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湖不是一条湖,而是一个人的眼睛。
——题记
盼湖
@风不听
“世界上只要还有女人,就不必担心爱情绝迹。当然也得有男人,作为不可或缺的道具。”花想容总是这样自言自语,当她想起从前的日子。那些追逐过她的男人早都化成了灰,归于尘土。
男人活不过女人,这绝不仅仅是个概率问题。花想容记得有个男人说过的一句话:男人只懂得生活哲学,而女人却懂得生活。男人说出来的话总是很有道理,尤其那些聪明的男人。遗憾的是他们的命也更短。
花想容在心里埋葬过多少个短命的男人,连她自己也算不清楚。那些男人的名字,她也悉数忘记。却有一个男人,是她怎么也忘不掉的。那个男人如今是死是活,她并不知道。她很想知道。她相信那个男人还活着,她习惯这样去想,这样她活着才有意义。
九十五岁的花想容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等待。她是这座城市的一处风景。盼湖是这座城市的另一处风景。但在人们心中,她和盼湖早已合而为一。虽然盼湖的水和她的眼睛一样,早已不复当年的明眸善睐。纯美的风景日渐稀少,这正是现实。
盼湖的水曾经四季分明。那时花想容还很年轻。那个男人也很年轻。那时她和他都不曾经历爱情。八十年前,他们不知道彼此的存在,所谓的盼湖,不过是烂泥铺底、残荷丛丛的大水坑。
七十五年前,盼湖被人工改造成随意裁取皆成风景的秀丽地,也自然地成为青年男女心中的相思地。他们很快把阵地从河边的小树林转移到了盼湖公园。这是花想容高中毕业的第二年夏天,翠盖叠绿,红蕊戏水,风过柳丛,香绕盼湖。花想容的手,被一个男人的手握着。花想容的手曾不止一次地被这个男人握过。现在的花想容努力地想,却怎么也记不起当年那个男人的模样。但至少有一点确定无异,当时的她对身边的那个男人还算满意。
七十年前的那一天,曹念云把一个男人带到了花想容面前。而花想容的手,正被另一个男人的手紧紧握着。曹念云红着脸向她介绍:“表姐,这是我的同学,姬宜林。”花想容把手从身边男人的手中抽出来的同时,也记住了那个叫姬宜林的男人的样子。他很有礼貌地握了握花想容伸出的手,眼神很快又移回到曹念云身上。还没有哪个男人这样忽略过自己,花想容暗自咬了一下他的名字:姬宜林。
花想容没有想到她会与这个名字纠缠七十年。不,只要她活着,就会是永远。
花想容从曹念云的毕业纪念册上见了姬宜林的名字,还有他写给曹念云的诗。花想容喜欢那些诗。花想容要见写那些诗的那个人。有才的男人可爱,还是有财的男人可爱?答案似乎很明显。通常女人总是爱着有才的男人,却嫁给了有财的男人。花想容当时还没有很快嫁人的念头,喜欢的自然是有才的男人。曹念云喜欢的也是有才的男人,但却不是殷勤献诗的姬宜林。
花想容见到的姬宜林没有让她失望。可惜姬宜林的心思却不在她的身上。
后来的事情没人能够说清。花想容在她28岁那一年匆匆嫁给了一个有钱的年轻人。曹念云追随她的爱,先后读了英国的硕士和博士,然后顺风顺水地去加拿大定居。偶尔从曹念云那里,会传来些许有关姬宜林的消息。曹念云从来没有给过他机会。这个固执的男人,也从来没有给过花想容机会。
直到六十年前,曹念云儿女成双,就再也没有了姬宜林的消息。那之后不久,曹念云与她始终爱着的那个男人协议离婚。再后来不久,她又结了一次婚,嫁给了一个有钱的德国人。“生命如过客匆匆,哪里有什么永恒”,曾经沧桑后,她这样形容爱情。
花想容那时也不相信什么永恒。在曹念云离婚之前,花想容已离过两次婚。当时的中国,离婚实在是很平常的事情。让花想容没有心理负担的原因是她当时没有孩子。她无法理解有了孩子的男女也会轻言离婚。孩子在你心里到底被放到了什么样的位置?她这样追问曹念云,也无数次地这样问过自己。她过不了这样的心理关,所以总是在有孩子之前离的婚。
花想容的第二任丈夫曾不止一次地酸问:你到底愿意给什么样的男人生孩子?她从来都没有给过他答案。也许当时她心里根本就还没有答案。
现在她想:应该是姬宜林这样的男人吧!只是她早已不能怀孕。克隆生育当然不是不可能。她怀疑的是那样出来的人究竟还能不能称之为人。而且还有另一个问题:那个叫姬宜林的男人,六十年来无消息。
现在又是春天了,2080年的春天。盼湖边上,柳荫丝丝弄碧。花想容喃喃自语:姬宜林,你一定要活着。我等你六十年了,不,七十年了,你还不回头吗?你一定要比我活得久,一定要回到我身边来,一定要听我跟你讲我对你那比湖水还要多的恨,和比恨更多的爱。
在很多人的心里,盼湖不是一条湖,而是一个人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