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日从东方起。
光色昏沉,犹寒欲雨。
一天马马虎虎三餐饭就是所有的事了,小透心情寞寞,没有什么饮食的欲望。
路上少行人,小透独行无言,闷闷不乐,她看着乌蓝的天空上浮云变幻,长流许多行。
日日思君,长盼君不至。小透甚是想念难抑心情,她叹了一口气,听得长声的余音无绝。
苍肆好长时间音讯全无,也不知去了哪里,小透时时刻刻在心牵挂,总是想他,这才发现自己明明白白地处于劣势,相思成灾。
真真切切,一曲熟悉的调子悠扬,余韵绵长。
心已生羽翼,自飞到他处。
分秒难捱,当真不见一日,便如三秋之隔,小透苦苦想他,日日牵肠挂肚得心不耐烦了,他定下主意要去寻苍肆,心便十分地轻松。
一口气畅快,小透脚步盈然寻去了,直跑到林深里处,万木秀俊参天。
万籁俱寂,一切萧然肃静。山青得绝灭飞鸟,水秀得尽沉河鱼。
小透单薄地循着弯曲的山道穿行,不仅得烦着苔滑,还得时时紧着身穿过疏疏密密的叉叉交交,越过枝枝蔓蔓的郁郁葱葱。
那么长的山路,像是要伸上天顶。小透稍稍徘徊一下,也站住了。
充满僵硬感的森林,叶多落累,铺在厚实的土地上,经过踩踏,沙沙有声。
小透在碎脆叶声中饥寒交迫冒失地乱闯,满山遍野四处寻人。广袤的宁静笼罩全部的荒野孤寂,百静之中,小透深深地乱思,急速喘气,喷化成一大团圆的白色雾气。
又过许多时,暮色四合,雾从四面八方涌起,蒙蔽成混沌的白色。
小透一颗心结结巴巴地紧着,她一直走,不知走到了什么地方,左右四顾,发现自己迷了路径,要循原路回去已是不能了。现下只她一个人和眼前的这一大片空地,凄凄惶惶苍苍茫茫的,太过宽广,绝不见尽头的。
日昃,月盈,天玄。
夜色浓郁,露结为霜。四野荒茫,人踪俱寂。
小透觉一点风吹草动就紧张不安,一个激灵,心怕得厉害。她悚然回望,见是平常黑漆。
夜冷仗霜威,一直黑,一直冷。
小透周天三百六十度旋转,开始后悔,自己也不知苍肆下落就冒失地寻找。她想一会苍肆,想一会巫山,想得乱了,又一个哆嗦。
小透愈觉不安,心慌胆寒,她可以听见自己牙齿打战的声音,听见一颗心实实地跳得仓皇。
夜长,天色难明,寒深倦极。
行过处,草叶轻吟低沉,似在忍耐着某种痛苦。小透满头满脸细细地水沁,她勉定心神朝前路走去。小透忽然闻到了隐隐一点香气,清清淡淡很是熟悉。小透认得这是苍肆的味道,她感知到他的存在。
苍肆就在这附近,小透想到,只要她跟踪香气,就可以寻到苍肆。她寻着香气走进深山之中,走了很久,香味越来越聚,像是一根长线牵引。
又走了很久,小透视物不便,一个跌跤摔在地上。她失声尖叫,一声突兀在四野荡开,传播进深山深地,惊动一处洞穴。
一道寒光立现,世音化身出现,位居高台之上。
“不请自来客,好奇怪的人精血气?”世音运神念了个咒决,万千狐影现,它们妖声怪气地说:“奶奶,有何吩咐?”
世音细了细眼说:“把她带来。”
千万狐影唱诺,依隐约气血而去,各寻踪迹。
苍肆熟知小透声音,见狐影散去,心中焦躁,愁蹙眉心。他暗自悔失,自己竟不曾提醒小透勿进森林,正在这时,苍肆苍肆看见自己的双目中突现一幅图画。在那影像中,自己和小透被熊熊的大火包围,她看着自己泪眼愁眉。苍肆电光一闪,大彻大悟,他在袖中一算,知这就是今日预果。
苍肆等待不得,使一个出神法,魂魄出窍。意随心动,急速去了元神,留下个假身。去了的元神驾起云头,顺着明明听见的呼吸,不到一时半刻就飞置小透的所在地。
小透这时正在懊悔,忽地有一只手搭在她肩膀上,立时心胆俱裂,双目圆瞪,鬼吼鬼叫起来。那一只手使劲捂住她的口,迫使她回转过身。小透抱着耳绕一个回身,看见苍肆神色惶急地立在眼前。
苍肆一向温文,百乱不侵,他现下如此紧张,给小透一种幻灭的感觉。
小透捂着心,失衡一头扑进苍肆怀里。
她牵肠挂肚,思念得好苦。小透听着自己分明得很的心跳,说:“你吓死我了!”
她抱着他说:“让我暖一暖,夜里好冷。”
苍肆拉住小透就走,“你怎么会来?”
小透跟着他,心里欢喜不尽,“你身上的香味,使我能找得到你。”
苍肆懊悔说:“我居然忘了这个!”
