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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王孙自可贵

当洛无双随着秦渊站在他所谓的朋友府门前时,其上将军府字样,着实让她吓了一跳。

到了霍家大门口,时间尚早,门口的小厮慵懒地打开府门,挺着肚子,搔搔脑袋,瞥了一眼洛无双和秦渊,“嘭”的一声,门又关上了。

洛无双调侃:“贤兄交友遍天下,莫不是记错了府门?”

秦渊不忿,上前砸门理论:“霍将军的府邸就你这种当值小厮吗?成何体统?”

门开一缝,那小厮不屑,斜眼看出来:“滚滚滚,我值班要你乞儿管这么多,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说着,小厮就要拿拦门棍赶人。

秦渊顺势抓住打来的飞棍猛地使劲儿,将那小厮逼退,呵斥:“放肆!本王乃燕冀四皇子,速速传报你家主子,否则要你狗命。”

那小厮五官本就紧凑,放在一张大脸上格外突兀,因为嘲讽显得有些扭曲:“哟哟哟,你要是皇子,我就是玉皇大帝,瞧把你厉害的,满京陵城就你能。”

实不怪那小厮眼拙,现在的秦渊除开那张脸,浑身上下连个“穷人”都算不上。

就连洛无双也笑得直不起腰,朝他喊:“秦渊,你是见朋友?还是故意在人家府门口碰瓷?”

秦渊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闭嘴。”

霍将军府门气势恢宏,一左一右两尊石狮,青面獠牙十分活现,一看就是有钱人家,洛无双觉得,用脚指头想也知道,秦渊是企图混进府骗吃骗喝的。秦渊这种人放在江湖上,活不过三月。这么一想,洛无双的心情格外好,笑嘻嘻地走到秦渊身边,对那看门人说:“劳烦小哥通报一声,就说北洲公子来访。”

那看门的小厮很是给面地仰天大笑:“你们俩一个四皇子,一个北洲公子,搁我这儿演呢?别废话,有请帖就拿来,没请帖滚蛋。”

虎落平阳被犬欺,秦渊一咬牙道:“那我在这儿等总可以了吧?”

洛无双白眼一翻,眼见没戏,准备拉秦渊走,正巧余光扫到门口的告示,诚邀江湖勇士进霍府打擂。

天赐良机!

这不就是明晃晃地进霍家的最好的通行证吗?洛无双不管三七二十一,轻功运起,一个个跟头翻去揭了告示,然后稳稳落在那小厮面前,面上得意:“哎,不用同你废话。我进去打擂,总能放行吧?”

她这一手活儿使得俊,那小厮极不情愿地闪出一道缝隙,她当即拉着一脸蒙的秦渊飞身进了府门。

一路横冲直撞,顺着声儿,拐到霍家后院。

霍家府内,是一个富丽堂皇的比武场。

台上一个青年人,一身束袖短打,面相英气,手持亮银枪,浩然之气油然而生。

说道是江湖英杰,又有些大马金戈之将意。

台上小将军使了一套六合枪,身形稳健,直看得洛无双要鼓掌叫好。而一边,秦渊已经无遮无拦地冲上前,跟小姑娘再见情郎似的向那处挥手:“少谦!”

青年人一个挑身,枪花扫出一片,“铛”的一声落地。

“阿渊,你怎么来了?”

洛无双愣了愣,猛一拍脑门。

京陵、将军府、霍家!

当今朝中还有哪个京陵霍家,这人明明就是霍显老将军长子——霍少谦!

亮银枪主,从不出佞才。

霍少谦少年袭爵,凭着一身真功夫得将军之位。他的功勋并不过分耀眼,也不借父辈的光圈,实是难得的青年才俊,

是多少京陵女儿的春闺梦里人。

而对于秦渊的身份,洛无双倒是能接受些。

当今陛下膝下子嗣不多,四皇子尤其受宠爱,也最能生事。

秦渊在衣食住行上与她一个千金小姐一般奢靡,要不是皇子,那就该是谁家偷跑的娈童了。

老友相见自是惺惺相惜,霍少谦上前两步迎接秦渊,来回打量他:“这是怎么回事?”

“说来话长,你也知道我那几个哥哥……”

你来我往,二人攀谈良久,仍没有停止的趋势。

洛无双站在一旁,虽是衣着不当,可家中小厮眼见秦渊与霍子谦交谈愉快,再看洛无双手中拿着那张打擂榜,于是,心思活络的管事客客气气地将洛无双请上了看台。

洛无双本就被两人叙旧折磨得昏昏欲睡,此时看着台子上排着队的男人,倒像是见到酒的醉鬼,来了兴致。她二话不说跳上擂台,手无寸铁,周旋在擂台之上。一个又一个勇士倒下,但是很快便又有人补上来,犹如飞蛾扑火,壮士们前仆后继地发出一轮轮并不猛烈的攻击。

洛无双出招奇巧刁钻,都是轻起重落,外带时不时戏弄两下,当然每每至此,都会受到更猛烈的攻击。洛无双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越战越勇,笑声连连。

那边秦渊听到动静,见状急呼:“洛无双!你给我下来——”

洛无双兴致高昂,正是战酣,自动关闭双耳功能,嘴里“嘿哈”二声,手上又是一劈,将那人击倒,

已是擂台上最后一人,洛无双竟是力战群雄,莫名得了个擂主。

霍子谦也是诧异,视线在洛无双与秦渊之间循了几次,终是强扯出一个笑:“虽是其貌不扬,但英雄不问出身。霍家既是摆台比武,便尊重其诺!!”

秦渊:“……”

有病啊?说得这么咬牙切齿,倒像是输了一座金山似的。

霍少谦口中朗朗,说得清风霁月,却还是暗暗戳了戳秦渊:“你这小兄弟功夫不错,是陛下让你引荐来的?”

秦渊连连摆手:“不是,不是。这是北洲戚老将军的三公子,玉面三公子戚风棠是也,当下化名洛无双在江湖行走。”

霍少谦大惊大喜,面色纷呈,如秦渊刚得知时一模一样的。

洛无双内心崩溃,幸好啊幸好……没有再一个戚风棠来揭穿他了。

她连忙上前:“叨扰了,霍小将军。”

正说着,只见霍府管家带着方才在门口耍横的小厮走近。那管家一身圆形方孔的绸缎,配上圆滚滚的肚子,打老远就听到声音:“少爷,看门人上报这两人身份不明,还口出狂言对我霍府不敬,您还是少接触为妙。”

那小厮看到少爷正与秦渊一处站着,忙不迭凑上点头哈腰告状:“少爷,就是这个人,口出狂言,还自称自己是四皇子。”

霍少谦听了,先是疑惑地“哦”了一声,接着放声大笑,回:“王管家,你看清楚,此人不正是四皇子?”

金管家赶紧上下打量洛无双,摇摇头又把视线转向秦渊,抻着脖子瞅了两眼。秦渊怀中那把匕首摸出来,掌心一转:“王总管,别来无恙。”

那可太眼熟了,当初匕首出了两把,一把赏给了刚封爵的霍少谦,一把则在秦渊手里。这玩意儿一出,当即就吓得金钱豹双膝发软,跪在地上。

“四……四皇子大驾,小的有眼不识泰山。”

洛无双看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有这么吓人吗?

