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劫帝教隆盛设宴,庆祝玄雀二人大获全胜而归,众人皆在场就座。教主位于主座,左右使分别坐于两列之首,厉左使身侧依次为南宫坛主、司徒坛主,以及亡故的金坛主之子金靖羽,玄雀身侧依次坐着纹蝶、凉婵、谢小梳。
聂浪对众人举杯道:“今日在坐的都不是外人,本座也无需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此次我中原武林大胜魔教的消息诸位都已知晓,玄右使和燕少侠功不可没。本座敬在场各位,愿我中原武林同道齐心协力,共御外敌,铲除魔教!”
“多谢教主!”众人举杯同饮,壮志凌云,豪情满怀。
一轮畅饮过后,聂浪将带有几分赞赏的目光转向纹蝶,开口道:“此次多亏燕少侠鼎力相助,我教才得以乘胜追击,直取敌营,将魔教党羽杀的片甲不留!想你父亲在世之时,惩奸除恶,侠名远扬,是一个真正的英雄,此番你能以身涉险,将魔教的老巢搅了个天翻地覆,将柳先生顺利送回弈剑山庄,此事,本座很是感激,也算你终究没有辜负你父亲的一代侠名。”
他此话说得很是高明,无懈可击,既将纹蝶剿灭魔教的功劳表明,又不忘弘扬其先父的威望,最主要是摆明了纹蝶此番的立场,让他无颜再去为那地牢中的魔教女子请命。
纹蝶岂会读不懂他话里的深意,想他从一开始就已部署好一切,包括命玄雀随行,只是为了摸清魔教巢穴的底细,好趁此时机将其一举歼灭。如今自己已经按照约定完成了护送柳玉笙的使命,手里也没有了制衡他的筹码,唯一的赌注就是他身为堂堂教主的信誉,只盼他莫要食言就好。
聂浪将酒杯添满,端举于面前,朗声道:“本座敬你一杯,感谢你为中原武林铲除祸患。”一仰首,先干为敬。
纹蝶至此尚未表现出丝毫情绪,想着先按兵不动静观其变,淡然应道:“应该的。”举杯一饮而尽,饮下这一杯道谢酒。
聂浪斟满第二杯酒,正色道:“先前本座对你有些误会,误会了你与那魔教女子的关系,本座在此,当着众人的面给你陪不是了。”言罢,第二杯酒也已下肚。
“聂教主言重了。”他此话说得含蓄却意味深长,纹蝶依然不动声色,饮下了这第二杯赔罪酒。
聂浪再次举杯道:“这第三杯酒,只因本座听说你曾奋力救下我的护法,本座在此,代玄雀向你致谢,愿与你化干戈为玉帛,不知,燕少侠意下如何?”
“倘若真能与聂教主握手言和,在下自是求之不得。”纹蝶微微一笑,将这第三杯讲和酒也一并饮下。
这一幕,聂浪三敬纹蝶,在场众人皆看在眼里,虽然私下各自怀揣着不同的想法,表面上却一致认可,拊掌称赞。
尤其是小梳,看到他二人能够矛盾化解,最是兴奋喜悦,欣然道:“太好了!往后咱们都是朋友了!”
厉星痕朗声道:“说的对!有了燕少侠的助阵,我中原武林如虎添翼,往后咱们就可以共同联手,一致对抗外敌。”
南宫坛主应和道:“不错,厉左使所言极是!”
司徒坛主亦感慨万千的附和道:“是啊……贤侄,你的杀父之仇,如今总算是血债血偿了,你爹的在天之灵,也终于可以安息了。”
金靖羽少年心性,且本就与魔教仇深似海,对其痛恨不已,听闻此慷慨之言,一时间满腔热血沸腾,激动的热泪盈眶,高声道:“爹!你看到了么!你的大仇已报,接下来,孩儿要亲手将那为首的魔教女魔头斩杀,以慰您在天之灵!”
他忽然提起此女,纹蝶不由眉头一紧,将充满疑虑的目光转向他,感觉这小子像是被聂浪引诱,推他来当发声人的。一番斟酌过后,再次将目光转向聂浪,发现他脸上尽是得意之色,一副势在必得的样貌,便心知肚明,此番定是聂浪的主意,他还是不打算放过花吟奴,还是要将她问罪伏诛,却借这小子的口来说话。
聂浪故意盯着纹蝶的脸色,知道他已猜透了其中的深意,愈加满意自得,朗声道:“不错,本座正有此意,明日,便要那姓花的妖女为金氏一族和赤焰堂满门偿命!”
南宫坛主高声响应道:“教主英明!那妖女手上冤魂不计其数,定要让她付出惨痛的代价,绝不能轻易的放过她!”
司徒坛主亦道:“不错!理应斩杀示众,以儆效尤!”