小透觉出不对劲,担忧地问:“怎么了?”
苍肆走得更加急了,说:“你不该来这里,这里太危险了。”
小透笑了,说:“这还不容易,你弄个神通把我变走就行了。”她说,“这许多日不见,足够你不把我放在心上。”
小透见苍肆不说话,又说:“你可以随时来找我,我却不能随意去寻你。除非你来找我,否则我就找不到你。”
苍肆突然停步,小透撞上他的后背,揉着额头走到他身前,问:“怎么了?”
“来不及了。”苍肆说,“我大姐要见你。”
小透闻言大吃一惊,想到一只比苍肆还古旧的九尾狐狸,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苍肆拉紧小透的手说:“切忌三思后行,免得冲撞。”
小透僵僵地点了个头,不期苍肆突然一把拥她进怀。
苍肆把小透拉进怀里,沉声说:“如果爱上你是错,我已一错再错,索性到底好了。”
小透不解苍肆为何要如此说,待要说些什么,又接续不下话头。
忽风声大作,滚滚尘起,一时间寒气倾人。
小透感觉到一种特殊的引力,身体立即被一阵怪风劲裹上来旋起。瞬时天地翻转,耳边充斥着苍肆的说话,“别说认识我。”
风狂好不客气,小透被卷在天空,只看见下方有一派死境。正是首日所见惨不忍睹的黑色森林,人踪灭,鸟飞绝,半点生气全无。
风又狂吹,下视万里山景,真是神仙境。
一山拔地而起,冲天之势,险峻高万仞。
石头门开,连环洞敞,悬崖壁上有一处洞府深穴吸引风声。
苍肆见大风势去,小透被狐影首摄入狐狸洞中。
风声都回尽了,全归于洞府。
逍遥大殿,乱声静止。小透醒来,发现自己被摄入一处洞穴。
脑中残留的眩晕感使心昏乱,小透东南西北不分,左右环境不明。
洞内乾坤,敞大世界。楼阁古寿,阴风广寒。
冷气森严,银烛炜煌中,小透的眼神自然而然地汇于中心点。见正中台上一端正美人,她有头很漂亮的长发,极黑极直。美人侧立着,能见半面容貌。虽只半面,依旧是花容月貌倾国色,气质高华。其肤白胜雪,更胜美玉无暇。
女子转过身来,现出右脸上一道新伤。伤艳成至诡,并不损美感,依然十分姿容,自有威仪。
小透不敢久视,转眼见苍肆立在一侧,便知这台上的女子就是苍肆的大姐,这一堂的济济大众尽是隐遁真形的狐灵,而这里是大众狐群的巢穴!
这许多妖怪在身边处着,虽然他们各自左右默立,小透也难免胆惊心寒,手心里黏黏的湿意。转眼见苍肆外定,心中便稍略安稳些。但他一脸严肃,嘴角紧抿着,特有的冷漠,仿佛他的心冷酷无情,仿佛她不是他所钟情的人。
“别说认识我。”
小透不解苍肆刚刚所言的意思,但相信他这样说一定有他的道理。小透要说话,却想三思后行,是非只为多开口。要上前,又举步不能移。
且说苍肆见小透被咒唤走,急忙收元神回复身体。苍肆还本入窍,真灵刚复,便看见小透望向他。苍肆努力让自己面无表情,以免被大姐看出。
千秋初见小透于心中暗想,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正想着一旁见苍肆和小透两人眉目传情,妒火油然而生,大烈大旺自丹田喷涌而出。她恨得失控,怨毒憎恶,“我怎么会容你们快乐。”
小透不知如何是好,她的眼神顾自四飘,顺着苍肆的眼光看见了那日在山洞石穴中变身苍肆袭击她的女子,也就是上一次和苍肆在一起的女狐。女狐此时容色妖丽得很,她的眼睛在小透身上滚了一圈,蔑视得很。
小透即已得苍肆真心,对此莞尔一笑,相当自然。
世音粗眉利落,霸气凌然,全身散发出森冷的寒意,启声问:“你来找谁?”
小透注意到她的眼神,心猛地一窜,激动周身的血气。
世音看着小透,越看越是熟悉,冷声说:“你长得很像她,像,实在是像。”
小透想起苍肆的告诫,轻声回答说:“我是在山里迷了路的。”
满场死寂,噤口不语。
小透看着面前的世音,她凛然生威,气势慑人,眼神里似乎有一种穿透力,足可以看穿自己。小透默在一边,心中严加防范,他低头暗思斟酌,眼角瞥向苍肆。
苍肆的脸部僵硬,面无表情,他的眼神也像寒冰一样冷漠,但他的味道强烈起来,浓进她的鼻息。香味浓郁得过了头,小透用手捂住口鼻,她也想明白了两件事情。首先,苍肆身上的味道真的只有她一个人闻得到。其次,苍肆身上的清淡味道在他情绪激动时,就会变得很浓烈。
千秋褪去所有的妒色,满面的魅气越发袅娜。她千般娇柔,万种新媚,笑着说:“姐姐,苍术不是只差一步了吗?她便是送上门的人种。”
世音冷冷地扫了小透一眼说:“是个好发落。”
苍肆揣度到底如何对策救出小透,万千方法不对。
苍术见叔叔毫无表情地淡漠,心中按捺不下,抢上前大声说:“不要!”
