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海风和孙卿月分手后的较长一段时间内,蒋海风每个月都会前往慕尼黑探望孙卿月,每次,她视若无睹,但每次他走以,她彻夜难眠,整晚弹奏《陌生的夜》偶尔轻轻跟着哼唱,言澄阳总会在清晨送来一杯香甜的香蕉奶昔。
大概半年后,蒋海风来访的频率慢慢递减,两个月一次,三个月一次,每一次见到的只有比从前更冷酷的她,直到有一次,她变得不一样,似曾相识的温柔,他欣喜又害怕,欣喜她走出情感的伤痛,难过的是,他知道,她的温热不再是因为他。
蒋海风再次看见孙卿月是在他和季洁的婚礼上。蒋海风紧张、惊喜、愧疚的说:“你怎么来了?”
孙卿月礼貌地回答:“你的新娘邀请我来的。”
蒋海风转向季洁低声责备:“你还想干什么?我已经跟你好了,而且娶你了,你还想怎样?请她来干什么?”
季洁白皙滑嫩的脸上是胜者的喜悦,洋洋得意的说:“炫耀啊。就因为你跟我好了,我得让反败为胜的快感翻倍。她之前那么心高气傲,盛气凌人,最后你还不是跟我结婚,我想看看她还傲气什么?”
蒋海风勃然变色,低声怒吼:“你太过分了。你想让她难堪,你就不怕自找麻烦?”季洁不以为然,有恃无恐地说:“自找麻烦?你还能逃婚不成?你敢吗?”蒋海风气结:“你……”
看见孙卿月来了,孙东来走向三人,问道:“你们认识?”
孙卿月道:“我们是校友。”
季洁的父亲季一诺道:“哦?这么有缘,真是难得。”孙东来向父亲季一诺和众人介绍:“这是我女儿。在慕尼黑读音乐学院呢。”季一诺寒暄夸赞:“早听说董事长的女儿是个钢琴天才,百闻不如一见。今天大喜的日子,不知道能不能有没有荣幸听到令爱的袅袅琴音?”
孙卿月欣然应允:“当然可以。”蒋海风和季洁刚从惊讶中恢复正常,紧张地盯看孙卿月,她不失礼貌的傲然一笑:“那就《梦中的婚礼》吧。”
季洁看向他父亲的顶头上司,孙卿月的父亲孙东来,虽已经十分肯定,但仍难以相信地问:“孙卿月真是您女儿?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同窗几年,她一直兼职打工,生活非常节俭,吃最便宜饭菜,衣服也只有两三套,如果她是你女儿,她为什么要这样?”
孙东来无奈摇头,呵呵一笑,拿她没办法的宠溺地说:“我这个女儿从小独立要强,特别讨厌那些因为我而巴结她的人。大了,懂事后,不是非必要从来不说。好像我是她爸让她很丢脸似的。至于生活节俭,怪我,那些年不支持她弹琴,跟我赌气呢。”
孙卿月已经开始弹奏,季一诺夸奖道:“弹得真不错,一定拿了不少奖。”
孙东来脸上挂满引以为傲的笑,自豪地说:“那当然了,她可是我女儿。以前觉得音乐这东西当个爱好就行,没想到她自己努力,天赋还高,获不少国内外大奖。”
蒋海风呆若木鸡,季洁局促不安地聆听孙卿月助兴弹奏的《梦中的婚礼》。蒋海风脑袋嗡地一下子,心头仿佛被巨石压着,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全部思想和情感都停滞了。她竟然是山盟集团董事长的女儿。他竟然为了一个富家千金,放弃一个真正的公主,为了一个恃宠生娇的人放弃知书达礼的人,放弃最爱的爱。蒋海风如泥塑木雕,傻呆呆的凝视弹琴的人,轻声呼唤:“卿月……”季洁战战兢兢,死死拽着蒋海风的胳膊,生怕他冲上去或者逃走,在他耳边小声提醒:“今天可是你和我的婚礼,你和孙卿月不可能了。”
孙卿月弹完一曲,优雅起身,款款走向二人,端起酒杯,礼貌一笑,落落大方的说:“祝你们幸福,一定要幸福。”直直地盯着蒋海风,冷冷一笑,别有深意地说:“千万别后悔你的选择。我要赶飞机,二位继续,先走了。”
季一诺略奇怪孙卿月的来去匆匆,仍寒暄、客套的说:“董事长不打算让卿月回国参与管理吗?”
