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如此生死危机的关头,种种不利皆足以致命的情势下,白灵瑄反倒镇定了下来,冷笑道:“姓燕的,枉你长了一副精明相,关键时刻怎么总是犯糊涂。你可知自己犯的最大的错误是什么?那就是太小看我白灵瑄了!”
话说到最后一句时,忽然踩下了脚底的一处机关,只见他所站立的位置,那块石板陡然向下倾斜,露出一个二尺见方的缺口,紧接着,整个人顺势滑入了密道。
在石板尚未完全合闭的一瞬间,玄雀猛然出手将一支袖箭射入狭隙中,机关受到阻隔又缓缓向外移开,站在洞口边缘处,下方的景象便一览无余。
纹蝶一心追击,二话不说就要往下跳,却被身后之人一把扯了回来,回首喝道:“干嘛拦着我!”
玄雀死死的拉住他,目光却一瞬不瞬紧盯着下方,沉声道:“下面状况不明,小心有埋伏。”
纹蝶道:“好不容易逮着他,难道要让他跑了?”
玄雀定睛看了他一眼,知道他是非追上此人不可,当下也不再阻拦,沉声道:“我先下去。”说罢当先一步纵身跃下。
地板下是一条一眼望不见底的深道,几重石门已经敞开,显然是白灵瑄的逃生路线,两人一路追到第七扇门后的隔间,却发现前方再无通路,此间已然是密道的尽头。
跟丢了?两人不约而同在心底发问,彼此对视的目光各怀疑色,摆在眼前的是整片完整的墙壁,经探查也没发现有暗门的痕迹,可见出路并不在此处。
同样,这一路走来沿途也并无任何埋伏,顺利得简直可疑,直至追到尽头都未曾瞧见一个人影,白灵瑄也早已逃的无影无踪。
玄雀正愁无计可施,转眼望向纹蝶,却见他按着腿上的伤口有些吃痛,行动也因此有些不便,此刻连站都站不直,不由得冷哼一声:“疼不疼?”
纹蝶道:“怎么会不疼。”
玄雀道:“真疼假疼?”
纹蝶心道你这不是废话,跛着脚向他挪近了两步,忽然一把勾住他的脖子,半个身子搭在他背上:“别在那看我笑话,快,扶我一把。”
玄雀当即在他腿上拍了一巴掌,疼得他鬼哭狼嚎,却始终冷眼瞧着,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至于么?”
纹蝶咬牙叫道:“你说呢!”
玄雀道:“疼也没见你长教训,都几次了?”
纹蝶道:“把我打残了你养着?”
玄雀微微一笑:“腿瘸了正好,省的你到处惹是生非。”一抬臂拂开他搭在肩上的胳膊,走到墙壁前找寻机关线索。
纹蝶费了好些事站稳,按着伤口闷声道:“什么人么,真是无情。”
玄雀目光正盯着墙面,忽然转眸斜了他一眼,无端的蹦出一句:“你刚才看到什么了?”
纹蝶道:“什么我看到什么了?”
玄雀道:“在幻境里,感觉如何?”
纹蝶不由苦笑,感觉这家伙偶尔也冷不防的戳人一下,随口回道:“这个么,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玄雀瞧着他那副欠揍的表情,冷哼道:“那个女人到底是把你怎么了?竟让你恨成那样,连个全尸都不想给她留。”
纹蝶没好气道:“你要是遇上她,你也得恨不得把她撕烂!”
玄雀冷笑道:“怎么,她不是长得挺好看的。”
纹蝶轻声骂了一嘴:“那我怀疑你可能是患了眼疾。”
玄雀不由失笑,瞧他那气得脸红耳赤的模样,轻笑着摇了摇头,转过身继续探查线索。
纹蝶但觉疼得出了一身汗,却又察觉一丝不对劲,仿佛周围的温度正在急剧升高,诧异道:“这里怎么这么热?”
玄雀刚想数落他一句,你怕不是一门子的心头血热?然而犹未开口,却也感受到这突如其来的高温,又听得身后传来一声愤怒的叱骂,转过身,便一眼望见后方陡然涌起的火光,才知中了白灵瑄的圈套。
熊熊烈火迅速向内部蔓延,此间已是地道的尽头,出口的机关还不知隐藏在何处,后方却已窜起火舌,很快这里就会被浓烟所笼罩,让人窒息而死,便是插翅也在劫难逃。
纹蝶头一回感到绝望,至此出路还无迹可寻,难道只能在这里等死?脚底不由得一个踉跄,背贴着墙壁靠了过去:“这下怕是把你也害了……”
玄雀始终面不改色,只是额角的汗珠却缓缓流过耳鬓,心里的紧张自也不难发现,却依旧沉静的道:“别泄气,我们一定有办法出去。”
纹蝶怔怔的看着他,在这种情况下,他还能保持临危不乱的镇定,当真是自愧不如。
玄雀看也不看他,厉喝道:“你还愣着干什么!等死么!”