苍肆见此生出一计,他耐住心性,自持不言,隐忍不带任何表情。
苍术话刚出口,见众狐皆望向他,所有目光汇聚。他自觉语气太烈表现突出,于是迅速掩饰心焦解释说:“女子柔弱,精力气血不够。像她这样,必然如前几次一样功败垂成。我不要她,一定得是男子。”
小透站在殿中,得闻一切言语。她听见众狐商议吃她,明白苍肆的族群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妖怪。小透一瞬间寒气直冒,她相当害怕,又听见决定她死活的苍术说不要她,即便是被嫌弃也不在意。
她看向苍术,见一小孩,人身异形,头顶顶着两只尖耳,身后散着九条白尾互相捉弄着。
世音听苍肆说得理直气壮,刚正雄势,也就不坚持。
长元殿,逍遥阁。
场面宏大严穆,气氛压抑沉闷。
小透在一片静默敛声屏气,自觉笼中鸟雀插翅难飞之感。阴寒之气自地上腾,一浪更胜一浪寒重,小透不觉遍身淋漓细细。
小透看见一种异形,他们凶相毕露,呲牙咧嘴,嘎嘎吱吱压磨得一阵怪响。她惊慌之中与苍肆对视一眼,又忙调开视线,不敢认出他。
千秋细了细指甲说:“苍术若不要,便与我吧。我正好缺一味香料。”
苍肆见大姐认同,避无可避,他正要说话就听见苍术说:“她是我的。”
小透见苍肆身边原不要她的小狐狸越众而出,直直地向她阔步而来,拉住她的手就向外走去。小透被它带出洞穴,带入一处山林中。
偌大的山林中,只有她一个人和一只妖,小透有些瑟瑟发抖。她这样想,回过神来,突然发现小狐狸的脸冲到了面前,小透吓得摔在地上,拼命后退。
“小透姐姐,我是春儿啊!”苍术扑到小透面前,拉住她乱叫。
“春儿?”小透见小狐狸脸蛋上细细一层绒毛,幻出本体,蹲坐在眼前,正是春儿模样。小透惊疑地说:“你果真是春儿。”
苍术拍着手,笑得打跌。小透摸了摸苍术的头,苍术抽了抽鼻子,把头靠在小透的腿边。
“你竟是我的春儿小友。”
苍术耳朵尖得很,已听见苍肆的来声,抖擞精神说:“叔叔来了。”
“小透!”
小透突然被苍肆抱进怀里,大惊失色说:“你不是不让我……”
苍肆抱紧小透说:“对不起,我没有认你。”
小透笑着说:“没关系的,你这样做必是不得已的为之。”
苍肆说:“你知道得清楚?”
小透说:“我凭的是你的香味,你能控制住自己,却控制不住香气。”
苍肆笑了,说:“我又忘了它。”
苍术扑上前来就要打岔,被苍肆抓住尾巴赶了出去。
“叔叔重色这一件事会得不得了了。”苍术一个翻身跳在树上,冲着他们憨态地笑。
苍肆身上的味道使小透心绪缓和,她轻声说:“我累了,回去好不好?”
苍术扔掉手中耍玩的树果,跑了下来,紧跟着小透。
苍肆搀起小透,欲带她离开,突被千秋拦在身前,笑问:“去哪儿?回林中小屋和睦安宁吗?”
原来狐千秋修炼千目法术,她见苍术先离,苍肆后随,便幻出法术,千眼以寻,果然发现苍肆和小透同在一处。
苍肆抢在小透面前,迅速已极,“你不是好奇才跟来的吧?”
千秋笑着说:“当然。”
阵阵阴风忽忽作响,乱得长发四散,各处旋转。
苍肆心中明白,大姐将至。
苍肆抓住小透的手,十指紧扣,明白小透的重要是千百倍的。
小透发觉苍肆的肌肉就像是岩石一样坚硬,只能以笑缓和自己,也缓和他。
千秋见他们如此,恨上心头,妒火急攻,两眼充满血丝。
风起云涌,尘沙飞扬。
天地俱寂,肃杀之意。
世音现身而现,形如鬼魅,可怖之极,她的脸上泛起笑容,却是怒火攻心。
小透心中害怕,背脊发凉,冷汗直冒,她自觉退到苍肆身后,紧紧地拉住他的手臂,小透注意到苍肆的手背布满了经络。
苍肆笑着安抚小透,转身对世音说:“大姐,我从不曾求过你什么,今日我求你全她性命。”
世音迅速行身,逼视苍肆,良久怒极反笑说:“你和她情义很深,还是说她爱你?”