秦渊嘴角一撇:“王总管老迈,眼力不济,怕是不好当家。”

那金钱豹打躬作揖,诺声连连。霍少谦见状轻咳一声,斥去下人,向秦渊、洛无双道:“难为你二人远道而来,让王总管带你们梳洗一番,晚些我们再细谈。”

金钱豹如蒙大赦,忙不迭道:“二位爷请——”

霍家在京陵这一处宅邸,是圣上御批,敕造霍将军府。

进了正门,方砖满地,前院有四时花境,后院有一座矮山,那下头原先是一处温泉地,直接划进来一道修葺了。

秦渊从前就喜欢来霍家玩,尤其隆冬,拽着霍少谦泡温泉,上头松枝有雪,下头热雾氤氲。

那会儿他还不是父皇最喜欢的皇子,霍少谦也未随父出征,每每他来时,都撞见对方在练枪。

时光飞度,今时今刻,他们已不便兄弟相称。

卧房安排好,惯例泡温泉。

当洛无双同秦渊再出来时,一洗了风尘,连自个儿都觉得神清气爽了。

洛无双在秦渊面前打晃,跟古画儿里走出来的翩翩俏公子一般无二。霍家送来的衣服都是京陵老字号绸庄加急送来的,贴合身材,剪裁得当。

二人一见面,同时想起那句老话:人靠衣装马靠鞍,这厮穿上果然是个衣冠禽兽。

前走不远,又到了中堂。

霍少谦换下一身洒青袍,冠上白玉,整个人显得比方才稳重一些,但和秦渊放一块儿,练家子还是练家子。

他向这边一望,眼底都亮了些。秦渊什么模样他见多了,倒是洛无双收拾出来还挺规矩的。

洛无双被温泉泡得晕晕乎乎的,根本没注意,这时候看见擂台,忽然想起来:“对了,府上何事设擂台来着?”

霍少谦笑得她心底一慌。

他说:“比武招亲。”

洛无双:“什么?”

没见过这么草率的,自己家关门比啊?!

“小妹性情跳脱,不愿同皇亲贵族的女子去雅林书院读书,正想着选个人家给她嫁出去……唉,幸好来的是三公子。”

你“唉”什么啊?!

洛无双给他的变调变慌了,一面摆手,一面偷掐秦渊求助。秦渊“咝”了一声,正想骂她下手没轻没重,但看看她这张小脸,忽然觉得有点儿意思。

霍家早就是父皇指在自己门下的,而其他几位皇兄也都兵强马壮,如果北洲与霍家联姻……

“你看什么看啊?”洛无双被秦渊盯得有点不自在了。

妙啊。

秦渊一拍洛无双:“算你小子歪打正着,捡了个大便宜!”

洛无双心里一惊,怎么觉得秦渊不安好心呢?洛无双手随心动,一巴掌便朝着秦渊拍下去,与此同时,一块木牍从洛无双袖口滑落。

霍少谦捡起,翻开看见“稷下”二字,“咦”了一声。

这张木牍三人均有。

秦渊上前狐疑:“稷下书院入学邀请?”

洛无双:“啊,哈哈,是……是吧。”

这玩意儿竟然是入学邀请函!戚风棠当初随着凤翎一起给的小木牍,竟就是她日思夜想的入学邀请?

洛无双一把抢过来揣在怀里,眨巴眨巴眼:“哦!这就是入学邀请啊?太好了,这下不用秦渊帮忙了!”

这也太蠢了吧,北洲人都这脑子吗?还是混血混错了?

秦渊此时忽然由衷地感受到了智商的优越感,如果不是洛无双这么蠢,自己也不会白捡一个身价不菲的小打手。

说起来,若是能用洛无双换到霍府的联姻,未尝不是一件美事,只是入学就要读几年,联姻的事就要搁置了。

不等霍少谦和洛无双说话,秦渊一拊掌:“哎,这不正好嘛!”

洛无双以为他要唱个数来宝,拿眼刀子剜他。

秦渊说:“霍二小姐不是一直不愿意去稷下书院,这会儿好了,她定然是愿意去女班了!”

三人日后就是同窗,大舅哥带着小妹夫,非常可以。

“一家人嘛,最重要的是整整齐齐。”

洛无双摁着他就想揍得杠上开花,霍少谦不好插手,赶紧问洛无双吃不吃饭。

正在气头上,洛无双哪还有什么吃的心思,咬牙一撒手:“吃!”

秦渊捂着被挠花的脸,瞥了一眼洛无双气鼓鼓的侧脸,嘀咕道:“娘们儿精。”

打架还用指甲,好狠一男的!

看来真要霍家二小姐好好教育教育。

黄昏暮色笼下,霍家宴客厅外有一架兰草,挂着夕晖。

洛无双有一种提前吃婚宴的错觉,于是非常僵硬。相比秦渊,她的脸色难看得十分明显。三人对坐,位置微妙,恰似一个正三角形。

而霍大少察言观色的能力欠缺些,竟能在这种氛围下举杯,先为洛无双、秦渊二人死里逃生,再为即将到来的同窗情谊。

洛无双杯子里是奶酥茶,所以别人干,她也干。秦渊反正不敢给她酒喝,随她泄愤灌奶,他就不信还有人会醉奶的。

三人喝了一杯又一杯,正在醉意阑珊时,庭前响起脚步声。

一身火烧云似的红衣冲进堂中,凌空一道鞭风抽下,正好抽碎了洛无双的杯子。霍少谦猛地起身,而面前的小美人娇眉冷横:“霍少谦,谁准你定下擂主的?!”

洛无双和秦渊目瞪口呆。

霍少谦上前拽着那人,低斥道:“放肆!看不见你渊哥也在?今天这儿有……贵客,你这像什么样子?!”

那红衣的姑娘正是比武招亲的正主,秦渊准备给洛无双乱拉线的霍雨萌。

“我早说了,我的夫婿,我要自己来挑!打不过我的,便都是废物!”

顺着兄长指向,霍雨萌一眼瞧见了洛无双,正好此时洛无双也盯着她,她心下羞愤,当即挥着鞭子就要去打。洛无双也使软兵器,对九节鞭很有办法,她边躲边想:眼下面子也不算大事,要是自己输给霍雨萌,那这比武招亲就不算数了不是?

这样一想,灵台通透,她有意脚下一定,干脆不跑,只是霍雨萌哪想到那些,刹不住就要栽过去。

满地可都是碎瓷器。

洛无双一见,嗓子口都凉了。她就想来混一天半夜的,怎么闹出这些事?

时不待人,秦渊隔得远,根本来不及去扶。只瞧着千钧一发时,洛无双伸手虚空一抓,把鞭绳攥在手里,狠狠扯近,扯来一截榴花似的影子。

霍雨萌眼前一片兰草,腾地砸进一个胸膛,不甚结实、宽阔,但很温暖。

洛无双掌心吃痛,喘着粗气沉声问:“你没事儿吧?”

霍雨萌全然蒙住了。

这怀里有沐浴后的皂角味和着淡淡酥奶甜香,可腰间的手紧而有力。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猛地推开洛无双,垂着脸极轻地道了一声“多谢”,扭身就跑了。

洛无双被她的鞭子抽得手里一道印子,心里几万句脏话,只能砸在秦渊头上。

而秦渊同霍少谦对视一眼。

有戏!

霍少谦主张所谓不打不相识,眼瞧今日真是把酒言欢的好日子,喊道:“来人,重新摆宴!”