孙东来微微一叹气,无奈地说:“我当然想,但她志不在此,做了很多年工作也没做通。因为我非逼着她读金融管理,好几年不理我。刚缓和,不能太激进,这不办个山盟艺术学校,先让她不排斥公司,其他的慢慢来。”
季一诺恭维孙东来,谄词令色道:“年轻人,有自己的追求是好事,不像我那个女儿,天天缠着我要这要那的。”婚礼正在进行,季一诺几许无可奈可的说:“这个女婿我也不是特别满意,但没办法,女儿喜欢。”
仿佛丢失了灵魂的躯壳,蒋海风在季洁和司仪的指引下,在亲朋的见证下木然地进行婚礼仪式,似任人排布的木偶。他的眼前没有美丽新娘,没有浪漫的婚礼,也没有似锦的前程。仪式过后,开始大肆敬酒,逢人就敬,有酒必喝。婚礼还没结束,他已经被送回新房。
言澄阳几分醋意和不满:“开心了吗?”
孙卿月一如既往的冷静回答:“没有。但是结束了。”
见孙卿月回答的坦然,显然她已经放下了,言澄阳心里的舒服全无。不解地问:“为什么来这趟?”
“我想告诉他,背叛我是他这辈子犯的最大的错误。”孙卿月突然话锋一转:“我想去看看我妈。”
“好。”
孙卿月渐渐开始新生活,一如既往过着高度有序的生活,练琴,讲课,偶尔演出参赛,只是她的身边多了一个言澄阳。蒋海风却在失去她的日子里无限追悔,颓废。他时常跑回学校,静静看着一对一对情侣,在教室里呆坐一整天,一动不动,看不同学科,不同班级的同学,上课,下课,看热恋的情侣们甜蜜的笑脸回忆他们的过去,仿佛这样可以回到从前。默默感伤,无从释怀,这是他唯一解郁的方式。孙卿月拥有的伤痕会在时光里抹灭,因为她说:“犯错的人才会遗憾,遗憾的人才会耿耿于怀。关于爱情,我只是爱错人,没背叛不亏欠,所以我会释然。”
认识言澄阳以来,差不多每天孙卿月都能看见他,最近一个月虽然也能每天看见他,但时常会被一个活泼可爱的女孩打断,然后他就跟她走了。又一次从她身边带走言澄阳,孙卿月黯然失措,心神不宁,去而复返的言澄阳从身后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嗨。”
孙卿月眼里的惊喜顷刻间全无,言澄阳大惑不解的问:“怎么了?”被他一句话问得眼泪夺眶而出,好半天才控制自己,擦掉眼泪:“没事。你……怎么回来了?”
言澄阳一头雾水又非常担心地看着欲言又止的孙卿月,因为能让她情绪起伏如此之大一定是很严重的事情了:“你想说什么?”孙卿月止住抽泣,看一眼言澄阳,手足无措的低头,吞吞吐吐的说:“你……我……她……你有女朋友了?”
言澄阳一愣:“什么?女朋友?”然后恍然大悟:“你说的是最近找我的那个女孩吧,她是我妹妹,堂妹,比我小五岁,长得比较成熟。她下半年有个重要的比赛,我给她指导指导,这哪是练琴啊,练琴半小时游玩一整天,可愁死我了。”
“妹妹?”孙卿月破涕为笑,看着她又哭又笑,言憕阳脸上噙着抑制不住的喜悦仍是试探性地问:“你……是不是爱上我了?”被说中心事,孙卿月不知所措的东看看西看看,然后坚定的说:“没有,没有。”说完,走开。
言澄阳快步追上,拉她入怀,盯看深爱已久的脸庞,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情感,深深附上红唇,热烈拥吻。孙卿月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反应过来后试图推开他,但她越反抗被控制的更牢固,便放弃了。良久言澄阳放开她,深情款款:“我爱你,第一次在西餐厅被你的琴声吸引,我从来没听过那么好听的《月光曲》,后来看到你的申请书,我简直欣喜若狂,飞机上再次遇见你,我觉得这是恩赐。这几年经历你不少事,每次你都选择自己扛,我看了很心疼但又不知道怎么帮你,从今以后,我们一起好吗?”孙卿月突然紧紧抱住言澄阳,再次红了眼眶,这次是因为温暖,因为爱:“谢谢,我爱你,真的爱你。对不起,我不太会表达情感。”
“没关系。你心里有我就够了。”边说边擦去她脸上的泪痕,亲吻她的脸颊。
婚礼当天孙卿月倒下以后,言澄阳蜷缩在急救室外的墙根下,回想他们的点滴,他一点一点将她温暖,让她爱上他。她挡在自己面前的瞬间反复在脑海盘旋,如果就此失去她,冷却的将会是他,永远寒夜,永远黑暗……他会像曾经的她一样变成一轮清冷孤月。
如果当初的错误抉择从此永失所爱,成为蒋海风永远的痛,那么今天犯了一个更大的,无法原谅的错。蒋海风跪在急救室外,拳头狠狠捶打坚硬冰冷的地面,如果深深痛恨,不经意看见脸上竟有笑意的季洁:“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为什么?”
