁。
如果你记得那把水果刀,你就知道。
江何辰紧攥拳头,不可能,不可能。
不信的话你可以自己去查。那人又回复完他最后一句后就销声匿迹。
是水果刀,那天他和妈妈赌气把水果刀随手放到了茶几上就跑出去了,回来的时候满地是血,医院给的死亡原因是重度精神病,病史十年。
他哭着问管家,妈妈怎么了,管家只是捂着他的眼睛告诉他,妈妈和爸爸吵架,摔倒了,他还问地上为什么那么多血,管家说是妹妹也受伤了。他信了,因为刀上没有血,因为妈妈还怀着小妹妹。但是他相信管家说妈妈会好的,可后来是什么。
后来是什么?
晚饭过后。
江何辰第一次主动给陈一冉打电话,“我在你宿舍楼下。”
陈一冉怎么也想不到江何辰会给她打电话,她有些受宠若惊,结结巴巴回他话:“嗯,好,那,那我现在下楼。”
“嗯。”他声音异常阴冷,没有温度。
两分钟后,陈一冉见到了他。站定,她刚想问他怎么会来,却听见他说——
“陈一冉,喜欢我吗?”
这么直接吗?难道是接下来要表白了吗?
“如果是,那么请你别烦我。”没有温度,很绝情。
“什么?”
“你不觉得你很烦吗?总是在我不想看到你的时候出现,非常烦,你难道以为我对你有感觉?呵!”轻蔑的语气,在嘲笑她。
“江何辰,”她第一次叫她全名,却是十分镇定,眼睛直直看着他,“你用得着非得这样吗?如果你不喜欢我就别给我希望,大可不必打个巴掌再给个甜枣,大费周章地来宿舍找我就为了给我难堪?”为什么要这样当面告诉她,让她知道自己不自量力,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吗?
她停顿,深吸一口气,又接着说:“还有,你真的很胆小。”
转身就走,这一次她走的决绝,没有犹豫。
江何辰看着她的背影一直到暗处,低下头,大概是真的伤害到她了。
但是,陈一冉,你要的我给不起。我必须以这种形式让你彻底厌恶我,远离我,然后,忘记我,最后在我确定喜欢你之前明确:陈一冉喜欢的江何辰不值得。
扼杀爱情的最不好办法就是藕断丝连。
陈一冉气冲冲地回到宿舍,“辜负我的感情,以后我再理江何辰我就去尼姑庵!削发为尼,这辈子都不理大渣男!”就当是初吻喂了王八蛋!
唐疏寒,周双双看着刚刚活力满满出去的陈一冉现在气成了这副样子,不用想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周双双递过去一杯水,看着她,“热脸贴他冷屁股了?没事儿,又不是非他不可,好男人多着呢,江何辰算什么。”
“对,我们冉冉这么漂亮,值得更温柔的人喜欢,江何辰这个不怜香惜玉的家伙,有眼无珠!咱们不理他。”
对啊,为什么非得是他呢,好男人多的是,陈一冉,别在一棵树上吊死。
江何辰,喜欢你太累了,我放弃了。
“我想去喝酒。”
一醉解千愁,醒了之后,是不再喜欢江何辰的陈一冉。
于是三个姑娘,三个失意人,三个有故事讲的女生,这一晚,饮甘醇,诉衷肠,爱不得。
“我从小到大都没有什么玩的时间,都是被逼着学习乐器啊,舞蹈啊,画画啊,真的,我很厌烦,我都没什么朋友,更别提喜欢一个男生了……”陈一冉抱着酒瓶东倒西歪,还不忘自己给自己灌酒。
“那你太惨了,我在家都,没人管我,的。”
“嘿嘿,你们在说什么啊,我都听不懂,嗯,大家好,我叫,叫周双双,本地人,没对象,嘿嘿……嗝……”
“江星帆,江星帆……”
“江星帆,江何辰,江何阳,我发现他们都姓江啊……”
“别喝了。”
桌子上的光亮被挡住,陈一冉以为是哪个没有眼力见儿的扫了她们的雅兴,眯缝着眼嗔怪道:“本姑娘喝酒呢,你再这样别怪我兽性大发,我,告诉你!”
对面的姐妹已经喝趴下了,陈一冉又嘲笑她们不争气,还想接着喝酒,酒瓶却突然被抽走,“冉冉!”
“咦,你怎么说话了?”陈一冉指着酒瓶傻笑。
“他有这么好吗,”抚上她的脸,语气尽是无奈,“我们回去。”
唐疏寒以前并不确定江星帆除了陈一冉以外会不会对任何人温柔或者唉声叹气,可是现在她知道了。手机里第二条消息迟迟没有发送,她不敢,不敢问为什么,因为她怕下一句是:我喜欢她。
那样她就再也没有理由和他说话了。
后悔吗?后悔。
死心吗?不死心。
江星帆把人送回学校后接到了江何辰的电话。
两人隔了不远,只是一个门里一个门外,江何辰听起来也像是喝了酒。
“你来干什么?”声音一如往常没有温度。
“看人,”隔着电动伸缩门看着他,“江何辰,你什么时候才能成熟。”
江何辰却是说了一句“轮不到你来说”就“啪”的挂了电话。
还是太年轻,禁不住别人三言两语难成大器。
所以,故事还得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