洛无双一脸崩溃,倒回花梨木椅上,生平第一次深思:

如果外面的大小姐都是霍雨萌这样,那自己“温柔娴静、端方有礼”真不是花钱胡吹的吧?!

霍家临渠亭。

此亭左邻山丘、右傍河湖,而洛无双对这样的好景致毫无兴趣,她现在只想回屋睡上一觉。

千不该,万不该,不该一时逞英雄,砸了人家比武招亲的场子,又随手拉扯了一把人家妹子。

这下好了,晚宴吃成夜宵了。

亭下有好月色,落入秦渊的酒碗中,而洛无双看不见,她被一团更为皎洁的颜色遮着,是换过一身衣服的霍雨萌。

她说是前来赔罪的,大大方方地走到洛无双跟前,随行侍女捧上一柄绿如意。洛无双手足无措,见那丫鬟正要把东西送她面前,连忙推谢。

霍少谦向秦渊递眼神,秦渊清了清嗓子:“人家一番心意,你好意思让姑娘一直站着。”

随着他说话,霍雨萌也是耳根一红。都说观美人,一要月下,一要灯前。

此刻她瞧着洛无双少年冠玉模样,只觉得男人身上也未必不可用。她从来没有像今日那会儿那样,对哪个男人如此动心,既然兄长有意做媒,这人又合自己心意,她也干脆认了这份姻缘。

她双手在袖间揉搓,看洛无双摊开掌心还有鞭痕,一时也是羞愧,直说三公子不收,便是不肯与她修好。

洛无双哪懂什么“修好”,觉得大概就是结个朋友,便伸手挪来那装着玉如意的锦盒,道:“我收下了,你……你也坐吧。”

满座除却这个收礼的,其他人都是一派喜色,霍少谦甚至颇为兴奋地拍了拍秦渊的胳膊,又请霍雨萌坐下,调笑着什么。

洛无双根本不知道,这绿如意是霍家传给未来女婿的宝贝。

她不明就里,简直稀里糊涂就随秦渊把自个儿卖了。

灯火摇曳,霍少谦推盏与洛无双:“舍妹年幼,日后还要劳烦多加照顾。”

洛无双一听,这什么话啊?你自己妹妹你不管了?她也喝了半杯茶,心里不大舒服,倒是秦渊陪酒十分惬意,俨然有两分亲家对坐的意思。

觥筹交错,霍雨萌有些醉了,望着洛无双的目光都蒙眬起来。都是小姑娘,洛无双一读她的心思就慌得不行,私下拉扯秦渊好几次,说是天色不早了,赶紧回去休息。

敷衍着匆匆回屋,路过一个长长的回廊,洛无双越想越不对劲,猛地一停步,后头秦渊冷不丁撞上来,撞了一身槐花酿的酒气。

“你好好走路行不行?”

随着一只手推来一个锦盒,秦渊蒙然抱住,听洛无双压低嗓子怒斥:“你为什么让我收下绿如意?你是不是和霍少谦串通一气,想蒙我当上门女婿?”

哟,瞧不出来,这小子还有点脑子。

秦渊有些后悔没灌他几杯,状似寒暄凑近:“你糊涂啊你!这不是先应付过去再说?你不靠霍家,怎么一路去书院,外头还有你哥的人追杀你吧?”

这话犹如当头一盆冷水,浇得洛无双无所遁形。

哥哥没有,唐凛比哥哥可怕多了。

见他沉默,秦渊以为他心动了,再言哄道:“再者说,霍家家大业大,娶了霍小姐也没什么不好,合不合口味,那还不是走着瞧。”

洛无双无语应答。

这是人话吗?还口味不口味,你当买零嘴儿呢?三观不合,多说半句也是废。洛无双捧着绿如意扭头就走。

“哎,你别是个断袖吧?”身后是秦渊莫名其妙的声音。

回应他的只有门板重合声。

“奇了怪了。”秦渊抹了把脸,他衣襟上还有洛无双身上的奶味,又甜又香。

唉,今晚睡觉锁着门吧,真是断袖自己掰不过他。

…………

深夜,尚有灯未熄。

霍少谦剪短烛心,好使光亮更明更透。同屋里还有一人,正在案前翻卷,五指在灯下如净瓷。他翻到第四面,忽地顿住,那卷上有好几处朱笔做的记号,颜色比较陈旧,像褪了色的血。

“怎么,这里有问题?”

秦渊缄默,顺着那行朱笔阅下,不答亦不顿,直到看完整面才道:“有几处账目被拆散,分成几份藏了起来。”

霍少谦扫了两眼:“我搜来是搜来,但这上面账目烦琐,没有细看。”

秦渊沉思着合上卷。

这位兄弟单枪匹马能闯七杀阵,一杆枪下挑过无数敌人的首级,但若要去找他查个什么,那真是强人所难。好比手上这本近三年来霍家军中下来的粮饷,他们只管收着,有没有被人动手脚,一概不知。

直到一年前的冬月,秦渊又来闲聚,寒暄时霍少谦提到这一年三军的冬袄好似不太对。当然这是酒间一句碎语,起初无人在意。

三月后的春初,有人来叩将军府门,说是四殿下托他搜一本账簿。

这本账簿上,记了近三年拨下的粮银。

秦渊一路也累,灯花看瘦了,他还没看完,到这一页才发现短处。这是必然的,因为搜账本前,他就知道是贵妃那里的人动了手脚。若有人能在他此次与霍少谦会面的路上动手脚,那一拨人必定也是贵妃的人。

“咔嚓……”屋外似有枯枝被踩踏的声音。

二人对视一眼,霍少谦厉声道:“谁在外面?”

窗外一阵窸窣,霍雨萌的声音响起:“哥,是我。”

进屋之后,霍雨萌给两人倒满薏仁茶,秦渊接盏时顺手一推,案上好几本书随着那卷密卷砸在一起。他装模作样去捡,听霍雨萌说:“哥,我听说洛公子洛无双是个化名,他应是北洲戚将军的三公子?”

霍少谦的手一顿,倒也不瞒:“不错,是那个戚风棠。想不到戚老将军有心掩玉,还是被我们拾到。说起来,这身世门第,倒也堪堪配你。”

霍雨萌心直口快,立刻便问起若她愿意是不是就要嫁去北洲。霍少谦听得呛了一嗓子,连连摆手,心想真是女大不中留。

昨儿还横竖不要招亲,现在连婆家都自己择好了。

“你且嫁不了呢,明儿收拾好,我们就要去稷下书院,学有所成之前,不得回来。你现在要嫁,是打算代他去北洲孝敬双亲?”