季洁阴狠冷笑:“为了让你伤心,为了让你体会爱而永远不会得到的痛苦……她是你永远失去却念念不忘的白月光,所以圣洁高贵,我怎么做都替代不了,既然如此,我要她消失……”
“你……”蒋海风狠狠掐住季洁的脖子,她的挣扎微不足道,索性放弃挣扎,流着泪的脸依然冷笑:“知道你为什么一直念念不忘吗?因为你心里有愧,因为你以为你找到的成功捷径是一个笑话。你觉得对不起她,而在那之后再也没有人能给你更好的,即使我给你了,但是那些曾经,在愧疚里加了滤镜,加了美化。让你耿耿于怀。”
“你闭嘴……”
警笛声响,蒋海风和季洁被带走,而抢救室内的孙卿月生死未卜,如同他们的未来,光明与黑暗,都在孙卿月的生与死之间。这些年蒋海风总是回头看过去,所以不能走对现在的路。
青涩的爱总是因为初恋那道圣洁的光环而格外美好深刻,遇见了最美,拥有了完美;失去了会痛苦,但他是一种历练。经历了才会成熟,才明白什么是惺惺相惜的情投意合,若不能相濡以沫,不管甘不甘心,相忘于尘世是最好的结局。
抢救室的灯灭了,医生出来,言澄阳蹭地站起,抓住医生,急切又怯懦地问:“她怎么样?怎么样?我老婆救过来了吗?”
“对不起,我们尽力了……”
“不可能,不可能……”言澄阳冲进去,拼命摇晃孙卿月的身体:“卿月……卿月,我们的幸福生活才开始,不要这样,不要离开,你明明那么爱我,不要这么狠心……”言澄阳歇斯底里度哭喊,抱着她的痛哭流涕,突然听见一个微弱的声音:“澄……阳……”言澄阳激动大喊:“医生,医生……”
父亲孙东来急忙去叫回医生:“快救她,我女儿没死,她没死……”
十年后相遇在街角,孙卿月依旧身着一件杏黄色长裙,不再似当年那般如寒夜里的月光,孤高,清冷,神秘得像冰川地带。她的笑脸明媚得如春光般灿烂,眼眸如月般明亮,温柔的问候了一句:“好久不见。”
十年来,蒋海风常常幻想如果他没错过她,那一定是最完美的存在,爱情和生活一定都如他期望的一样,可惜,没如果。看着面前的她拥有他理想中的幸福模样,但他自己偏离目标太远,蒋海风恍如隔世地说:“好久不见。”擦肩而过之后回望她的背影,那是他不曾拥有的明媚……蒋海风早已不再抱恨终天,只是生命里仍刻着一道无人可说无法抹去的伤,心底某个地方还有一道微弱的,惨白月光,散发冷冷的光,让他想逃却无处可躲,想温暖却只有冰凉……
脑海里浮现他的轮廓和他们的过去,孙卿月不禁问自己如果没错过会是什么样子?可在她心里却没有一副美丽或怅然画卷,幸福与不幸都是未知,但她知道她现在很幸福。对她来说那道白月光在芳年华月里明艳动人,在时光流逝里褪色黯淡,仿佛是繁星皓月相辉的美景,但只是一处靓丽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