纹蝶哭笑不得,那表情怪异的好像被扒光一样尴尬,显然被他一语道破天机,目送两人离去的背影,幽幽道:“哥哥慢走……”
玄雀送走两人后,回来见他才迟迟坐下,两指用力的掐着眉头,似乎被近日一连串的噩耗折磨得心力交瘁,上前问道:“你为什么故意激怒他?”
纹蝶头不抬眼不睁的反问一句:“你怎么就知道我不是真生气?”
玄雀道:“因为你不是那种不分时候乱发脾气的人。”
纹蝶道:“我哥不都说我,胡作非为,无法无天,唯恐天下不乱不是?”
玄雀道:“行了,跟我你就别演了,到底为什么这么做?”
纹蝶沉默了一会儿,并非不知轻重,也绝非胡作非为,知道镜璧剑一事牵连甚广,不单单危及这位段家之子一个人的性命,往远了说更关乎整个中原武林的平衡局势。但倘若把风向引到自己身上,看似容易招来杀身之祸,实则也是一道保命符,至少有足够重的筹码与白灵瑄抗衡:“为了让白灵瑄知道剑在我手里。”
玄雀看得出他刚才故意制造口角,其实是为了让马骏辰把“镜璧剑在燕毓麟手里”这个消息带回骁武门,却感觉他的做法不免偏激,让人难以理解:“那你完全可以直说,为什么一定要惹怒他?”
纹蝶道:“总不能让盟主看出,他明知剑在我手里还包庇我,我哥那脾气我了解,所以才出此下策。”
玄雀忽然明白了他的用意:“你故意把矛头引到自己身上,让白灵瑄找上门,诱他现出狐狸尾巴,是不是?”
纹蝶道:“差不多。”
玄雀道:“可你不怕引来的不止这一条狐狸,还会引来各路猛兽?”
纹蝶道:“换成你你会怕么?”
“我?”玄雀不解的看向他,见他眼神透出几许深意,蓦地心神一震:“你是故意这么做的?以为这样就能让我远离危险?我不需要你这样!”
纹蝶知道他看出了原因,狡黠的笑了一下:“别那么大反应,其实我也不全是为了你,也是为了保护我自己。”
玄雀轻叹道:“你这只小肥羊,可千万别自己送到老虎嘴边。”
纹蝶听他这比喻怪怪的,大笑道:“谁是羊,谁是虎,还说不准呢。”
玄雀委实拿他没辙,感觉他总是一意孤行,管都管不了:“难怪你哥说你总是不按套路出牌,现在别说你哥想揍你,我都忍不住想揍你了……”
这一夜,纹蝶注定翻来覆去的难以入眠,心里总想着去那个神秘的魔教老巢一探究竟,趁着玄雀睡下的功夫,一个人偷偷的溜出客栈,寻着地图上的方位,单枪匹马的赶往深山探路去了。
穹顶山上月黑风高,阴森鬼气,纹蝶换了一套束身的夜行衣,将长发全部束到头顶扎了一个碎马尾,戴着面罩只露出一双犀利的眉眼,脖子以下包裹的严严实实,纤长的身影和夜色融为一体。这身行头是他早年执行任务时才会换上的,标准的刺客装,而他脱离这个行当已有三四年了。
按照地图指示,果然找到了马骏辰被丢弃的那个迷雾丛林,午夜时分不但瘴气凝重,晦明的夜空下视线更受影响,但他那双凌厉的眼眸却在黑暗中烁烁发亮,似乎能穿透夜幕刺探到很远的地方。
那正是他早年做暗卫时练就的,遥想在夜琅城侍奉赵越亭的那些年,坊间流传着小阎王的各种传闻,许是他平日里放纵惯了,有的人说他是一方恶霸,有的人说他仰仗赵公子的权势恃宠而骄,甚至还因为他和赵公子关系过密流传出更为离谱的谣言,却怎么也不会想到他是一名刺客,一个表面玩世不恭,对待暗杀目标却杀伐决断的人。
穿过迷障走入林子深处,纹蝶发现越向内瘴毒越重,即使已用内力抵御邪毒入侵,却还是因为视线不清有些漫无目的。
想来魔教故弄玄虚设此迷阵,就是为了隐瞒进山之路,又想起马骏辰所述的进山方式,忽然就感觉是不是必须象征性的昏倒一下,才会被人带进内部,一念至此,干脆也一不做二不休,没准儿就能误打误撞的蒙对了呢?