纹蝶被他吼了一声立刻回过神来,这一刻倒是前所未有的冷静,目光扫过空荡荡的墙壁,忽然一个箭步向火中窜去。
玄雀一声疾呼犹未出口,却见他方自冲到火光前,便被灼烈的热浪顶了回来,上前一把将他扯回,喊声都不免有些震颤:“你不要命了!”
纹蝶道:“换个思路的话,出口可能在我们路过的某个地方。”
此话一出,玄雀顿时如遭雷击当场愣住,倘若真如他所言,那当真是天要亡我。
滚滚浓烟覆盖了视野,纹蝶被呛得不停咳喘,眼睛根本无法睁开,呼吸更是难上加难,捂着口鼻蹲在地上,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只感到眼皮越来越重,身体却越来越轻,直至眼前景象彻底化作一团漆黑,终于悄无声息的倒在了地上。
玄雀还在叫喊着他的名字,却已然体力不支,眼前的昏暗仿佛黑云压城般倾覆下来,闭上眼,六年前的那段险遭焚祭的经历再度重现,却不是次次都能扭转乾坤,浴火重生。
这一刻,连他也不免堕入绝望,过往的回忆如走马灯般一一在眼前旋绕,却又逐一幻灭成影。
难道真的要亡命于此?
就这样葬身火海,烧成灰烬?
连同对往事的眷恋,余生的遗憾,都将在此付之一炬?
可我还有太多的使命没有完成,还没有为家门复仇,还没有重振段家堡,还欠小梳一个约定好的将来……
然而这里已然是地道的尽头,是否也会是生命的尽头?
不甘心啊……
种种思绪在心底盘根错节,恍惚间,依稀瞥见墙角有微光一现。
这是错觉么?还是阴界之门?
终于,最后一丝力气溜出身体,整个人彻底失去了意识……
一间幽静的暗室,花吟奴寸步不离的守在床畔,正用手帕轻轻擦去床上昏睡之人脸上的灰迹。时隔月余,当再次相见,那些望眼欲穿的思念终究如浪潮翻涌,一瞬间溢满心田。
看着他清洗干净后那张苍白如纸的脸,指尖温柔的抚上他紧锁的眉头,似是要将那道愁纹抚平,继而划过深陷的眼窝,高挺的鼻节,削薄的菱唇,停留在凹陷的颌唇窝,心间泛起深深的愁绪。
想必他近来在与白灵瑄的争斗中吃了不少苦头,整个人消瘦得厉害,身上又添了少许新伤,不禁感叹,这人还是老样子,只知一味的拼命,根本不知爱惜自己的身体。
蜡炬已更换了好几盏,漫长的等待中,纹蝶缓缓睁开双眼,眼睛之前被烟熏得尚有些难受,加上连日来本就缺少睡眠,双瞳无神又布满血丝,看上去极度疲惫。
吟奴见他转醒总算松了口气,激动的喜极而泣:“谢天谢地,你终于醒过来了!”
听到那熟悉的声音,纹蝶一时间还有些恍惚不清,分不清眼前是梦境还是现实,记忆还停留在密道深处的浓烟里,不出意外的话,自己大概已经被烧焦了吧,又怎能料到如今竟还有幸再次死里逃生。
吟奴关心道:“纹蝶,你感觉怎么样,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纹蝶揉了揉干涩的眼睛,待到视线恢复清晰,映入眼帘的正是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庞,愣了半晌,硬是想不通她怎会在身边:“吟奴……”
“是我,是我。”吟奴双眸噙着泪水,连声答应道:“你知不知道,你让我担心死了……”
“我怎么……”纹蝶一开口就感觉喉咙里干燥的冒火,嗓音更是嘶哑的说不出话。
吟奴连忙倒了杯水过来,扶起他,把杯子送到他嘴边:“来,先喝点水润润嗓子。”
纹蝶还是有些云里雾里,正自喝着,脑子里就浮现出数月前在神煞古墓里,她用那独特的方式喂自己喝了一口酒,当时就被吓得不轻,一不小心就被呛得剧烈咳嗽起来,咳得肺部都隐隐作痛。
吟奴哪知他胡思乱想,轻抚着他的背,担心的道:“哎呀,你小心点!慢慢喝。”
纹蝶半天才顺过气来,定了定神,看样自己真是侥幸活下来了:“是你救了我?”
吟奴点点头道:“这件事以后再向你解释,你先好好休息,千万别再吓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