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室里,女孩缩在床上。窗外的雨噼里啪啦地落在天窗上,她皱着眉,好像想起了什么。眼神一瞬间的恍惚了起来。
也是一个夏天,雨下的好大。
她被突如其来的大雨堵在了自习室。紧张的高三生活让她忙的焦头烂额,自习室里带着雨具的学生都陆陆续续地离开了。
纪明月看着窗外黑洞洞的天空,手脚一片冰凉。她的胃像在灼烧着,常年的胃病不合时宜地发作了。自习室里的人越来越少,最后不知道是谁把灯关了,像是也关上了纪明月心里的最后几丝期望。
她居然还在想着爸爸会来学校接她,那个女人在家,他又怎么可能舍得腾出时间来接她呢。想必,就算今天晚上她死在这里,也不会有人发现吧。
纪明月讽刺地笑了笑,趴在课桌上。身上越来越冷,她感觉气温仿佛在持续下坠,疼痛感也仿佛被这低温冻结。
雨还在下,窗外响起了树木的低声呜咽,伴着瓢泼大雨,像是在演奏着交响乐。不知过了过久,她迷迷糊糊地听到有人在大喊她的名字,哐哐的拍门声和叫喊声织成一片。
“我就知道你还没走,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
小小的身影不知从哪钻了进来。纪明月虚弱的撑起身子来,原来是几个月前那个被校园欺凌的小胖子。
“你怎么..来了?”她迷蒙地看着他。
窗外零星的灯光照在他的身上。她看着他,稚嫩的脸上还有没有消下去的淤青。他没多说话,给她穿好雨衣拉着她就要往外走,纪明月双腿发软,腹部的疼痛抽光了她的力气。她捂着肚子,险些跪在地上,黑暗中,他把她扶起。
上初三的他比她矮了半头,却倔强地背着她一步一步地向外走去。
雨水顺着她的雨衣,一股股地流进周斐的衣服里,沉沉雨幕中,她清晰地感受到他打了个激灵。他薄薄的外套很快被打湿,但他不吭一声,走了很久的路,一直背着她走到门诊。她很小的时候,爸爸也背过她。
那时候妈妈还在,他们一家三口还过着很幸福很幸福的生活。
她还记得他陪她坐在候诊室时,低着的湿漉漉的脑袋。头发全湿了,眸子也好像蒙上了一片水汽。像只可怜兮兮的小狗,蓦地,她笑出声来。问大夫要了条干净毛巾擦了擦他的头发,他抬起头来,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她的笑容。
明媚的像是冬天的阳光,一点点地占据着他小小的心脏。惊艳一闪而过,眼睛里又流露出几丝不安。
“姐姐,你不会有事吧。我看你刚刚好像很严重...”
她笑着捏了捏他肉乎乎的脸,“没事的,姐姐都习惯了。”
她温柔地给他擦着头发,周斐的脸被她捏过的地方隐隐发烫,他端正地坐在她面前,只有嘴角几丝不明显的弧度暴露了他此刻的心情。
拿到大夫开了药之后,他们去附近的便利店买了把巨大的双人伞和热牛奶。周斐的父母忙着工作,每次放学回到家,家里只有给他做饭的保姆。偌大的别墅,冷清的有些可怕。
他一手被她拎着药和牛奶,一手高高地举着伞。纪明月看着他这副样子,不禁又失笑。没过多久,周斐就开始轻喘了,接着把伞柄塞了她手里,甩了甩酸酸的小胳膊。
“哎,你该减肥了。”纪明月笑嘻嘻地说着,却突然与周斐的目光相对。
这个面前的小男孩微微扬起头,“你真的觉得我应该减肥吗?”
他的语气有几分认真。她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对啊,瘦点体力也能变好,到时候我就可以领着你出去玩了。”
她笑着踩在坑坑洼洼的水坑上,水花溅了周斐的腿上。可他却无比兴奋,他激动地问她,是不是他变瘦了,她就可以永远陪着他了。她不说话,却低头笑着。
暮色四合,街上的商店都亮起了灯。霓虹闪烁,那条路她愿意走得慢点,再慢点。
可当她快到家的时候,却在某个拐角看见了那个她这辈子最痛恨的身影。
那人站在路灯下,黑色的伞为她开辟了一大片阴影,阴影下她的神色晦暗不清。
纪明月不再向前走,她脸上恢复了一贯冷清的神色,轻微地颤抖却暴露了她内心的害怕。
“你回去吧。”纪明月推了推身边的周斐。
周斐呆呆的看着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刚刚哪里说的不对,让她突然不高兴了。他看着拉着她的手,一动也不动。
只见那个她生命中的撒旦向他们走来,她巨大的雨伞从她的脸上甩过,纪明月捂着火辣的脸庞,不吭一声。那是个很漂亮的中年女人。但她却狰狞着一张脸,猛的拽着纪明月的手腕走了。
她听到身后东西摔碎的声音,她没回头,但她好像看见了瓶子因为女人的大力而不小心摔到地上的样子,牛奶一定撒了一地。
她想,他一定都能看得到那人猩红的指甲,深深地掐在她的手腕上,他也一定能看得到她脸上突如其来的泪水吧。
她拽着她进入了一片黑暗。一片,她做梦都会惊醒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