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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夏)日照的海

题记:

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

喂马,劈柴,周游世界

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

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从明天起,和每一个亲人通信

告诉他们我的幸福

那幸福的闪电告诉我的

我将告诉每一个人

给每一条河每一座山取一个温暖的名字

陌生人,我也为你祝福

愿你有一个灿烂的前程

愿你有情人终成眷属

愿你在尘世获得幸福

我只愿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在我儿时的大部分时光是在书的海洋里度过的。小的时候我没见过大海,那时我想我的家就是一片书的海洋:密密麻麻高大的书柜,里面整齐的躺着数层书籍;薄薄的床板下面,整箱整箱的书;茶几上,沙发上,窗台上,每个可以藏下一本书的角落里,甚至是地板上,到处都是书。我的世界就是用这些小小的方块字堆砌而来的。我读过的书很多,有中外文学名著,有荷马史诗希腊神话,有诗词歌赋,有神学宗教,有心理学哲学,在这些书中我见过普希金深蓝色眼眸中的泪水,郭沫若漂泊的浪子情怀,浮士德里奇妙的天堂地狱,还有早被淹没在时光里的画梦录,我曾幻想见一见东临碣石以观沧海的壮美,也想看看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的决绝,在午后在深夜怀抱着书本的梦里,在小美人鱼所化的泡沫里,在张雨生的歌声里我都曾深深沉醉在对海的憧憬里:乘桴浮于海的不羁,江海寄余生的洒脱。

彼时的我只见过草原,心中常想着草原就是绿色的海,海洋便是绿色的草原,一直向往着找到一个有海也有草原的地方居住,面朝大海,风吹草低见牛羊,带着五光十色的格桑花环,踏浪寻觅紫贝壳的传说和人鱼的眼泪。

所以当张瑾妹妹第一次提出要去日照看海时,我便立即收拾行囊欣然同往。一路上四个妈妈四个孩子四个民族......我们不知疲累,下了火车放下行李箱就奔向我们向往已久的大海。

这海是灰蓝色的,海边的沙子确是白色的,接天连地的海岸线上布满柔软的绿色的长长的海藻。零落的贝壳偶尔冲上岸。我们几乎是穿着衣服冲进了海里,然后被巨大的浪又拍回来,反反复复乐此不疲。日照的阳光,温暖,热情,洒在我们的身上,灼热却不炙人,这就是海边的日光。

夕阳渐渐沉入了海底,我们虽舍不得回去,却忍不住要尝尝新鲜海鲜的美妙滋味。或许老板的手艺出色,或许我们太饿,一桌饭菜风卷残云般的消失在我们面前。饭后这美丽的小渔村已是华灯初上,灯火通明的街道遥遥的可以照见远处沉睡的海洋。我们一行人立刻分兵两队,一队去渔村里采买珍珠贝壳鱼片海马等纪念品,另一队跟着胆大包天的我夜访沉睡的海。提着小桶,拿着小铲子,在沙滩上赤脚挖着寄居蟹;扔掉鞋子,坐在微凉的海浪里唱歌,躺着跪着坐着让身体沾满白色的细沙,孩子们欢快的叫着喊着堆着心爱的沙城堡。我们唱着踏浪来,玩的筋疲力尽又唱着踏浪而去。腥甜的海风吹来浪花的低语,绿色的海藻充斥着我整晚的梦乡,很久很久未曾睡得如此香甜.......