苍肆不发一言,嘴唇抿得死死的。小透在他身边缩得小小的,手软脚软,留心世音举动。
世音目光冷厉,步步进逼,呵斥:“无论她说了什么,都是骗你的!”她满腔怨气,恨人彻骨,“人心歹毒,要是狠起来,任何生灵都比不过。”
世音一言未了,就闻得苍肆打断,“大姐……”
苍肆见世音冷然,话咽在喉说不出来。
世音的目光极是锐利,有一种穿透力,足够摆布。她冷笑说:“你以为她是个真心的人,人的心藏的是毒,更甚于虎狼兽物。”
话很刺耳,激得小透忘却一切,头脑霎时一阵空白,她立即倾注全力,毫不畏惧坚定地说:“我爱他。”
苍肆用力抓住她的手臂,他抓得太紧太疼,如此重力下,手臂像是可以脆得碎掉。
小透见世音和苍肆看向自己,她没有表露出一丝的动摇,昂然回答:“我爱她!”
所有的目光射来,小透胸中豪情一冲,脱口而出:“永远都爱!”
小透嘴一快就说出了这样的话,她说完这句话就后悔了,复又躲到苍肆身后的阴影里去了。
“永远?”世音闻言,惊怔了片刻,笑了,“扰心动魄的爱情。”
她恍惚听见风中呼啸而过的一句誓言。
“心心相印,息息相通。白首不离,永世合和。”
心中的暗伤猛然触痛,世音仰天长笑,狂声不止,其癫足以震动天地万物。
“誓言不过口头……”
世音盯视小透的眼睛,从里面看透心思。她亲眼明见了小透的感情,小透若不是真心,她恨。小透果是真心,她更恨!
世音冷声说:“苍肆,便是此刻她对你情如磐石,也未必会长情真心对你一世。人心不足为信,爱情总是起初的,日久的人心,是不能看的。”
世音满腔怨毒,无绝期恨。
小透见世音一时寒冷如冰,一时又疯狂如火,强大的心理压力。小透细出一身的汗,不敢再妄言轻动。她仿若溺者,紧靠在苍肆身侧,抓住他的衣服。
世音冷声说:“别轻易说永远,永之一字太远,就是劫数。”
苍肆见世音肤白胜雪的面目上,睫毛尖上有一些白色,血红旧伤又新。他心知大姐已是极怒,急忙上前跪下说:“请大姐成全。”
“疯了心了。”世音听而不悦,浓艳飞扬,深笑不绝。她扬手一下,狠狠地一记掌捆,怒骂:“混帐,我告诉过你们凡我族子孙不通外族。”
苍肆生生地受了一掌,声音甚是破碎。
世音困难言语,见苍肆实实地挨了一掌,任世音呼喝叱骂,一句不还,她心疼回护他。
风起,浮尘世,蒙得大众满目尘灰。
世音恨声:“尽是这般情种!”
冷风如刀,四面八方,面面俱到。小透胆小惧怕,挪步艰难,左不行,右不行,前不行,后不行,她吓得散魂失魄,只能抱着苍肆。
“人言如何能信!”世音怒发心头,咬牙切齿说,“这不过是诓骗的诳语!浓情蜜意不过虞诈!人的心思反复,假意虚情,另有它图。苍肆,将来心烬成灰,悔之无极!”
苍肆僵立不语,世音训斥说:“你难道忘了,我族困于伏魔镇,难以逃遁。冰火地狱,寒热两重。白日身处火狱,忍受烈炎烧灼,黑夜身处冰狱,煎熬寒冰冻骨。日夜悬殊的温差,千年苦极,我们一秒一秒地度过,终于佛骨珠去,伏魔镇毁,禁锢的牢笼打破,全族解脱。”
世音眼中火花聚集,灼灼逼人,“你听见了吗,族人的尖叫哀嚎不绝,严寒烈热,周而复始,一遍又一遍……怨恨的魂灵在挣扎不甘。”
世音冷峻无情,面容开始纹丝不动,“我们要铲除掉一切,以慰我族这千年长禁的重恨。”
一呼声烈,小透仿佛听见了百诺千应之声铺天盖地,她吓得面如土色,大颤一下,跌靠在苍肆身上。
世音仰天长笑,自在疯狂。残酷的记忆碎片袭来,一言难尽的前尘不堪回首,如刀剜肺腑肝肠,疼得十足厉害。
世音笑了,“心心相印,息息相通。白首不离,永世合和。可笑我竟信以为真,连累全族入了圈套,囚困于冰火之中。”
心冷连指尖毛发都冷,世音眼前浮现出一幅当年景象,心肝肺腑痛彻。
天罗地网,四面密布,死身残肢,堆积如山。
血流千里,铺盖八荒。
苍肆进入虚境,看着这一幅火毒残相,信心动摇。
