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三更,月明星稀,万籁俱寂,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深夜的沉寂,两抹逸影闯入夜琅境内南郊旷野。
凉婵和小梳在朱砂的协助下,成功掩过张莫离一干人的耳目,顺利逃离了夜琅都城,眼下两人一路向南,马不停蹄,已达夜琅城边界,即将踏入邻城“庇佑”境内。
小梳当先一步打马疾行,意想不到的是凉婵的骑术竟不输男儿,只见她身罩一袭略显宽大的衣袍,衣摆随风猎猎飘扬,将西境草原儿女纵情驰骋的飒爽英姿挥洒尽致,大声夸赞道:“妹子!想不到你这么会骑马!”
凉婵自得道:“西境子民个个擅马术,那是我们生而必备的一项技能。姐姐,我们接下来要去哪?”
小梳道:“咱们已经逃出来一个多时辰了,想必他们是追不上来的,从这里到琼花谷最快也得七八天,咱们不必急着赶路,先到下一个城镇歇脚,天亮再动身。”
凉婵道:“好,听你的。”
两人锁定目标,快马加鞭,绝尘而去。
此时,城西,沿江小榭。
月色江边疏落,酒香随风飘散,笑语榻间萦绕,琴声环榭宛转。酒过三巡,纹蝶,赵越亭都已喝得八分醉意。
赵越亭倚靠在榻上,一手潇洒的拎起酒壶,一手搂着新宠的美艳娇娘,身畔围绕着三个身裹轻纱的少女,正跪侍着为他揉肩按腿,那纱衣薄如蝉翼隐透胴体,一片酒色弥漫,纵享人间极乐。
纹蝶伏在桌前,被另外两个少女灌得醉意醺醺,一连几坛醇酒下肚,颊间浮起一抹绯色,一手撑着额角,一手捏着酒杯轻轻摇晃,眼神恍惚迷离的盯着杯中烈酒,思绪亦如酒波微漾。
不经意间,浮现出一幕幕凉婵的身影,回忆起两人从相识至今经历的种种,她的一颦一笑,她的落寞忧伤、悲惨身世,一幕幕在眼前挥之不散,正如赵越亭所言那般,自己何曾为哪个女人这样动心,忽然深深呼出一口气。
赵越亭微眯双眸瞧着他,笑得极具深意:“看把你愁的,莫不是为情所困?”
纹蝶头也不抬,倦倦回道:“看把你懂的,莫不是闲来无聊……”
赵越亭可谓过来人,曾有过一段刻骨铭心但结局不尽人意的爱情,他这点小心思自然瞒不过自己的双眼,见他似是郁结难舒,慨叹道:“借酒消愁,愁上加愁,你若真动心了,就该对她表达出来,憋在心里岂非自己难受?”
纹蝶举起酒杯一饮而尽,随口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赵越亭道:“小阎王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了?”
纹蝶道:“用不着赵公子操心……”
赵越亭知他游逸江湖多年,早已过了少不更事的年华,更是流连风尘览尽红颜,却未曾被谁触动那颗冰封的心,故此感叹道:“你说你,每天住在女人堆里,没少风流,怎么真遇到喜欢的人就成哑巴了?”
纹蝶沉默半晌,幽幽道:“这不一样。”
赵越亭看着他,心道自己这兄弟终是遇上情坎,烦忧在所难免,感慨道:“千万莫要留下遗憾,让自己抱憾终生。”
一时间触景伤情,思绪坠回往昔年华……曾几何时,年少轻狂,携一人之手,许一世牵绊,怎奈佳期如梦,终抵不过命运摧残,自此香消玉殒,而后斩断情丝,即使流连花花世界,也绝不再去触及人间情爱。
静默间,忽然自厢外传来一阵稍显慌乱的脚步声,一青裳女子来到小榭,竟是纹蝶的姐姐,醉吟楼老板娘祝青鸾。
青鸾与护卫简单交涉一番,表明身份得以放行,拂起帘幔踏步而入,一眼瞧见厢内酒色迷乱的场景,自知唐突,施礼道:“赵公子,多有打扰,出事了。”
赵越亭道:“青姐,怎么了?”屏退左右侍女,礼待道:“坐下来慢慢说。”
待众女子离去,青鸾走向纹蝶,闻着他一身酒气浓烈,喝得醉醺醺的,斥责道:“你怎么喝成这样!”