听了这话,霍雨萌拍手表示带她同去不是最好。秦渊拾起密卷压在最下面,并不表态,只瞧着霍小姐纠缠。

这场景,小时候也不少见。

果然,不多时,嘴硬心软的霍小将军就无可奈何了,向自家心肝缴械投降。

“行,行,你回去好好休息,同我们一道出发。”

只是谁也没想到,第二天天明,霍少谦敲开洛无双与秦渊的房门时,里头人去屋空,连被褥都是凉的。

话分两头。

那边霍家好好的客人一夜间就不见了,这头安都唐门中,更是阴风骤雨好些日子了。

唐凛在屋内,盯着地上两个跌碎的陶人。

那是幼时,林思渺同他一道做的。陶人十分粗糙,颜色都没上,就那么灰溜溜地摆在案前,至今也有十几年了。

而眼下,他把它们砸得粉碎,只因为多日前他的新娘无故跑了。

从林家来的花轿内,竟然是个男子。

从那之后,江湖人对他“断袖之癖”的各种猜测甚嚣尘上,甚至民间的书坊、茶肆都开始杜撰以他为原型的话本。

有幸,他三日前想出门逛一逛,也散散心,兴许半路抓到林思渺也不一定。而当日的茶楼内,人声鼎沸,上头一年轻人穿着青袍大褂,说的不是其他,正是五月十七他迎亲那天的事。

这间茶楼,从第二日起再没开张。

“少主,老爷找。”

“知道了。”

唐家堡的门院十分多,广进广出,中堂有一个四方的天井。

唐凛去时,在天井下短暂地停留。他想起小时候有一次初春,林思渺跟着林老爷来探访,那时她不常来,所以不知唐家堡四时都不开花。粉雕玉砌的小人在天井底下转悠,让唐夫人抱着搁到躺椅上,在天井下晒日光。

林思渺眯着眼睛,腮帮子让暖光照得又粉又软。她对唐凛说“你这儿不好,都没有花儿”。唐凛低头看她,她就突然睁开大眼睛,说“喂,下次来我给你带花花”。

唐凛后知后觉地点头。

但在那以后,就是两人在林家干架,紧接着江湖路远,一别不见。

十几年过去了,唐凛从少爷变成了唐家少主。

天井下的一架茉莉开了,风住沉香,那地方再也没有搁过躺椅。

唐凛想,她不来,花也不知道开给谁看了。

他倒是要把人抓回来,狠狠地教训一顿,再告诉她:唐家堡根本不需要花。

过廊前,书房门上两漆红洒金联,唐凛不习惯见父亲,进去前还要叩门。

“进来。”

唐箴原本想给自家烦心的少爷开门,无奈此刻,他正在书桌前临摹画作。

唐凛进了屋,他爹案上搁着卷,卷上是两只雀鸟在枝间跳跃,胖的那只小眼圆圆,让他无端生气。唐老爷一边添着底下花枝,一边道:“听说你前儿出去了。”

唐凛冷着脸:“嗯,办了点儿事。”

“茶楼是喝茶的地方,你不该去撒气。”

唐老爷打小就如此,说话又慢又让人生气。而唐凛则不同,他手段狠戾,甚至有些极端,他听到他爹说:“你能毒哑一个说书的,还能毒哑天下说书的?”

“咔嚓”一声,唐凛手扶着的酸枝木桌子被猛地掰裂,一根木刺插入掌心往下滴血,没有人对此有任何反应。

最后,唐箴题完卷上最后一笔,叫唐凛回去好好等着。唐家堡的人办事不是不利落,要找一个无依无靠的林思渺,还要不了半辈子工夫。

唐凛沉默颔首。

临走前,唐箴想起什么,提起那个柴房里不见的男人。唐凛咬牙说找到林思渺就行,俩人必在一处。唐箴好像有什么要问,最终没有开口。

回到院中,唐凛想不明白自己和父亲之间感情是否太淡,而唐家堡间一向如此,又无从记恨。

此刻,唐凛屋中无人敢进,所以碎片还在地上。他忽然觉得自己最想做的,就是亲自把林思渺这个祸水千刀万剐。

最好把那些都带走,那些茉莉花,那些陶片,别再无端烦他。

当夜,唐凛做了一个令人匪夷所思的梦。

有一个瘦高的人推开了门,而后褪下一身水光潋滟的红,光溜溜地摸进他的被子里。空气间有浮动的暗香,他神思混沌,恍惚间以为那是林思渺——十八九岁的林思渺。

“她”用手腕勾着他,身形柔软,足尖从被褥底下拱上来。唐凛被激怒了,恶狠狠扼住对方喉咙,翻手掐进枕头间:“你还敢来?!”

那人惊慌失措地张着口,喉骨在唐凛虎口处乱滚。突然他意识到什么,又闭了闭眼。

他手下掐着的是个涂脂抹粉的男人。

唐凛脸色一冷,松开些力道让对方缓过劲,才问:“你是什么人?”

男人咳得要死不活,直说他是个花巷里卖茶的流莺,有人雇了他来爬唐凛的床,别的什么也不知道。

唐凛攥指如鬼爪:“为什么找你,而不找个女人?他们给你多少钱?”

“五十两……他们说……说是想知道……您到底喜不喜欢男人。”

“够了。”

男人打了个哆嗦,以为是在叫他不要说了,而下一秒无边的黑暗笼罩下来,寂夜间骨骼脆响一声。

被留在床上的人,那惶惶然的一双黑瞳中,再没了生气。

五十两,买他一颗不要命的好奇心绰绰有余。

第二日,唐家堡急发出十三道密令:追杀林思渺,取回避毒玉与紫金芒刀。

若无法生擒,死人也要。

…………

五月三十日。

林思渺逃婚当日,林老爷就被请到唐家堡“商议”对策,实则以软禁的方式把林老爷囚禁在唐家堡。

好在唐凛并没有“恨乌及人”,对林老爷也算恭敬,每日好吃好喝地招呼着,只是偶尔会限制他人身自由罢了。

细数下来,整整十二天。

林懿在此已经十二天了,他不知道林思渺在外如何,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个畜生还在外头逍遥,而且带着两家的宝贝,不知道她要闹到什么时候。

无论待遇多好,这唐家堡林懿是实在住不下去了。思来想去,他去梅耋院找唐箴,希望唐箴看在两家多年情谊的分上,能够及时放自己回去。只是还未到门前,他就被拦住:

“少堡主有令,闲杂人等不得靠近梅耋院,老堡主身体不适,需要静养。”

前些日还好好的,怎么今天就身体不适了?

这儿的守卫比任何时候都多,多到林懿误以为唐凛把自己的父亲也关了起来。

他低着头一边走一边想,突然眼前一黑,因是逆光,过了好半晌,林懿才能认清眼前的人。原来是唐凛,差点成为自己女婿的人。

林懿对唐凛总是心虚,只讪讪道:“贤侄,哪里去?”

唐凛眼皮子抬了抬,不曾开口。

林懿是长辈,也不好与小辈多说,只准备要走,一时又被人拦住。

身后人口吻凉得像冰,说是要他到前厅一叙。

“唐凛真心实意求娶,却搭上了半卷密图,还有我唐家避毒玉。”正午的暖日高照,林懿却觉得手脚发凉,听着唐凛缓缓道,“这件事,林老爷欲如何办?”