劫帝教自立教以来,一直以剿灭魔教为宗旨,在他们看来,此番中原武林大捷,魔教势力惨败,一鼓作气处死那魔教妖女是大势所趋,是天命难违。这帮人毋庸置疑是拥护其教主的。
纹蝶见劫帝教众口一辞讨伐花吟奴,暗叹自己终究还是太天真了,竟还傻傻的以为聂浪能够守约,目光带着一丝怨恨转向聂浪,这位聂教主终归还是开口了,自己也终归忍不下这口气,一字字道:“你堂堂教主,岂能言而无信。”
在座之人除了左右使,其他人并不知聂浪与纹蝶的“约定”,是以纹蝶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如同一盆冷水瞬间浇熄了众人的热情,令沸腾的场面一度陷入僵局。
司徒坛主不解的发问:“燕少侠此话何意?”
小梳亦是感觉他莫名其妙,投来质疑的目光,小声轻斥:“你喝多了是不是!”
纹蝶未理会她,对司徒道:“我此话何意,你不妨问问你那教主。”
聂浪早已料到他一定会沉不住气,不以为意的冷笑一下,堂而皇之回道:“何来言而无信之说?本座当日是答应你,‘暂时’留着她的命,可从未说过不杀她。”
“你!”纹蝶听他分明强词夺理,一气之下豁然起身,有些怒不可遏,却被旁边伸来的一只手拉住。
玄雀一早就知道教主的计划,深知教主不会饶过花吟奴,先前一语未发,此刻见状急忙安稳住他,冲他一挤眉、一摇首,嘴唇微动,嘘声道了句“不可”,示意他莫要在大庭广众下公然冲撞教主,为那女子强出头,以免给他们借题发挥的机会,使她罪加一等。
纹蝶自知有些冲动,顿了顿,又坐回去,捏起酒杯灌了自己一大口酒,而后将杯子砰地一声放回桌上,桌子犹自震得轻颤,指尖犹自捏得苍白,愤怒的情绪犹自写在脸上。
凉婵极少见他如此暴怒而失态,她只知花吟奴如今被聂浪囚禁,却不知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更不知聂浪曾对纹蝶许下承诺。虽然也略微察觉纹蝶对花吟奴的态度有些异常,以至于让他分寸大乱,但自己始终不曾怀疑过他的真心,目光充满担忧的看着他,正欲关心他的情况,却被小梳抢先开口打断。
小梳忍无可忍的训斥道:“你干什么呢你!好好的摔什么杯子,真是不可理喻!”
纹蝶暗自叹了口气,没在作声,此时的确不应明着跟聂浪对抗,只能私底下再想办法。
凉婵关心道:“你没事吧?”
纹蝶冲她摇了摇头,这其中缘由很难解释得清,只得忍下这股怒火,淡淡道:“没事。”
聂浪毫不在意他的态度,依旧一脸淡定的道:“燕少侠何必那么大火气,你该知道,纵使柳先生平安归来,也不能抵过那妖女的死,这一点,你不可能想不明白。”
“是啊。”纹蝶语带一丝讥诮,缓缓道:“这次,是我把你想的太简单了。”
聂浪依旧不紧不慢道:“你也用不着冷嘲暗讽,本座只做对武林有利的事,别说一个魔教妖女,必要的时候,即使大义灭亲又有何妨?”看着他隐忍怒意的脸色,又有意无意的瞥了凉婵一眼,曼声道:“况且,你既已有了凉婵姑娘,就不要再三心两意惦记别的女人,本座这是出于好心为你考虑,你可莫要犯傻。”
纹蝶听他分明故意胡搅蛮缠,拿凉婵说事令自己难堪,怒斥道:“这根本就是两码事,你不要混为一谈!”
南宫坛主见不得他以如此恶劣的态度冲撞教主,忍不住为教主打抱不平,厉声道:“燕少侠,我教主一番好意,你可别不识好歹!”
金靖羽本就对纹蝶有看法,见势急忙帮腔:“就是!所有人都看在眼里,你小子分明就是脚踏两船!一边和这位凉婵姑娘暧昧不清,一边又和那魔教妖女维持着见不得光的男女关系!简直就是厚颜无耻!”这几句话也就能从他的口中说出,却无疑说出了众人心声。
“你……”纹蝶被他气得浑身发颤,目眦欲裂的瞪着他,但转念一想,此人年纪比自己小了五六岁,终究不过是个孩子,也不屑于跟他一般见识,硬生生把那些反击之言憋了回去。
小梳实在看不下去,用力一拍桌子,大喝道:“行了!纹蝶你也少说两句,好好的一顿饭硬是让你给搅和的一团糟!”
纹蝶眼见众人一致指责自己,感觉实在没有再呆下去的必要,蓦然起身离席:“也罢,你们继续,我先失陪了。”撂下一句话,在众人交错复杂的目光下摔门而去。
“纹蝶!”凉婵一声担忧的呼唤出口:“对不住各位……”匆匆道了歉,也追着他的脚步离开宴席。
小梳眼睁睁看着两人半途离场,感觉莫名其妙,自语道:“呵?一个一个的,干什么这是……”
聂浪摇摇头道:“算了,由他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