第二天直到日上三竿,我们才从床上爬起来,抖落一身昨夜没有洗去的细沙,披上大红色的沙滩巾再次向海边奔去。我之前不是没见过海的,但却从未如此近如此肆无忌惮的接触,至多只在海边踏浪而行,并未真正在海里游过泳。这回正好是天赐良机,让我可以在海里游个够。玉儿和孩子们在几个朋友的照看下,愉快的在沙滩上堆着沙城堡,我交代了几句就冲进了汹涌而来的海水。远处灰蓝色的海连接着蔚蓝色的天空,缠缠绵绵不分彼此;温暖的阳光照在每个游人的身上仿佛沿着人的躯体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我从未如此痛快淋漓的抛却一切的向深海游过,可是却异常兴奋,这里没有束缚,我是自由的,想有多远都可以。这种兴奋让我不知疲惫,这种快乐让我逆浪前行,不知不觉我发现我已经看不到海岸线了,身边一个人也没有,只有几艘水上摩托在我身后远远地飞驰在海面上。我清醒的知道,我游的太远了,再不回去恐怕是会有危险的。

调转方向,我再次奋力向摩托艇的方向游去,却猛地发现原来回去的路并不容易,每道海浪扑来的时候,我就会被再次席卷回原处,我感受到了大海澎湃汹涌的力量,第一次意识到海的危险。她不只是温柔而包容的,她确实有这骇人的一面-----一切的生命都源于海洋,而她也具有夺走一切生命的力量。人在自然地面前是太过于渺小了,渺小到根本没人发觉我竟游到这么远的海域来。玉儿还在岸上等我,所以我拼尽了全力,同时也后悔自己不计后果的游了这么远。

终于在我觉得精疲力尽的时候,我看到了海岸线,我知道玉儿就在那些嬉戏玩耍的人群中等着我,所以我不能休息,一旦休息就会有再次被浪推远的危险。随波逐流注定是死路一条,只有逆流而上才有一线生机。

茫茫的大海上我如一叶扁舟,浮浮沉沉的挣扎着努力去靠岸,玉儿就是我的力量,再苦再难我都可以支撑住。

终于上帝伸出了他仁慈的援手,一阵大浪扑来,我触碰到了坚硬的礁石。虽然痛但是我却欣喜若狂,我摸到礁石就等于我可以靠岸了。还没等我高兴够,又一波大浪袭来,将我重重的摔在礁石上。天啊,这几百海里或者几十海里的范围竟然都是礁石,海水很浅,浅到无法游泳只好浮在水面上用手摸索着礁石前进,速度堪比蜗牛,关键是不知疲惫的大浪一旦袭来就会被重重的拍在礁石上,我忽然想起一句话:长江后来推前浪,前浪被拍死在沙滩上。尖利的礁石在我身上割开了无数细小的伤口,手上和脚上最为严重,但我绝不可以停下来,我知道一旦停下来,我将再没有力量回到岸边,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彼时的我真的很后悔,我害怕我再也见不到可爱的玉儿,她还那么小,要是我真的回不去她该怎么办?她要是见到我被海水泡白的尸体会不会害怕的哭?这一切都是源于我这一次毫无底线的贸然探险。我真的不是一个合格的好妈妈,我的生命也许并不重要,可对于玉儿而言失去母亲将是多么重大的打击和伤害呢?我决不允许她为了我哭,所以我必须前行!不管浪有多大,礁石有多锋利,什么也阻挡不了我一定要见到玉儿的决心,所以在满身的伤痕并不能让我感觉到痛,我心中只有玉儿小小的堆沙城堡的身影......不知用了多久,当我的双脚再一次踏踏实实踩在松软的沙滩上的时候,我才发觉我身上布满了深深浅浅的伤口,海水被日光一蒸发,析出的盐分钻进伤口里钻心的疼,但是我却十分感激这种感觉,这让我确定我真的活着回来了。

自嘲的笑了笑,我站起来走向玉儿走向我的朋友们,我的脸上挂着最灿烂的微笑,我不要他们为我担心,我要珍惜我们的快乐时光。这一段惊心动魄的归程让我明白我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洒脱,没有自己想的那样麻木到生死无别的境界,这个世界我尚不能轻易地舍弃,因为,岸上有玉儿在等我,一直在等我。感谢你,日照的海,日照温暖的阳光.....

(缘起:某夏日与小女一行八人行走于日照的海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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