林懿自知理亏,也不好反驳什么,只说:“……林家与唐家原也是世交,贤侄不妨看在往日的情分上——”

“林懿。”

懒得听他再道从前,唐凛忽地不耐烦起来,冷声也不讲客气话,直言:“唐家今早对林思渺下了十三道密令。

“你应该知道,那在江湖上意味着什么。”

“你怎么敢?!”林懿手下一送,茶碗“啪”的一声落地,“你父亲容得了你如此,他……”

林懿没有继续说,因为唐凛的表情已经变了,他不像是从前跟在唐箴身边,那个沉默寡言的小子,也不是当日被逃婚时,怒砸了整个婚宴的莽儿。

此刻,唐凛只用那双眼睛盯着林懿,甚至示意林懿将自己所想说下去。唐凛的眼底有些东西太过于怨毒,即使林懿与唐家亲厚多年,也不免心悸。

“唐凛,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唐凛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像毒蛇突然收了蛇信:“我做了。

“我关了我的父亲。

“我还发了十三道密令,我要林思渺出现在我面前,生死不计。

“我还知道,林家多年为朝廷供应军资,如今功高震主——皇宫里的那位打算卸磨杀驴了。”

林懿一时竟不知道该怀疑是唐箴向唐凛说出了这些,还是唐凛自有手段。

的确,林家在一年多前就隐隐有大势将去的趋向。为此,林净川终日奔波打点,希望江湖中曾经交好的世家能在林家遭难后,扶持相望。而最让林懿担心的不是偌大家业,是懵懂年幼的林思渺。

她年岁甚小,如何舍得让她跟随自己流离失所?

世人道他卖女求荣也罢,林思渺如何误会也罢,只要她嫁去唐家,今后林家天大的风波都与她无关了。

可这孩子还是被他宠坏了。

唐凛瞧着林懿面色变换,心里一时觉得无趣,甩手道:“我平生最后悔的事,就是明知道你们利用唐家保护自己的女儿,我还心甘情愿娶她。

“林伯父,好自为之。

“唐家堡与林家的情意,今日便尽于此。”

六月初二,送回林懿的马车一路颠簸,到了凤州。

而当日,林家对外宣布:即日起,将林思渺逐出宗籍。

若只为一把紫金芒刀或是一块避毒玉,林懿这一手“卖女求荣”的棋,可谓走得一步一栽,山穷水尽了。

一时,江湖人如雾里看花,遍惹纷议。

霞光如红绸一般铺洒空中,洛无双赶着板车,与秦渊在稷下书院山下的一间客栈落脚。

此刻江湖上谣言四起,关于林家二小姐的风语堆起来,唾沫星子都能啐死人。同时,唐家的十三道密令犹如一支无形的箭,从安都射来,在千万人眼底戳进林思渺——洛无双的脊背。

只是一心赶路的洛无双哪里知道,她眼下正坐在客房内,喝着一壶顶苦的普洱,一面喝一面等秦渊苏醒。

那天晚上,她辗转反侧,决心不能留在霍家坐以待毙。于是,在后半夜她便毅然决然地摸进秦渊房间理论。结果就是,秦渊这个人根本就是个畜生,字里行间透露着想把她卖给霍家的理想做法。一怒之下,她敲晕了他,带着他,趁着天未亮就跑路了。

这次她偷了马,但没偷着马车,于是情急之下,她用板车拉着秦渊走。干粮、银两,秦渊包裹里都有,她还顺手摸走了一些小玩意儿。做这些事时极其熟练,洛无双由衷地感慨自己真是个能成大事的。

距离他们从霍家跑出来已经有几天了,眼看到了书院山门前,洛无双心里竟然犯了难:他们进去了,势必遇见霍少谦,到时怎么说呢?

而……

秦渊到底多弱不禁风?只是简单一个手刀,他就足足睡了三日。

洛无双心情复杂地走到榻前,秦渊睡着的脸五官标致,漂亮得像一幅山水画。

“不就敲了一下吗?怎么这么不经打?”

洛无双心烦地抱起胳膊,袖角扫在人脸上,秦渊眉心挑了挑,未睁眼。

他倒是醒了,可这一路又颠又磕,要了命了。

眼看有免费的苦力,秦渊便泰然地装起死了,还能偷偷休息休息,远比和洛无双吵架来得好。

京陵和安都的相交处,就是稷下书院所在地。

眼下六月初,春花早败了,倒是茂林翠得很,此地也多雨,使它们生得很好。

一队官轿从驿道而来,在队伍最前面有个春衫人,白面却不似书生,正是霍家小将军,霍少谦。

从后头有人匆匆打马来报,说是小姐让停,霍少谦等着马车来了,翻身下马。

霍雨萌在车厢里被颠得七荤八素,皱着脸同自家兄长撒娇说歇一歇。前头便是驿道外客栈,霍少谦让车马停步,留宿在此。

霍家护卫队在一楼休憩吃饭时,一乘不甚引人注意的青色软轿低调地停在客栈门口。待轿子中的人下来,霍少谦面色一冷。

秦策身边没带许多人,看样子不像是路过。他进了店环顾着,瞥见往这儿瞧的霍少谦,眼底光亮一动。

“霍将军。”

霍少谦也没想过能在这碰到神龙见尾不见首的二皇子,此人与秦渊的关系差到小时候每一次,秦渊进霍家门时都以嚷骂秦策开口,以诅咒秦策结尾。

霍少谦带着霍雨萌上前,因在外头,不好多拘礼,只打过招呼。

秦策是个面上永远朗月清风的人,不熟悉的人恐怕会认为几位皇子中他是最为和善、好亲近的人,然而熟悉的人却深知,那张如沐春风的笑脸背后是防不胜防的算计与狠辣决绝的手段。

霍雨萌跟在兄长身后问过好,就一直好奇地打望。事不如料,霍少谦原指望秦策是公干到此,没想到问起时,秦策也拿出一块木牍,笑道:“你我日后便是同窗了。”

不管秦渊与洛无双是因何事而走,但霍少谦知道,不久后,他们一定还会回到书院。

霍少谦笑得勉强,他忽然有些怀念霍府安逸的生活,稷下书院的日子怕是不得安生了。

他们在堂中用过饭,其间默然无语,甚为尴尬。

外头日头正好,秦策为了缓解气氛,向霍少谦提议,再不远就是学院门,不如他们赛马而去,也添些野趣。于是,二人在霍雨萌的挥绢下扬长而去,霍雨萌则由秦策的车夫照顾,徐徐上山。

山路崎岖,她的心思更是弯弯绕绕。

不知兄长是否已到,是否赢了那二皇子……不知道洛无双与秦渊哥哥,是否也在此。

…………

山道两旁林茂草盛,隐隐有一点极亮,瞧着好似什么物件在反光。若有人近些滚进灌丛,定会发现此处早早埋伏了一队人,个个持剑佩刀,正占点盯梢。

最前面一人穿得华贵非常,倒是丝毫不在意地藏身其间。那点光亮,正是从他手上西洋镜里晃出来的。

江湖上动荡,朝野眼下也不是平稳时候。

老皇帝即将立储,而几个皇子中,四皇子秦渊最为得宠,二皇子秦策功绩最好,不出所料,储君将从二人间择其一。当初后宫纷争,高位择子过继,秦渊养在皇后膝下,秦策养在贵妃膝下,大约从最开始,这场二龙夺嫡的戏码就被安排好了。

中宫一向奔着养太子的势头带秦渊,早惹得贵妃恨不得掐死秦渊这个小兔崽子。前些天,在凤州驿道间失手,竟然让秦渊跑了。贵妃决心借书院一事,先让秦策出些风头,正好秦渊下落不明,不会碍了她的事。

此刻在山间纡尊降贵埋伏着的,就是与秦策同气的六皇子秦筑。

原计划是他带一队人在山间,埋伏即将路过的丞相府千金的马车。而这位千金大约会与秦策一前一后而过,可以借机让他这二哥英雄救美一次,有机会与丞相千金舒遥相识。若双方日后能结姻,再好不过。

贵妃的安排缜密,却不为秦策所喜。秦策一向自命不凡,主张大开大合的阳谋之策,不爱摆弄这些阴私之行。所以这次的计划,贵妃对秦策只字未提。只是秦筑这个马前卒,一力安排了这场大戏——按计划守在山间,等着舒遥的车马经过。皇天不负有心人,舒府金玉马才入眼帘,后头秦策的车队已经靠近。

天时地利人和,秦筑一声令下,刀光朝着马车冲去。

已经可以预料的一场英雄救美,秦筑都准备好认舒遥这个嫂子了。

说时迟,那时快,在舒遥惊慌求救的同时,秦策的车帘翻飞,九节鞭凌空抽出一声,一众手下都慌了。

主子嘱咐他们是演戏,不是真动手啊!这些刀剑用刀背在招架,怎么对面一甩鞭,那鞭风擦着脸都疼?

