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子瑜和姜子珉站在屋里听着外面两人说话。
李桃英:“双榕还是不肯放过我么?”
“莫要多情,让屋子里的人出来。”
李桃英:“是双榕下令不得杀我,你们还如此逼迫!”
“铿”一声,也不知道是谁拔出剑来。
姜子瑜听得那来人声音不似陈智远,朝姜子珉说一声:“躲好,找机会溜。”便压低了斗笠推门出去。
出门看到来人抱剑看着自己,巧了,白天街上遇到过,嘴角一颗痣。
姜子瑜按下李桃英持剑的手,抱拳道:“双榕的朋友请了!在下四方镖局‘无回刀’俞子将,四方镖,四方安!我这里起镖了,朋友‘合我’?”
那人听了一愣。这四方镖局的身份亮出来了,“合我”一喊,就是问他有没有的好话讲,给不给四方镖面子。若动手就是劫镖,更是与四方镖局结仇。
那人一时不知该怎么办,姜子瑜便抱拳道:“谢过朋友,我们这便上路了。”说完就要招呼李桃英和姜子珉走,院门外却转进来个人堵住了门。
“是该上路了,我可是专程来送姜老弟一程的。”
天上又是一道电闪,院中的姜子瑜和刚进院门的陈智远对看到一起,眼里都映出电光。
“陈老哥太客气了,还没谢过老哥教的那招‘下马钻胯扭头咬’。今晚再请教一次?”姜子瑜缓缓说话,把刀上布条一解,露出闪亮的“白光”二字。
赵智远摸了摸脸颊上的疤痕,怒喝一声:“拔刀!今日便教你刀来无回!”长剑出鞘,遥指姜子瑜。
一旁长痣的双榕弟子轻轻拉了拉赵智远袖子道:“师兄,他现在是四方门的人,走着镖......”
赵智远闻言眉头一皱,不想这小子找来这等身份,有些棘手。但剑仍然举着没有放下。
“无妨!”“白光”出鞘,姜子瑜右手持刀斜斜点地,左手扯下腰间镖牌扔给李桃英,道:“李桃英走,今夜后放过我姜家其他人,这事情便是我们的事情,与双榕、四方皆无关。”
李桃英要开口,姜子瑜拿话止住他:“你骑我的马,拿我的腰牌去山南,若我死则照顾子珉,此事休了。若子珉也死,便说与‘拿月手’俞荣剑大镖头,双榕淫威太甚,欺我四方门无面儿,要‘射影剑’血债血偿!”
李桃英闻言愣住,又看了看自己的剑,收剑抱拳,便朝院外走去,与赵智远擦肩而过。
门外“乌喙”嘶鸣伴着马蹄远去,只剩下风、雨和不时亮起的闪电,还有一道随风而起,破雨而出的“白光”。
那“白光”冲破雨帘!映着雷光,如八九条腾浪而来的森白怒蛟。伴着雷声,是起陆的咆哮!
赵智远一推师弟,两人分从两侧避开,刀光斩过院门,在木块瓦砾中,姜子瑜冲出院子。
赵智远与师弟一起纵身越过矮墙,一左一右,如两条青鱼进水,顺着雨幕挺剑刺向刚刚转身站定的姜子瑜。
赵智远又看到那招“日照坤郎”,眼见要鱼投刀网,便是身停脚不停的一滑,如鱼翻水,长剑随身转动,云成剑花傍身,“叮叮当当”一阵刀剑交响声中,鱼身从刀网下方滑走。
另一边,师弟长剑已经刺到姜子瑜腰间衣裳,却是看到姜子瑜左手自腰间倒抓出一道笔直的闪电,自下而上炸开雨水,弹起剑尖。
师弟只觉得手臂随剑被弹起,长剑差点脱手。又望见那“闪电”由竖变横,顺着长剑向自己胸肋斩来,忙把剑抽回往胸前竖起一挡,左掌抵住剑身。刀剑十字相击,剑身一弯又弹直,师弟碎步点地往后退出两丈方才卸力止步。这时赵智远也滑到师弟这边站直了身子。
赵智远默默数了数身上的刀伤,胸背被砍到四刀,好在“日照坤朗”招快,但力道都不大,被自己用剑挡了要害,受的只是皮肉伤。
姜子瑜双手正反持刀,右手上也是道道剑痕,血刚冒出来就被雨水冲走,左边自腰间到胸口衣服割破,左手刀上一个大豁口。
师弟倒是好的多,只觉得手腕酸麻,握剑的虎口生疼。
李家小院门口是一条碎石铺面的土路,路上已是一个接一个的大小泥坑。电闪雷鸣中,路上的三双眼睛相互忌惮,相视无言,只大雨滂沱把三人湿成了水人,都站在泥水里不敢妄动。
“师兄,你确定追杀过他?不是他追杀你吧?”师弟举剑指着姜子瑜,脚步移动靠向赵智远问道:“右手‘日照坤朗’,左手‘日出东山’接‘落日寂寞’,双刀能这么练的?”