小透见世音不再狂相,转头又见苍肆失神,不安地抓住他的手。这一抓之下,肌肤刚触,就看见了一连串的画面影图。
光景时物变置,小透进入虚境,转到了一个另人匪夷所思的空间。
风独自凉,今月幻作旧时颜色。
天尽头,有五座大山团聚,另有小山群落围在外侧,统称巫绝。
世音居于玉柱洞长元殿逍遥阁,尽管千载修炼年寿,心犹是少年。长老们都说她是出世的天狐,修炼的才,需耐心忍性,习法练术,清静悟道,伏气修神。
于是世音饱睡安眠后,一日一日地修行。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如此度过了很多很多年,很多很多月,很多很多日。
永恒的时间,永远的修炼。养性修为,总也不完。世音只觉清修太冷寂,实是没有什么自在逍遥的长生之美。
打座参成,日复一日的例。
苍白无波,单调枯燥,久而久之,连狐也厌倦。
世音只看得见茫茫无边的寂寞永生,她向往长辈们无意中说起的人间尘世繁华,开始偷溜出去。
世音数年不出洞府,一出洞就遇见了一个少年,他盖着被子,就躺在树下,闭目睡眠。世音不明白他为何要卧在地上,好奇心起,走上前去。少年一动不动睡得极熟,并不察觉。世音俯身看他,少年美如冠玉,但双颊异常,面红耳赤。原来他得了病,重得神智不清,奄奄一息。世音辛勤修为,志向苍生,自然施法救活了他。
世音看着少年面红褪去,心随风飞化,淡而又淡,无所助力。
她好奇心起,抚上少年的额头,探知他脑中记忆。
少年名叫木重华,父母双亡,一生孤苦,于近日身染重症。同村的巫医张良称他的病不仅没治,恐怕还有传染之嫌,提议将他搬送到山中,以免连累全村。村民们深信张良所言,恐危及自身都同意如此。于是重华就被扔进山里,任由他自生自灭。
“传染恶疾?”世音讥笑说,“人可真笨,不过是重伤寒罢了。”
木重华吸收灵力,病好将醒,世音即化身乘风回府,也不甚以为意。直到又一天,她重遇见了他,才知一见倾心,缘分已定。
这一日,世音与一众姐妹到泗水河畔游戏。
水流无限长,织就千尺锦。
柳线任风吹,涌作万倾浪。
莺朋燕友,嬉戏舞跃,欢声笑语,自在热闹。
世音耳尖听出另一种陌生呼吸,她循声定睛看见一个清秀俊丽的少年立身隐于远处的树干后。世音一眼就认出他是木重华,恰这时锦乐来闹她,世音顺势一个转身背对苍肆。
锦乐笑着来抓,世音一边躲避,一边偷回眼波,佯行佯舞。
日照西沉,一段好黄昏。
世音随众归林,刚进山就听见锦乐喊她:“世音姐姐,有个人一直跟着我们。”
连锁笑起来说:“是个男人,他一定是看上谁了,跟了这一路。”
赤雀说:“就是个凡人,要不摄回洞中。”
锦乐摇摇手说:“摄回洞做什么,我们又不吃肉的。”
连锁上前拂了一下锦乐的脸颊,笑说:“锦乐,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
锦乐闻言外意,羞红了脸,气得不依。
“别闹了。”世音拈诀送阵风迷住木重华双眼,后和女伴们一起化风飞回玉柱洞。
又过去四五日,世音怀了一丝心和女伴们再临泗水。她下意识察看四周,终于看见木重华躲在一大丛树叶间窥看。
赤雀也看见了,说:“那小子又来了。”
连锁一瞬,笑了说:“我来戏一戏他。”她吁气化一条青蛇游入树丛中。
世音见木重华留心窥看,并不曾注意到一条青蛇靠近。她心中着急施法化了蛇,对连锁说:“别闹了。”
连锁不乐,又起一意,设法起风拨开树丛。
一少年不知所措地僵立着,瘦高的个子,素色的衣袍,全身的烟火,少有的轩昂。
俊俏文人,潇洒风流人物,自体散有一种吸引。这样的一个陌生人,世音却生不出戒备,她无由来地信任他,不可言述的直觉。
锦乐笑着说:“这小子,真傻。”
连锁上前一步说:“我瞧着倒长得很俊。”
赤雀反驳说:“不过是个凡人。”
连锁娇姿袅娜说:“这个凡人原来是看中了世音姐姐。”