破晓时分,天际泛起曙色,蔽日的浓荫下荡起回旋的鸟鸣,山林间的岚瘴徐徐退散,日出云开现出清皊的天光,将隐藏在迷雾深处的殿宇勾勒出华美壮丽的轮廓。
幽邃的地宫深处,一人悠雅的斜倚在卧榻上,不同于以往那温润的气质,身穿一袭极尽奢华又异常张扬的黑袍,将长发高高竖起戴以华冠,殷红的眼尾透出一丝魅煞,修长的眉梢斜飞入鬓,浑然一身凌厉逼人的王者霸气。四壁的灯火将他的身影拉得纤长,面孔却隐罩在神秘暗影之下。
一名身裹赤红流裳的女子正偎依在他身侧,浓艳的妆容衬得那双妖冶的瞳眸更加摄人心魄,正自媚眼如丝,巧笑盈盈的凝注着对面之人:“小弟弟,咱们又见面了呢……”
对面的男子一动不动的默立着,那张白到惨淡的脸孔尽是阴抑无情,无人看穿他心底的怒恨,只有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握剑握得凸起青筋。
他认得那个女人,即便化成灰都深深的印在脑子里,就是那个在两地神出鬼没,迷晕马骏辰,吓坏金靖羽,又差点抹了自己脖子,嘴里不说人话的女妖精。
白灵瑄一手搂着这位妖气十足的红衣女,一手轻轻摇晃着盛满美酒的银纹爵,低敛的凤眸如墨海幽深,唇角却扬起一丝难以参透的微笑:“果然被你找到了这里,看来二哥果然不负所望,成功的把这个地方传达给你了。”
纹蝶道:“你费尽心思把我引到这来,我当然不能让你失望。”
白灵瑄见他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但觉可笑得很:“你不要太过得意,别以为我不敢杀你。首先,镜璧剑的下落聂浪一定知道,你并不是绝无仅有的知情人;其次,少主要我挟持凉婵公主也不单单是为了牵制你,而是少主不忍心看到她在江湖上受苦;第三,也就是少主要我留你活口的原因,就是你的师门,仙缱宫。”
纹蝶听他自报家门般的将全部阴谋和盘托出,发现这些阴谋其实和自己猜测的也几乎不差:“所以呢?”
白灵瑄道:“少主怀疑冰凛剑就藏在仙缱宫。当年燕家庄一战,冰凛下落不明,世传此剑当时被霸王带回了国都,但少主翻遍了整座王宫都没有找到。而你爹临终前把你托付给华琼秦家的秦临风收养,直到半个多月前,当我得知秦临风就是仙缱宫宫主,而你也是他的关门弟子,我就猜测……冰凛当年一定是被秦临风带回了仙缱宫。”
纹蝶听到这似乎笑了下,但那撇笑的幅度很轻,只是轻微的动了动嘴角,在幽暗的环境下本不易察觉,却被对方那双雪亮的眼睛捕捉的一清二楚。
白灵瑄看见他这表情就知道被自己猜中了,心下难免得意:“我说的对么?燕少侠?”
纹蝶道:“你知不知道你这人最大的毛病是什么?”
白灵瑄无所谓的一摊掌:“还请明示。”
纹蝶道:“机关算尽太聪明,知道的太多结果往往是死得太快。”
白灵瑄但觉他死到临头还口出狂言,实在是狂妄自大得可笑,无所畏惧的大笑道:“你这莫不是在威胁我?”
纹蝶道:“没那心思。我要带走凉婵,开条件吧。”
白灵瑄道:“你以为自己身上还有什么值得跟我谈判的筹码?”
纹蝶道:“没有。”
白灵瑄仰面大笑,就连怀抱中的红衣女也跟着主子取笑他不自量力,丢人现眼。
纹蝶丝毫不在意,脸上充斥着生死度外的冷漠:“跟你的确没什么可谈的,但却可以跟你的少主谈谈,或许我身上能拿出让他满意的东西。”
红衣女痴痴的笑道:“小弟弟,姐姐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呢,你不但胆子肥啊,口气也大,姐姐真想把你揉进骨子里,好好的呵护呢……”
纹蝶听她说话的方式实在是怪,又怪又别扭,毫不留情的回了一嘴:“你有毛病?有毛病快治。”
白灵瑄大笑道:“斯斯,你上次就说他欺负你,今天本公子就把他送到你面前,你就让他好好领教领教你的手段吧。”
红衣女柳斯斯媚笑道:“奴家早就迫不及待,想让他尝尝这钻心蚀骨的滋味了呢……”说着自主子怀里起身,修长又白皙的双腿缓缓伸展,垂落于地面,赤露的足踝间绑着一串金铃,随着缓慢的步履,发出叮叮当当诡异而魅惑的清响,扭动着腰肢一步三摇的走到纹蝶面前。
那笑声回荡在殿堂内,透出一缕妖冶的邪气,嗓音更媚得渗到骨子里,然而纹蝶却丝毫不为所动,如今对她只有厌恶没有别的,眼神更是冷得像刀,几乎要将那妖女刺个透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