赵智远名字叫智远,却怎么都想不通,多拿了一把刀,怎地就厉害了这么多。想不通,却不影响他打不过姜子瑜的事实,不过他想着自己这边人多,结局仍然不会有意外。
赵智远轻声告诉师弟:“这小子有古怪。不过单刀看手,双刀看走,他轻功身法不行,咱们缠死他......”说着就是一声大吼:“见机动手!”
两人再攻。
赵智远一剑穿水,身子与师弟齐动,却把师弟远远甩在后面,姜子瑜只能用最快的“日照坤朗”起手去拼,却感觉刀刃碰上长剑软不着力。“嗤啦”一声,剑身扭动如银蛇缠枝裹住长刀,将要展开的刀光定成不动的“死刀”。
姜子瑜左手一晃,反握换做正持,“落日寂寞”起手要斩下赵智远头颅,此时师弟剑光又递到身前。
姜子瑜不管不顾要先杀赵智远,师弟手腕运气一抖,剑尖抖出一朵银莲,竟然也是姜子瑜熟悉的“日照坤朗”。
剑招以快打慢挑动长刀,“叮叮当当”地打断了姜子瑜的横斩,要刺到姜子瑜手腕时被姜子瑜竖格挡住。姜子瑜“落日寂寞”顺剑横斩师弟手腕,师弟将剑一收又一送,也是“落日寂寞”。两人便由刺、劈的招式变作了揉击,相互拆招,刀剑“嗤嗤”划出串串火花。
师弟用招缠住姜子瑜左手,赵智远用剑定住姜子瑜右刀,姜子瑜双腿后退,想要抽出一手来合击一个人破敌。赵智远与师弟也默契的同时跟进,两进一退间,姜子瑜又退到了院子门口。
还是被赵智远说对,姜子瑜练的武功不全,身法不足,下盘在拉扯中被打乱。赵智远看准机会侧身欺进姜子瑜中门,一掌按在姜子瑜胸口,内气狂吐。
拳毁筋骨,掌伤內腑,姜子瑜只觉得一股阴柔绵长的内气冲向心脉,如冰刀刮肉,要把胸脏搅碎。可此时双门被锁,别无他法,只能提一口内气去对冲,俗称拼内力。
三人僵持,姜子瑜左手拼招式,右手角力,胸前运气与赵智远对拼,一招不敌,姜家灭门。
可即使处处应对得当,似乎也难逃一死。
赵智远内气还是胜出一筹,姜子瑜每次用自身的“太阳”内气去冲击,皆不能抵出赵智远的内气,只要被其侵入心脉便是直接震毙。姜子瑜无奈之下只得让“太阳”内气裹着赵智远的内气,顺“太阳行脉决”的路子导入丹田。或许双气共存会走火毁功,但晚些死坚持到其中一人失误,自己能拉个垫背的。
这时候姜子瑜隐约听到身后动静,又不敢回头看,只望见赵智远露出得意神色,就觉后腰一麻,耳力听到一声“当”响,好似钟鸣。
“还有人偷袭!”心里一惊,想到此时自己力尽使,招尽出,却还有敌人在后,惊吓中又涌出绝望。
姜子瑜脑中闪过无数或喜或悲的画面,最后不知怎地,定格在了一个梦里的女人身上。坐在自己院中石凳上的女人在咳嗽,也在笑。
听见那咳嗽声和笑声,一股恨意化成狂怒,怒气又化作镇海天柱压入丹田气海,气灌双脉,海啸般席卷周身奇穴,瞬间冲破四肢百骸,最后伴随一声怒啸盖过雷鸣。
左手刀碎,碎片“蹭蹭”挂破师弟周身,师弟舞剑飞退。
右刀“白光”一声嗡鸣,刀上的长剑寸寸断裂。
赵智远只觉得掌前一股怒涛拍来,左袖炸裂蝶飞,手臂骨裂筋断,身子直被震飞出三丈,人在空中就是一口血雾喷出。
姜子瑜横刀转身一斩,看到一个人影竖剑挡刀,被连人带剑劈飞撞进房门。
师弟这时浑身是血,行动倒是自如,纵身跃到泥坑里扶起赵智远。两人远远看着站在院门口的姜子瑜,望不清头脸,只有人影一侧“白光”闪亮,想着刚才几若神魔附体一般的姜子瑜,二人一时间不知该退该进。
姜子瑜这会儿只觉得全身麻木,感受不到丝毫疼痛。心里也是纳闷,本来只是发泄般的运气一搏,却不想丹田里出来的不是自己练就的“太阳内气”。这一股不知名的内气此时在体内奔涌冲撞,行到手,就觉自己能撕天裂地,行到脚,就能踏碎山河。
不过这股气正在慢慢散弱,姜子瑜猜测,以如今经脉窍穴的情况,这股气一旦耗尽,自己的时间也差不多到头了。
姜子瑜正要拼着这口余气先报个仇,却听见身后一声喊:“扔刀!”