世音嫌女伴们妨碍,心中念声咒文,以移山倒海之法将她们另置空间。她径自上前说:“公子莫怪,姐妹们从未见过外客,不免有些惊讶。”
木重华清声说:“姑娘殊姿艳质不可状,恐是天仙谪人世。”
世音轻笑说:“谢公子夸奖。”
木重华自言姓名,说自己是商朝人氏,近日才迁居于此处。
世音对他早已知祥,两耳不闻,只是看着他。
四目相对,意合情钟。眉目尽可达意,无须言语,心照不宣。
自那日起,两人约定相会,木重华教世音为人的快乐,世音自然而然对他情生一往。日后张臂相拥,互为依偎,你侬我侬,无彼无此。
世音仿佛看见了天长和地久,不修仙道,而图人世。
玉柱洞府,长元殿,逍遥阁。
长空长老,盛衣华贵。她缓缓开口说:“你还是说了。”
世音坚定地说:“请长老成全。”
长空劝说:“如此,你将修不成正果,无法得道成仙。”
世音轻而坚定地说:“我无须正果。”
长空叹一口气说:“世音,你的性命不老,永世永生永寿,长驻长在长存。如此无穷无尽无止,百岁千秋万代,而他只是一个俗子凡夫,太过有限。”
世音说:“我知道。但长生漫长,就只是消磨日月。”
长空见世音执着,叹口气说:“罢了,罢了,无非阻你一些时间,也有限的。”
世音说:“我会以法力渡他。我的生命漫长。便只争他的朝夕。”
世音愿以法灵渡他,直至精力耗尽,双双老死。她一生不二志,不恋长生,不慕得道,亦不羡仙。
长空知她所想,大吃一惊,而后苦口婆心,死争力言,无奈世音一意孤行,坚持得很。
长空长老可称家长,却不是权威,世间的法则是适者生存,狐族的规矩是强者为尊。世音修习有为,是九尾一族决选出来的王狐。胜者为王,钢铁秩序,故此,世音身为国中王主,她不肯听,长空亦无办法。
反复劝说无果,长空隐退于夜的黑,临去之际,再叹一声,“你需得好好想想。”
苍擎站在一旁,由始至终不曾说话,见长空长老离开,他才悠悠地说:“姐姐难道忘了江沅,不论他现在如何,亦会反面无情,不义反噬。”
世音看了苍擎一眼,断然说:“重华,他定不复我。”
次日,约定的时间,木重华急急跑来,他不说一句话拉起世音跑上一处高峰。木重华手指着对面一处兴奋地说:“我们在那里成婚吧。”
世音循而望去,那里有一片桃花林,绽放缤纷,诗情画意。
“本该让你求之又求的。”世音一笑,携手重华,落身桃花源。
肥实硕大的花云,盛得连树干也包容不下。层层叠叠的绯红,惊心动魄地蔓延,粉饰了世音的心,她说:“你须真心对我。”
木重华执了她的手说:“你我心心相应,息息相通,我自然矢志不渝,随你终生。”
缠绵悱恻,风月无限。
天为媒,地为定。
姻缘媒定,世音与木重华种下了牵引术,分了他半颗灵元。
九尾狐的修为灵元,人得其半,可长生可不老,自此,心跳牵引,无穷之期。
世音终于得尝所愿,尽管这场婚礼,不看好的大有,但世音全都充耳不闻。
梦寐以求的日子,族群广聚。
天晓,吉日。
青絮为世音梳头扮相,青絮是苍擎的妻,世音的弟妹,苍肆的嫂嫂,如今已然怀有身孕。
青絮看着镜中的世音,红新衣已着,青丝发全披。
略施粉黛,面如桃花,明眸生辉,自成魅妆。
青絮由衷地笑了,说:“姐姐绝世姿容,淡妆浓抹,总是相宜。”
世音看着菱花镜中的新娘,她雪肤乌发,新妆艳质。世音也觉得自己从未如此美貌,果然女为悦己者容。
吉日,良时。好天,美景。
满林日暖。
逃之夭夭,灼灼其华。盛妍压枝,锦簇繁复。
世音一身红绮,环佩叮当。她步态轻盈,摇摇摆摆,逶迤一路踏上桃花香径,喜喜欢欢地步入这一堂济济。
肆筵设席,荣华一宴。欢声大动,好大人家。
珍馐百味,异果佳肴。玉液琼浆,丰盛稀奇。
世音走到木重华身前,款款而立。
喜色富丽,桃娇艳妍。钟鼓管乐,瑟笙奏吹。
新人共发愿心,对天誓盟:心心相印,息息相通,白首不离,永世和合。
心心相印,息息相通!无非是过分动听的一片虚词!
白首不离,永世和合!不过是设意欺骗的全腹诳语!