纹蝶幽幽抬眸,双眼迷蒙的望着她,犹自含着微醺的笑意,缓缓道:“姐姐,什么事这么着急?”
青鸾急切道:“凉婵姑娘跑了!”
纹蝶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呢喃道:“跑了?”
青鸾双手抓起他的肩头用力摇晃,急促道:“你给我清醒点!”
纹蝶被她晃得头晕眼花,醉意不觉消减三分:“等等等……怎么回事?”
青鸾把一封信塞到他手里,蹙眉道:“你自己看。我方才去你房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桌上只留了这封信。”
纹蝶慢悠悠展开信笺,看完神色渐而凝重起来,几行字说明一切,深知凉婵不会不辞而别,想都不用想定是谢小梳的主意,不由自主把信攥在手里握成一团,击案怒道:“张莫离呢!”
青鸾轻叹道:“莫离已经派人去找了,他告诉我你在赵公子这里,我就先来通知你。”
纹蝶暗自骂了一嘴,怪谢小梳不知轻重到处添乱,更是责备自己太过疏忽大意,没能安排人看好凉婵。
赵越亭听着他们三言两语的交谈,便知是凉婵留书出走,显然还有人从旁协助,开口道:“是否需要我封锁城门?”
青鸾凝眉道:“来不及了,她们骑马走的,走了有段时间了,怕是早已出城了。”
赵越亭道:“谁把凉婵带走的?”
纹蝶道:“谢盟主的女儿。”
赵越亭斟酌片刻,察觉此事疑点重重,前后矛盾,沉吟道:“两个姑娘从妓院走出去,难道没人注意?”
纹蝶道:“那谢小梳一天到晚打扮成个男人,指不定给凉婵也乔装了。”
赵越亭思忖道:“青姐,你怎知她们是骑马走的?”
纹蝶茫然无绪间经他一点,感觉事情并不简单,脱口道:“她们哪来的马?”
青鸾轻叹道:“我发现她们不见的时候,去后院找过,一看已经少了两匹马。”
赵越亭道:“那就显而易见了,定是你们那的姑娘暗中帮了她们一把。”
纹蝶心中一团糟乱,谁会背着自己去帮谢小梳带走凉婵,百思不得其解,且现在追究也无济于事,倒满酒又灌了自己一杯,或是想平息内心躁动,或是想浇熄胸中恼火。
青鸾一把夺过酒杯,担忧道:“你别再喝了,喝酒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我去找她们。”纹蝶握起剑,撑着桌子起身,怎奈醉意袭人,摇摇晃晃勉强站直。
赵越亭道:“你这个样子别把自己找丢了,信上可有透露去向?”
纹蝶摇了摇头,轻叹道:“现在江湖上人人都盯着凉婵,我并非限制她们出行,只是在城内还好说,可一旦踏到江湖上,真要遇到什么事,那谢小梳根本保护不了她。”
赵越亭道:“凉婵那丫头也是糊涂,这个节骨眼还到处乱跑。”一时也茫无对策,转向青鸾道:“她们临走之前,可有说过什么?做过什么?”
青鸾道:“没有,不声不响的就走了,许是从后门走的,我和莫离都没注意。”
赵越亭道:“她们可有见过什么人?”
青鸾缓缓摇首,忧叹道:“这个我不知道。”
赵越亭道:“别着急,不过就是你那里的几个姑娘,想查明是谁容易得很。”
纹蝶一方面担心凉婵安危,一方面也担心她顺手带走那件“贴身衣物”,略一定神道:“多说无益,我回去看看。”
“等等我。”青鸾见他说走就走,怕他一时冲动,急忙向赵公子作别,追随他而去。
一路疾驰回到醉吟楼,纹蝶直奔房间,把门反锁,自衣柜中翻出一个木箱,打开一看那件衣服还在,瞬间松了口气,想必是她们走得匆忙忘记带上。
不经意间,发现自己的衣服也少了一套,如此想来,凉婵定是换上了男装,又经谢小梳一番乔装打扮,在人迹混乱中偷偷溜走的。
纹蝶展开那件贴身衣物一睹究竟,打眼一看并无异常,却不经意间在脑海中浮现出那日暧昧的一幕,即刻晃了晃脑袋打断这不合时宜的浮想。钻研了半晌,蓦地灵机一动,将衣物拿到烛台前,对着烛光反复映照,发现竟有些纹路好似符文若隐若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