而躲在树林间的秦筑也傻眼了。从他二哥马车上下来的不是本人,怎么是个姑娘?!

料天料地,料不到秦策用车换了霍家一匹骏马,与霍少谦先一步从山北小径打马去了。而现在挥着九节鞭、一脸怒色的这位,正是在马车里被吵醒的霍雨萌。

秦策的车里有熏香,霍雨萌昏昏沉沉的,满心都是即将再遇洛无双,一颗心无处安放地乱跳着。谁承想半路遇到不开眼的,打扰了霍二小姐的春闺梦。刀光才起,霍雨萌闻声便是心下一惊,抄着鞭子就跳了出去。

秦策的车夫眼见拿着短刀十分面熟的“劫匪”,被自家车上下来的小姐打了个七零八落,想说话却不知从何说起。这一沉吟,霍雨萌的长鞭已是游走龙蛇般将“劫匪”都甩了个人仰马翻……

混乱间有三声哨响,两长一短——这是情况有变的指令。

秦筑猛地一合手上西洋镜。

哪儿来的丫头?他眉头一拧,向随侍扬手,林间又起两声哨响,十分短促,带着凛然肃杀剑意。霍雨萌有些诧异地望了望。只这片刻,原本只躲不攻的人群忽然来势汹汹。霍雨萌很快就被打得节节败退,当又一把刀从眼前扬开,她才后知后觉:刚才那短促的两声,是有人对她下了杀令!

霍雨萌此刻满心懊悔,胆怯地退了两步,手下的劲儿也小了。她将将退到那马车前,迎面一剑已经刺来,千钧一发之时,破空一颗石子“铛”的一下弹开剑锋。霍雨萌向来处张望,忽而欣喜地高声叫道:“无双!”

可见话本并非永远杜撰,艺术总来源生活。

再说洛无双当日在二楼厢房,苦着脸决心带秦渊上山——自己认的猪队友,哭着也要一起走。

而此时楼下的霍子谦也与秦策商量好了赛马事宜,先行一步。

赶得早不如赶得巧,该相遇的还是得相遇!

洛无双抖机灵跑了一路,最终还是回到了起点——她又一次路见不平,救下了她千辛万苦刚躲开的霍二小姐。

石子撞剑,叮咚一声脆响后,洛无双就听到了霍雨萌堪比爱慕者后援团的呼喊。洛无双心头一热,好歹自己也是有爱慕者的人了,仪式感不能丢。于是,已混于杀手间抵挡的洛无双,抽空回了个头,向霍雨萌扬脸一乐。

翠叶山幕下,洛无双像个遥远梦境中不可一世的英雄,不必骑高头马,也不必握长枪,她甚至只是在山肆间路过,顺手便解救下落难的你。

霍雨萌心悸,无法挥鞭,她在生死间竟然还会为洛无双的赶到而心怀感激。

“快——躲开!”

而在她脑后,还有两三人正冲过来。

洛无双大惊,上前截下三四把剑,将霍雨萌挡在怀里匆忙问她:“你没事吧?”

霍雨萌摇摇头:“没事,有你在,我是什么也不怕的。”

洛无双因习武修行,个头要比平常大家闺秀高许多,稍一低头就能感受到霍雨萌崇拜的眼神。她意思意思摸了一下霍雨萌的脑袋,心底有些惆怅。

意外,真是意外。

我也不想一不留神就被姑娘青睐。

虽然崇拜受用,但是强烈的爱意让洛无双无福消受。她暗想,等赶走了这群刺客,一定要当面同霍小姐说清楚。在这种心理的驱动下,洛无双出手招招直击要害,再也不藏着掖着,一心想要结束战斗。

秦筑眼看着一个个死士在他面前倒下,知道场面已经完全超出自己的控制。他也顾不得继续导戏,带着两个心腹狼狈逃走。临走前,他眸色深深地看了洛无双一眼,将这个害自己任务完不成,还折兵损将的人狠狠记下了……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可是好巧不巧,就是这一眼引起了洛无双的注意。

原本秦筑躲于山间灌木中,不甚起眼。可好巧不巧,混战中的洛无双还是注意到了这人,俩人对视了一瞬。确认过眼神,洛无双立马看出这就是罪孽的根源。她哪能容对方逃窜,腕走掌翻,飞针一出,秦筑立时中招。

兵败如山倒,秦筑心里知道,眼下不是纠缠的时候,若是被更多的人看到,他便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的。他强忍疼痛,低声嗷呜,拔掉肩膀上的三枚银针,极其幽怨地看向洛无双等人,灰溜溜地跑了。

秦筑和洛无双之间的梁子,就算这么结下了。

霍雨萌双颊飞云,一副非卿不嫁的姿态,频频朝洛无双抛媚眼。在她满含爱意的注视下,洛无双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在误人子弟。

二人几乎同时发声音。

“你不愧是我喜欢的人!”

“对不起,比武招亲只是一场误会。”

说完两个人都愣住了,霍雨萌眸光带雾,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问了一遍:“什么误会?你不是自愿的?”

洛无双面带愧疚,双手无处安放,只好不停地搔脑袋:“在下并不知道那是令兄设下的比武招亲擂台。那日被困在霍家门口情急之下才揭了榜进府,十分愧疚,绿如意也已经归还小姐,就此别过。”

霍雨萌容貌上等、家境优渥,放眼整个京陵,她也是数一数二的,绝对不会落到嫁不出去的地步,自然将在大庭广众之下被退婚视为奇耻大辱。

“不要,你明明就是看清楚了才揭榜的!”霍雨萌高声反驳。

洛无双只好拿出撒手锏:“无意冒犯小姐,只是在下无意纠缠儿女情长,还望小姐就此放过。”

霍雨萌十分委屈地拉着洛无双的手,感受心爱之人的体温,终于忍不住,一颗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打在洛无双的手背上:“没关系,你不愿成婚,那我就等到你愿意娶我的那天,反正萌儿还小,还能等许久。若是你喜欢江湖,我也愿意一生追随你行侠仗义,只要你不抛下我……”

洛无双最不忍见女孩子哭,更何况还是这么个娇滴滴的大小姐,但是她自己也是女人,实在给不了对方想要的幸福。等到爱已深,霍雨萌再知道自己所托非人,岂不是更加悲痛?

所以长痛不如短痛,洛无双道:“小姐,我并非良人。”

霍雨萌不甘心,急忙辩解:“无论你什么样都好!我百搭!”