世音心疼疾发说:“我错了!人是不能相信的,甜言蜜语只是欺骗,所有的一切都是陷阱,全族都被设计了,处于圈套之中。”
天空变成了一面极大的镜子,里面印出世事景象。
过往世事凝浮消散。
乱坠桃花避走,冲天烈焰广起。
烈力炎火自外围而起,雄势奔腾,地行千里,将整座桃林烧了起来。
众狐尚沉溺在欢乐中,毫无所觉一场蓄谋的祸事临头。
“我的一意孤行,结果做成一场杀身之祸,灭顶之灾。”
小透听见世音说话,看见十指相扣婚姻成定的那一刻,木重华的眼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温暖。
世音也发觉到木重华眼神中的冰冷,正自不解,忽听见“砰”的一声,暴轰重壮,火势烈燃,铺天盖地。
伏兵四起,有人类杀出。他们用桃木削剑,突出尖锐,有神兵利器之勇。
只因为桃芯木是驱术的灵木,一场激烈的大战,人类占了上风。
火光熊熊,四面通红,烟雾障天,一片混乱。
桃芯木箭射下如雨,狐族未防,死伤无数,到处都是断头残肢,骨分皮连。
符印术诀,烈焰阵启。
火势凶猛,一条龙形遍野乱窜。
顷刻间百里山林,一片火海丛丛,沦为地狱通红。
赤火飞腾,耀武扬威。
冲天的烈焰,穷凶极恶尽力焚化灰烬。赶尽杀绝的大势炙得血肉噼哩叭啦作响,太多的九尾部族悲惨地被火活活烧死。
小透看见腾腾火起,烈烈熊光,遍地尸陈,皮焦肉烂,她觉得自己能闻得到焦烂的猩臭味。
用火活活烧死,当真残忍得很。
世音清醒过来,明白是木重华复杂心计布置了一切!一切浅显,锥心刺骨,世音那么深信的决不会辜负她的良人,就这样背弃了她,或者是一直在欺骗她。
呼叫声,脚步声,破碎声,呻吟声……混乱庞杂。
世音的一颗心,钢刀乱搅,四分五裂。
锦乐被烧得满地打滚,呻吟不绝。
连锁救出锦乐,一起护着苍肆,勉励支持。
赤雀冲上去一口咬住木重华肩头,却被一剑刺穿胸膛,血淋淋斩下首级。
苍擎护着青絮,抵抗不过,恰得长空长老以灵力护卫,解去燃眉之急。
长空长老一面奋战,一面厉声喊:“带青絮走。”
苍擎依言带着青絮往上一升,化风即去,却被一道无形的气墙阻碍。苍擎用尽方法也无法冲破,五行遁术俱是无用,上天入地无门无路。
原来这是桃芯木排列成阵,网罗结界。
八荒六合紧闭,水泄不通。
烈焰阵,火起雄大,一气重燃,肢体烧成粉碎。面对此阵,众狐寸步难逃,无路可退。
围困烧焚永无终时,长空长老见此情状,奋力突围,带领部族一路拼杀。常言道水能克火,长空施展水决召出水来。
桃桩镇力,雨水被隔离在界壁之外,半滴不进。
长空将灵珠祭于空中,以自我的千岁元灵护族,意图化解掉桃木阵。她周身灵力外泄,灭绝大火,眼看坚不可摧的桃木阵牢的西北一隅开始变得松软,成功在望,长空被一支桃芯木射中,贯通心脏,功法沦丧。
苍擎见长空伤重,上前直劈木重华,却被他的剑锋利索地劈开两半。
青絮见苍擎浑身血染,流红满面,她失声呼喊:“苍擎!”
世音惊恐地看着这一切,一点疾飞的火花杂以未烬的桃木屑,正中脸上,伤破皮肤,灼烧焦糊了世音的容颜。
白璧瑕疵红颜损,疤痕无愈终身伤。
刺耳的声嘶,刺眼的烟熏,刺鼻的肉炙。
世音心如刀绞,又似油煎,大动悲声,“我朝夕以盼的竟是如此?你可对得起我!”
红艳的血,浓烈的火,迷糊了世音的双目。爱心冷却,化作血红的泪,浓艳集成,世音冰冷摄人,满面霜寒。
耳边充斥着惊心动魄的烈火杀伐,世音痛心疾首,恨意狂暴,“木重华,真难为你这许多日曲意逢迎!”
她见之前启水无用,召出天觉扇,手起一扬愤怒,张出宏沙阵。
沙尘起,一场沙来灭一方火,出击大胜。
世音又一扇,沙粒聚合化刀兵千万射向木重华。
木重华起风吼阵相对,风起甚是凶恶,九转雄势,危声震天。此风一出,刀兵落将下来化沙。
风危助火势,一齐发作逞强,势不可挡冲杀过来。
世音以天觉扇召出石绝阵,平地长出石柱。火起风发石挡,变化无穷,仔细防护。
这边,木重华施一个积雷阵,术法厉害,十绝恶阵。
旱雷滚滚,闪电隆隆,裂石摧沙,天地颤抖。
闪电直劈下来,一声惨叫四起,回旋激荡,响彻云霄,震天撼地。
世音被雷劈中肩胛,伤重坠地,失了法力。
爆炸轰鸣,毒火更烈,喝斥呻吟声渐冉。
干雷暴躁,一道闪电直击地面,炮炸的巨响!
浓烟尘起,直冲云霄,消尽之后现出一个大坑!
竟是闪电打在地上,创现出一个小而黑深的莫测****。
这时一只狐向火场扑去!
