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县城,像是蒸过桑拿的胖子,通体流汗,白灼的阳光流淌着漫过每一寸土地,带着酷暑的热气,中午大街上的行人很少,偶尔有三三两两的几个人,都是头戴着帽子,女人们手里撑着伞,然而他们只能挡得住光,对四周弥漫的热气却无能为力。中午的团结路街道是比较寂静的,偶尔有几辆汽车经过,在张二宝的眼里稍纵即逝,似乎想尽快逃离这闷热的世界。
张二宝扶了扶眼镜,看着毒辣的日头,微微叹了口气,见街旁边有家大排档,烧饭的锅灶摆在门口一侧,另外一侧是通道,他走了进去,里面两侧摆了几张桌子,墙壁上挂了几个摇头的电风扇,让屋内显得比外面要凉快了一些。吃饭的人不多,张二宝拣了一张两个电风扇中间的位置坐了下来,希望这两个电风扇在你来我往的摇头之中,能够无缝隙地吹到风,他像是家里已经干得快要开裂的土地,急需要清风雨露的滋润。
见有人走了进来,老板娘堆着一脸的笑意,
“小伙子,想吃点啥?”一边递过来一张塑封过的菜单。
“不用看了,来一份蛋炒饭吧,饭稍微多一点,谢谢”
张二宝从包里摸出茶杯,已经见底了,杯底的几片茶叶失去了水份的浸泡后,蜷缩着叶片,无精打采地随意躺在杯子里。见另一张桌上放了一个凉开水的大茶壶,张二宝心里漾起一丝欣喜,马上过去,往自己的杯子里灌满了水,“咕嘟、咕嘟”,一仰脖子,大半杯水就下肚了,他抹了抹嘴角,满意地回到座位上。
片刻之后,老板娘左后端着一碗蛋炒饭,右手端着一小碗汤,放到张二宝面前的桌上,也不说话,一转身就走了。张二宝闻到面前飘出来的饭香,狼吞虎咽了起来,一会儿盘子就底朝天了,他端起面前的这份汤,看到上面漂着几片青菜叶和几片油花,尝了尝,带点咸味,正好可以抵消蛋炒饭带来的干噎感,这对他这样的穷学生来说,已经是一顿美味了。
虽说已经从学校毕业了,但工作还没着落,张二宝的内心里把自己还看作是一名学生,虽然学校已经将《学生证》收了回去,这个世界形式和实质上经常是偏离或不同步的,就像眼前他已经往计委跑了好几趟,但承诺的分配却还是看不到踪影。他不甘心就这么回去,中午计委办公室休息,现在执行夏令时工作时间,下午要到两点半才上班。他看了看表,现在才十二点半,他往门口看了看,屋外骄阳似火,太阳直直地晒在街道上,让人无处躲闪。
“老板娘,我中午能在你店里坐一会儿吗?我去计委办事,他们两点左右才开门。”
老板娘看了看他,从外貌、谈吐来看,她能感觉到面前的这是个学生,她的大排档在这里,每年的这个时候都会来不少的学生,找计委的人等着分配工作,眼前估计又是一个。今天中午来吃饭的人不多,店里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位客人。
“好吧,如果来吃饭的人多了,你可要让让哦”
“好的,没问题,谢谢!”
张二宝从皮夹子里抽出一张五元的钞票,
“我先把饭钱付给你。”张二宝对老板娘的收留心怀感激。这时不像计委办公室,中午他们下班回家吃饭,那里连让人坐着等的地方都没有,大院里也不让人停留,传达室的门卫会来赶人,大爷用一种带着种权威的和蔼说,
“小伙子,事情没办完吗,下午再来吧。”
然后,等人出来后,把大门一关,里外成了两个世界。张二宝羡慕门里的那个世界,里面有着神秘的权威,对门外的人来说安静而庄重,有股看不见的威严,不是谁想进就能进的,要登记,带着自己的身份证、报到证,说明来的目的。门口的大爷看过以后,没什么问题,会手一指,“二楼,左拐,第三间”,语言非常简洁、清晰,一个字不多,一个字不少,甚至人脸都不用看,只看手里那几张纸就能决定面前的这个人能不能进去,以及应该去哪儿。这让人感觉他的文字功底不是一般地强,说话简要,对几张纸上的内容一目十行,处理非常明快。
张二宝第一次来的时候,忘带了报到证,就被拒之门外了。
“不能让你进,让你进你也办不了事!”
张二宝当时心时咯噔一下,立即感受到了门卫的威严。
现在,他坐在这家小饭店里,一边急着自己的工作,一边羡慕那些在机关里工作的人,想象着如果有一天,自己能在这样的单位上班就好了。不是说自己考上了,吃上“皇粮“了吗,工作怎么还是没有着落呢?
张二宝想着想着,没有答案。电风扇吹过一阵一阵的风让他感到了些许舒适,不一会儿,他的两只眼皮撑不住了,困意一阵阵袭来,让他有昏昏欲睡的感觉。干脆,两只胳膊往面前的桌上一搭,他趴在桌上睡了起来,年轻人是比较容易入睡的。不一会儿,他就进入了梦乡。
只见张二宝梳着油光发亮的头型,用摩丝定成了郭富城式的中分,穿着一件雪白的长袖衬衫,打着领带,外面一身笔挺的西服,皮鞋擦得锃亮,端坐在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旁边空调吹出安静而凉快的风,让他感到无比的惬意。从办公桌上随手拿出一叠公文,浏览了一下,沉吟片刻,从办公桌右前方的笔筒里抽出一张签字笔,“刷、刷、刷”地写上:
同意!
请张处长审阅、批准。
张二宝
1996.7.10
每天早上八点半,走廊里会照例响起高跟鞋“咚、咚、咚……“的声音,秘书小李推开虚掩的门,一头秀发,笑容可掬,互相说声“早上好!”之后,照例会从放在办公桌左前方的文件架上将文件取走,文件夹按文件的类型分成了“待阅”、“已签发”、“上报”、“交办”几个类型。小李来到文件时,会大致浏览一下文件去向,如果有不明白的地方,会地从办公桌前面探过身子,谦虚地问:
“张科长,请问,这份文件是不是要交给计划处的?”
张二宝接过来,扫了一眼,
“哦,这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