…………

似乎是觉得有些不太矜持,霍雨萌开口:“你不要着急拒绝,日久生情,咱们还有很长时间可以相处。”

洛无双哭笑不得,只好回她:“这……若是你愿意,我们可以一直做朋友。”

霍雨萌咬牙,心想不妨缓一缓,慢慢地,洛无双发现自己的好,还怕他不乐意?

身后忽然有些异动,洛无双心神一凛,两人这才想起那辆被劫的马车。

舒遥从车上有些惶惑地向外看,目光里盈盈有光,与洛无双一对,极蹊跷地躲开。

洛无双脑子里“嗡”的一声。

哇,好熟悉的眼神。

我是拿错我哥的剧本了吗?

当然怨不得她熟悉,因为那眼神……就是那个意思,和霍小姐一样的意思。

舒遥出身相门,养在深闺,极少见到刺杀和武林中人,对于外面世界的了解无非就是《七侠五义》之类的话本子。她真正接触江湖,这还是头一次。

方才透过青缦帐,舒遥只能模糊地看到一个人影衣袂翻飞,动作轻盈,身手利落,现下看见洛无双,她又觉得熟悉。

比春山多情,又比暖溪朗气。

舒遥颔首道:“多谢公子与姑娘相救,小女子舒遥,方才一见,二位身手真好。”

话是真心的,声音清脆,如清晨的泉水,因而听着分外悦耳。

洛无双见舒遥气质非凡,一颦一蹙都带着贵气。她想象了一下,若是舒遥跟霍雨萌对打,大约脸都会被挠花,那真是非常可惜……希望她不要中意自己。

如此想着,洛无双学着林净川平时的死样子,板着脸“嗯”了一声,惜字如金:“洛无双。”

洛无双万万没想到,舒遥这种见多了阿谀奉承的大小姐偏喜欢这种爱答不理的人。

所以,当舒遥肉眼可见红了耳根的时候,洛无双感觉旁边的霍雨萌整个人都站正了些,大有一种护食的姿态,她说道:“我姓霍,家兄是京陵霍将军,姐姐叫我雨萌就行。我与未婚夫一道上山,见有人劫你的车便出手了,都是仗义之举,江湖上不讲究这些俗礼!”

舒遥在听到“未婚夫”三字后,面色明显一僵。而洛无双当即否定,好似生怕大家误会:“女儿家名誉最是珍贵,什么未婚夫,霍小姐休要乱说!”

大庭广众之下,洛无双十分不给自己面子,霍雨萌一时情急,道:“什么不是,我兄长都同意我嫁去北洲,你究竟有什么顾虑?”

此言一出,舒遥与洛无双都愣住了。

“北洲?”

“是啊。”霍雨萌望一眼舒遥,颇有傲意,“我夫君是北洲戚老将军的三公子,养在中原,一贯无人认识,你不晓得也是寻常。”

洛无双的冷汗都下来了,她见舒遥忽而又一俯身:“家父曾多次提起老将军威名,赞老将军骁勇善战,当真虎父无犬子。”

洛无双讪笑,试探问道:“令尊是——”

“当朝丞相——舒靖。”

好的,洛无双感觉自己离遇到北洲的“亲人”不远了。

因为这一身份,一时间三人僵持着,只听后面有人嘟囔:“聊够了没,能不能走了?再不走,天就黑了,你们仨在这儿喂狼吧!”

霍雨萌“咦”了一声,叫道:“渊哥哥?”

秦渊冲到洛无双面前,指着她的脑门大骂:“你小子!英雄救美挺能耐,这儿还有个喘气的呢?!背我背得好好的,乱扔什么?当我是货物吗?”

“抱歉,抱歉,我——”

洛无双刚有一些歉意,转念一想:“等一下,你怎么知道我背了你一路?”

秦渊原本气势汹汹的样子忽然一僵,轻咳两声,偏开脸:“呃……哟,舒小姐也在。”

舒遥看清楚人:“四殿下?”

秦渊颔首,很巧妙地错过了洛无双杀气毕现的眼。

他们自然是认识的,舒靖常在前朝走动,请个宴,摆个酒,顶儿上不见面儿上也见。舒遥对于秦渊怎么在这儿不惊讶,只是讶异他满身狼狈,而又是怎么认识了洛无双这样的人物。

秦渊与舒遥一边说,一边就要往前走,身后洛无双目眦尽裂。

我的天哪,这个人根本没昏迷?

让我一个姑娘家背他上了大半座山,还躺在那儿看他们打完架?

“无双哥哥,你怎么好像不高兴啊……”

不等霍雨萌关心,洛无双怒从心头起,攥紧了拳头跨步上前,搭着秦渊肩膀抬脸一乐:“兄弟。”

“嗯?

“你干什么?

“啊啊!!别……别打脸啊!”

洛无双:我去你的别打脸!

山道之间隐隐已有暮色,而一个断断续续的哭声时隐时现,让人汗颜。

“不如就这么一拍两散吧。”

秦渊哽咽着说,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虽没有破相,瞧着倒是十分可怜。他道出这一路如何帮助洛无双,两人如何互帮互助,又是怎么做的兄弟,可洛无双为了女人竟就这么忘恩负义,真真叫他心寒。

洛无双心中也是一阵心虚加内疚,毕竟他说的都是添油加醋的真话,而自己,连名字都是假的,还混吃混喝一路,生生混到了稷下书院。

要说对不起,自然是她对不起人家。只是她还来不及张口,就见秦渊一边愤恨地说着,一边拿出七彩翎羽,就要折断。

洛无双:什么?

怎么到他手里了?自己可是答应了戚风棠,要将翎羽回送北洲。如今自己是鸠占鹊巢,占用了人家的身份不说,不能连人的临终遗愿都不完成吧?这也太不人道了!

所以,这能让他折吗?当然不能!

洛无双大叫着阻止,而秦渊装作泪眼婆娑,但是思绪还是格外清晰。这本就是象征性地吓唬洛无双。人家的信物,他哪敢真的折断?

等洛无双日后反应过来,怕是能直接打死自己。

见他发愣,洛无双循循善诱:“你乖啊,你把人质……呃,不是,你把翎羽还我。”

秦渊“哦”了一声,然后将七彩翎羽收回怀中。整个操作行云流水,看得洛无双三人的下巴差点掉在地上。

洛无双一个头有两个大,好言相哄:“你哭个什么劲儿?我对你是责之深,爱之切,一路上你不也帮扶我很多……那你看,能不能把信物还我?”

秦渊想着法儿折腾洛无双搞事情,一会儿说洛无双不用管自己,一会儿又说如果洛无双走了,他自己就活不下去,搞得洛无双都不知道怎么安慰他了。

被逼无奈,洛无双举手投降:“好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都听你行了吧?”

霍雨萌也在一旁干着急,胸大无脑的她直接道:“殿下,无双哥答应了,他会对你好的,我也会双倍对你好的。”

秦渊冲霍雨萌翻个白眼,心道:我要你对我好了吗?你对你哥都那样,我敢让你对我好吗?

秦渊面上并不理会霍雨萌的言语,擦了擦并不存在的泪痕,义正词严地对洛无双说:“那你跟我约法三章!”

洛无双一心只想把拿回翎羽,咬牙切齿:“好好好,你说你说。”

“第一条,你要听我的!”

“听听听……不过有些事情我要自己处理。”

“不管!你要是不听我的,我就把翎羽毛都揪掉!”

“听!”