继而前仆后继,源源不断。火炙的声音噼啪直响,路上填满了死狐。它们的血肉烧成了一堆黑灰,焦臭不可闻。而活着的狐仍铺天盖地奋勇地向熊熊大火冲去,它们个个勇敢,毫不畏惧地一往无前,用尸身为全族铺就了一条生路。
出生入死火势毒,感天动地哭声嚎。
连锁和锦乐护住青絮,率领剩余部族避入地下洞穴。苍肆紧跟着连锁,待进洞穴又见世音倒在地上不动。苍肆急忙去拉世音,奈何大姐气若游丝。苍肆力不能支,正在为难间,大火焚至,他正在万般无奈中,得连锁和赤雀飞奔而救。
苍肆硬拉世音拖入洞中,连锁和赤雀却被火烧作飞灰。
世音进入地下洞穴,看见原本济济一堂的全族只余半数,正伤心悲痛之际,火从洞口爬进,注入来烧。世音用仅存的灵力造出结界,隔离火势。大局刚定,又见洞口投下的光束越来越细,渐变作无。
洞口被封,世界远离,世音听见木重华的声音,他说的是,“这串法器在这,你们只能永镇,无法重见天日。”
封印设下,九尾一族永镇地穴,不见天日。
黑暗的洞穴中,火能断物。
尖利的叫声持续不断,震动山野。
地上桃花林,大火焚烧,三日不绝。
死亡的灰烬,烧焦的苍黑,一望无际。昔日生机茂盛的桃花林被毁成一片坟场,遍布自立破碎的骨骸。
所有的狐死面朝南方,残骸枯骨逐渐风化,流状从土壤中渗漏。
枯骨积山,红色的液体滔滔汇作地府深海,一片汪洋中有一个气泡冒涌上来,开成一朵花,一个又一个……一朵又一朵……花海峥嵘。
年年岁岁,岁岁年年,瘦弱的焦枝在雨打风吹中化为灰烬,林中只剩大树骨干昂然直立,甚是阴森恐怖。无数年月过去,亦不复生机。
九尾一族被封压地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寸寸时光,寸寸切割,长此以往,一千年整。
将故往复述了一遍,世音恨心更重,怒火冲天。
“说好的一生一世,只一日时光便荡尽了。”
小透见世音闭目入定状态,她右脸上的伤年年岁岁血淋,不曾愈合。小透只觉得身处三九严寒,周身冰冻,她紧着苍肆,不言不语,多挨时刻。
突见世音睁开眼,射出冷光。阴森的目光刺进小透的眼里,小透看见那目光里有苦涩的仇恨。
世音冷声说:“人心难测,死后才能知其真假。”
苍肆上前说:“请大姐全她性命。”他护住小透说:“我将永不见她。”
世音心头火起,凤目含威,一字一句地命令:“杀了她。”
千秋见苍肆不动,催逼说:“肆,杀了她,大姐必不罪你。”
苍肆五脏六腑翻涌,见世音神色凌厉,凶狠霸道,已知无话可说。
一触即发之势,箭拔弩张之态。
苍肆的眼中闪烁起宝蓝色的利光,森森耀目,强者霸气!苍肆的肌肉贲张,一身锐气,他迅速地在小透耳畔说:“炮!”
苍肆推过小透,陡然上前,他撞开千秋,向着世音奋力而冲,扬起一路风尘。
世音的法力凶悍,显通无边,苍肆不能抵抗,被狠狠地击飞出去,重重地跌落在地。
平地跌出了浅坑,尖锐的痛楚直冲脑门,苍肆口喷出晶蓝的血液。
且说小透听见苍肆道一声跑,被他一推后就直觉而本能地冲了出去。她头脑冲乱中听见一声大撞,直觉是苍肆有事。
小透转头看见苍肆跌落在地,重伤垂矣,她即刻立足,心如刀绞,一横便置生死于度外了。
小透转折回去,跑向苍肆。同一时刻,千秋悄无声息地来到小透身边,念出心咒。
“小心!”苍肆急风急火也不及,解救不得,心冰得寒凉寒凉。
千秋善惑人心智,魂灵以为食用,一旦被她的毛发缠上,身躯便成为偶具,由她操纵,任她驱策。
形势危殆之际,苍术躬身突袭,双手爪指贲张。千秋眼疾侧身躲过,苍术落身地面,一个旋身,后脚使力,飞将扑打上去。“唰”地一爪,钢钩一样划向玉面,以救小透免遭毒害。
千秋急避,却还是着了道,她急速地后退了几丈,想的却是小透为什么能打断她的念,忽觉脸上一阵刺痛,她抚上脸,触到新伤,恨声说:“你竟敢毁我的脸。”
苍术收了狐身,化作人形,又是小巧俊秀一男孩,只余两耳白尾异状。他笑着说出一句戏言,“就你那张半老不老,半旧不旧粗拙的脸,能毁到哪?”
千秋运力于手,恢复好脸伤,半点痕迹不存。
“全不听我言!”世音见苍术接连反叛,怒气更甚,她杀气森森,辣手横施,一道气形正中小透胸腹要害处。
苍肆风一样地赶至,怀抱住她,挡去了大姐的一掌之力。
小透在半空中旋转,惊异于自己在死亡的恐惧下,竟还能感知到苍肆那公认的美感。
世音又出一掌,哪知突然被一股力道反弹回来,凌厉至极。世音于全无提防之际,遭此一撞,退后数步,胸口一阵剧痛,心内惊疑不定。
苍肆见大姐情绪有异,虽然只有一小会,但已足够。他一把抱紧小透,施展瞬移法,摇身一转,架云雾虚无去了。
苍术见状,紧跟在叔叔身后,行云流风,紧追不止,无奈叔叔的速度太过,不过一会,早已遥遥远去无踪。苍术无计可施,甚是烦乱,无头绪地乱找。它此刻心心念念的都是小透姐姐的伤,思及姑姑高能,想小透姐姐必然伤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