姜子瑜斜身看见屋子里一个年轻男人走了出来,打扮是双榕弟子,应是他方才打飞的那个。此时那人手里提着个哭哭啼啼的少年,正是姜子珉。
“我说把刀扔了!扔远些!”那人喊着,顺便用一把被劈弯的剑在姜子珉脸上划出血来,姜子珉大声哭喊。
姜子瑜盯着那人道:“你杀他,我杀你们,一换三,我不亏。”
那人也冷笑道:“那咱们就这般耗着,看谁先忍不住。”
姜子瑜默然。
手一挥,“白光”划出一条不甘的弧线,插到陈智远两人身前,被雨水一冲,任命的倒入泥坑。
那人见状一笑,把姜子珉朝门口一抛,自己则从一边院墙跃出去,跑到赵智远两人身旁,看到姜子瑜接住了姜子珉没有追来,舒一口气,复又与赵智远得意一笑。
姜子瑜面对着三人,解下腰后皮囊,看了看,皮囊破了个洞,里面剩几十两银票,几片破碎的安顺镖牌,一面凹陷的“姜”字铜牌。
心里念一句“在天之灵保佑”,刚要把皮囊递给姜子珉,只觉腰侧一凉,低头看见腰腹一道伤,血慢慢流出,越流越快。
抬头见着姜子珉握刀慢慢后退,一瘸一拐,离自己越来越远,依稀听见其不断念叨:“是你害死了全家,他们说只要杀了你就放过我,我等你两个月了,两个月了......”
姜子瑜朝姜子珉走去,姜子珉吓得一屁股坐到泥水里。姜子珉不敢看这个疏远的堂兄,只抱着脸痛哭流涕,觉得自己当是要死了。
半晌,一个皮囊落入怀中,一个斗笠罩在了头上,姜子珉听到一声:“走吧。”
姜子珉忙抬起头来望,只望见姜子瑜的背影,在雨幕中渐远。
姜子珉用刀撑地站起,喊道:“瑜哥!”
只听见雨中传来一个字:“走!”
姜子瑜越走越快,越走越快,乱发狂舞,然后踏起浊浪,展开双臂以掌作刀,刀锋直指陈智远。
陈智远看着姜子瑜冲来,对身边两人说:“强弩之末,耗死他!”说罢捞起泥潭中的“白光”就迎着姜子瑜砍去。
姜子瑜双掌齐出,每一掌都排空雨水,所过之处震起团团浪花,浪花打在脸上如被掴掌,脸皮生疼。
三人不敢近身接掌,只仗着身法轻功和兵器去砍刺姜子瑜的肉掌,就如三条小鱼在发狂的魔蛟周身叮咬。
不晓得多久,厮杀声住了,风停了,雷也消了,只有雨如倒挂的河水倾泻最后的淋漓。一片漆黑中,姜子瑜跪倒在泥坑里,双手伤痕无数,腰间创口血已不流。
姜子瑜闭眼垂手,只感到浑身裹在冰冷的雨中,意识渐渐模糊。依稀听到了赵智远的笑声,听到两声剑响,可是不想再睁眼,死就死吧,只希望姜子珉那蠢货跑远些,永远不要再回来。
“接刀!”
一句声嘶力竭的嘶喊被磅礴雨声遮掩,听到姜子瑜脑子里却是一声雷鸣。
“那蠢货还没走,浪费我一番拼命......”
睁眼,时间仿佛静止,远处是扑倒在泥里的姜子珉,近一些是仰天狂笑的赵智远,身前两人两剑刺向自己,剑光森然。空中一把长刀在雨中翻滚飞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姜子瑜心中前所未有的平静,只闪过一个念头:“既然姜家要亡,那便玉碎个漂亮!”
雨夜最后一道霹雳将天地照得一瞬透亮。
只见恶蛟化龙,浊浪排空,一双满布伤痕的手接住长刀,最后一口气自刀中绽放。
闪电隐去,刀仍然照彻八方,不是比喻,是真的发亮。
莽莽雷声滚动四野,一声“杀”随雷声远去。
剑甲平水过,雨河血惊涛,怒雷胸中起,天煌无回刀!
赵智远没有了笑,望着越来越近的太阳忘记了合拢嘴巴,只下意识拿刀一挡,没有任何声息,太阳熄灭,姜子瑜扑倒在自己身前。
看见姜子瑜手上的刀已成齑粉,随雨消融,陈智远想着两位师弟也该是这般了。
“‘大日天煌’?他竟能使出来?”赵智远脑中想着方才龙衔煌日的一幕道:“姜家能出你这昙花一现的一品高手,灭门了也算光宗耀祖了。”说罢要提刀去砍趴水里一动不动的姜子瑜。
一阵马嘶冲破渐息的雨帘,与黑夜融汇的“乌喙”踏水朝赵智远撞来,赵智远提气横纵刚刚闪开,自泥水里扑起个姜子珉紧紧箍住他的双腿。
还没来得及踢开,一个人影自淅淅沥沥的黑雨中举剑越出,身影一晃,一把剑变作两把。赵智远望见这熟悉的一招,举刀格挡到一剑,却是虚影,左手想抬起来抵抗,才想起来左臂方才被那怪物震废。
李桃英与赵智远再次擦肩而过,收剑入鞘,一颗头颅落入泥潭,不瞑之目望见,雨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