“第二条,你不能离开我。”

这话听起来,真的是非常容易让人误会了。可是洛无双无暇顾及许多,她迟疑着该如何回拒。因为按照她原本的计划,在稷下书院偷到《苍柏巡山图》后,就要去给北洲王送还翎羽,之后才开始真正属于自己的江湖之旅。她一直待在秦渊身边,不可能。

秦渊见洛无双没有反应,眯着眼睛思索,看来这小子是动了异心。他下意识地从怀中拿出七彩翎羽。

洛无双的小心脏都要跳出来了:“秦渊,你这是在搞事情!”

秦渊仍坚持说:“你是签了文书的,你得一直待在我身边!”

洛无双恶狠狠地瞪着他,一咬牙:“行!!”

秦渊又换上那副纯真无害的笑容,一巴掌把洛无双的头按在自己胸口,用力地胡乱抓了两把洛无双的头发,并单方面决定要与洛无双结拜为兄弟。

这傻小子真是蠢得可爱,除了自己,谁也不能欺负他。

洛无双一向神经大条,权当多个朋友多条路,并不排斥。

这下算是皆大欢喜,单纯如霍雨萌也拍手称乐。只有舒遥站在原地,若有所思地打量洛无双与秦渊。

在刺客风波之后,众人来到稷下书院。

此时黄昏,已经有不少新生在山门口等候,其中不乏洛无双的老熟人——霍少谦等。

还没等洛无双上去打招呼,秦渊已经先一步冷哼出声,擦肩直接走了过去。

“那个人二皇子是秦策,渊哥哥跟他有仇呢。”

秦策?

洛无双心里一惊,下意识摸到腰间。她那儿有一块玉佩,材质十分好,原本是藏着托底的宝贝,不到万不得已不拿出去当,而这块玉佩就是那天那个叫秦策的男人留下的。

不会这么巧吧?她腹诽着,又想那男人也是京上来的。这时霍雨萌已经上前攀谈,秦策开口。还真就是他!

都说天下之大,其实是该说天下之小吧!

秦渊这个四皇子,此刻才让洛无双开了眼。高门子弟间,秦渊是如鱼得水,熟不熟都能聊上两句。洛无双百无聊赖,看着众人叽叽喳喳、你来我往,好似大型认亲现场,格外无趣。

众人叙着旧,忽地有个男人上来一拱手:“戚三公子,都说这一届会盛邀你前来,我们都以为是谣传,却没想到是真的。”

洛无双浑身都凉了。

“什么……什么三公子,你认错了吧?!”

这人难道认识戚风棠?!

不是说江湖上没人见过吗?虚假消息啊。

洛无双脸色变来变去,看得那人愣了一下,他反问:“带着北洲七彩翎羽还说自己不是,难不成这是你偷的?”

他问这话本是打趣,谁承想撞在了洛无双的痛处。洛无双一下子也急了,嚷嚷着捂住翎羽:“谁偷东西了?!你是谁啊?我认识你吗?”

她调门高,一会儿大家全涌上来看。

秦渊本在一旁同几个拥护自己的重臣之子谈笑风生,眼风撇过洛无双这边,瞬间就没了谈话的兴致。秦渡是自己的好兄弟,洛无双也是,看这架势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了。秦渊赶忙跑回来,掰开两人斗法的胳膊,冲着洛无双数落:“你干吗呢?一会儿看不见你,你就惹事儿!”

洛无双惊魂未定,难得不跟他反着来,还十分委屈扯他。秦渊不知道情况,想这小子一下子见了这么多人不习惯,又向那个年轻人训道:“秦渡,你也是,你们认识吗,你就动手,这么大人了,毛病还是不改改。”

被叫秦渡的人垂着头,道一声抱歉:“四哥,原来你们认识。”

几人走到一边,秦渡问起洛无双的身份,秦渊点点头,又示意不必怎么宣扬,秦渡委屈道:“他把那信物挂在腰上,我还要如何宣扬?”

洛无双一脸蒙。

秦渊好心地把她垂挂在腰间做配饰的七彩翎羽递给她看:“你干吗呢?装大公鸡?看给我弟弟弄的。”

洛无双简直要被自己蠢死。对啊!她怕秦渊再偷翎羽威胁自己,索性把它系在腰间,以便时刻看着,这也怪不得秦渡会认出自己的身份。

不过,这也从侧面印证了秦渡这个人根本不认识自己。这还硬要攀关系,这人什么毛病?

如此一想,洛无双很是不屑,对着秦渡直翻白眼:“小爷我乐意,挂在那里好看,你管得着吗你?你又不认识我,还擒住胳膊,着实让人烦躁。”

秦渡连连道歉。秦渊看着他们俩,心底不知怎么,隐约有些不自在。

他和洛无双,是好兄弟,好兄弟自然要偏袒。

——只是从前,他还没有为别的人,训过阿渡一句重话。

真是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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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号称“北辰骑神”的天才玩家以自创的“牧马冲锋流”战术击败了国服第一弓手北冥雪,被誉为天纵战榜第一骑士的他,却受到小人排挤,最终离开了效力已久的银狐俱乐部。是沉沦,还是再次崛起?恰逢其时,月恒集团第四款游戏“天行”正式上线,虚拟世界再起风云!
  • 华月永夜

    华月永夜

    一个少年的魔术起源被人为唤醒,又不经意间参加了三年一度的魔术盛会,与其他的魔术师互相厮杀。腹黑萝莉,女王幼驯染,柴刀小妹,温柔人妻,解剖狂大家闺秀等围绕他展开修罗场,相爱相杀着一起成长。各种高能,各种吐槽,各种崩坏。少年坚信,妹子全是自己的,多多益善。
  • 一转身,我遇到了你

    一转身,我遇到了你

    林小冉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她不过就是替二哥承烨递了一封情书嘛,为什么会招惹到一个那么难缠的人物?更加可怕的是,为什么所有人都对她的抱怨那么不以为然,觉得她是得了便宜还要卖乖!林小冉欲哭无泪——这日子怎么没法过了!
  • 我定成仙

    我定成仙

    别人吃奶的时候,我在练气。别人练气的时候,我已经是练气士。别人成了练气士,我已经筑基了。别人筑基了,我结丹了。别人结丹了,我已经长生了。别人长生了,我......我就是天才,练气的天才,修真的天才,所以——我定成仙!
  • 五洲之风起

    五洲之风起

    “第一个问题,作为开启了五洲大陆新一轮修仙模式的标志是什么时间?”“我,我,我知道,开启的标志是世界树的崩塌,据史料记载,五洲历12000年前后,白翁一剑断世界树!”“嗯,下一个问题,五洲大陆正式开始进入下一个修仙时代的标志书籍是什么?由谁所创?第一次出现是在哪个地方?”“我,我,还是我。书籍名称叫数理集合,由姜阳所创,第一次出现是在南武学院,姜阳将之赠送给了南武学院学院院长。”“最后一个问题,从此改变了五洲大陆战斗模式,改变了战略战术是因为一样什么东西的出现?”“嗯,对,依旧是我。灵能枪的出现改变了五洲大陆的战斗模式,因为从今以后,纵然是一个普通人也会对修行者有了威胁。灵能枪由数理研究所研发,第一次出现便成功击杀了炼骨五品的高手,这也是数理研究所正式踏上历史舞台的标志事件,并从此影响着五洲大陆的走向。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