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意味深长,他眼中的笑更是饱含深意,凉婵岂会读不懂他的意思,悄悄攥起小粉拳,看似用力却绵软温柔的敲打着他的胸口,娇嗔道:“你这人!整天没个正形儿!”
纹蝶理所当然接道:“没正形儿你还不是一样喜欢。”
凉婵抬眸望向他,眼底那一抹玩世不恭的笑意从未淡却,然而眼神中透出的真挚却不容置疑,彼此的心意自也是不言而喻,半晌,却又因想起师父的叮嘱感到一瞬不安,不禁眉目微敛,敛却眸底那几许忧伤:“可是……师父前一刻还叮嘱我,让我与你保持距离,如今我却跟你……我……我实在无颜面对师父。”
纹蝶道:“花掌门不是不通情理的人,再不然,我去跟她讲明。”
凉婵道:“不……如你所言,师父不是不通情理的人,却还是对我说了那番话。想必,她也是经过深思熟虑,不会那么轻易动摇的。只是,有一点我始终想不明白……”
纹蝶道:“说来听听。”
凉婵道:“盟主为什么偏偏选中你呢?我不是说你不好,只是感觉原因不会这么简单。”
“嗯。”纹蝶明白她的意思,知道她向来冰雪聪明,自然看出了此事另有内情:“你可曾听说过仙缱宫?”
“仙缱宫?”凉婵显然不曾耳闻,茫然的摇了摇头。
纹蝶道:“仙缱宫虽不问世事,却在江湖上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而仙缱宫宫主就是秦叔叔,至于我,其实是他的传人。”
“原来如此……”凉婵总算理清了这其中的利益关系,由此便不难推断盟主为何执意要将女儿嫁予他,只是一想到自己如今的对手竟是武林盟主的千金,当今江湖身份最尊贵的女子,一瞬间,竟有种自惭形秽的失落感在心底油然而生。
纹蝶看得出她眼底那一瞬落寞,柔声道:“这件事交给我来处理,我会让盟主打消这个念头的。”
凉婵抬眸正视着他,认真的点点头:“我相信你。”
一抹斜阳照入深院,院落中静悄悄的,只有微风轻拂木叶,伴着秋千摇荡发出阵阵声响。
玄雀在谢家丫鬟带领下步入庭院,见偌大的院内仅小梳一人,正自无精打采的荡着秋千,心神亦如这般摇摆不定,上前问候道:“小梳,你找我?”
小梳仍在为上午的事闷闷不乐,倦倦的抬眸望向他,连说话都有气无力:“你听说了么?我爹想把我嫁给纹蝶。”
玄雀默然点点头,这武林盟主有意择燕少侠为婿的消息虽未公诸于众,却也悄无声息的传入自己耳中,回想自己前一刻还在与厉星痕谈论此事,想着他方才苦口婆心的一番规劝,无外乎劝自己主动一些,把握时机,莫要错过与谢小姐这大好姻缘。
小梳道:“那你怎么想?”
玄雀沉吟道:“我想这件事,执行起来,恐怕没那么容易。”
小梳瞧他的反应未免过于冷静,忽然踩住地面稳直身子,正色道:“我是问你的态度!你怎么看待这件事?”
玄雀道:“我尊重你的心意。”
小梳道:“我的心意如何,你难道不清楚?”
玄雀无声的叹了口气:“我怎会不清楚,你的心意……”紧接着又在心中默道:你的心意,就是我的心意。然而却始终未能将这后半句话对她言明。
“玄雀!”小梳忽然站起来抓住他的手臂:“不如你陪我去见见我爹吧!我们去跟他把话挑明!”
“这……”玄雀明显有些紧张和迟疑:“现在恐怕还不是时候。”
“那我知道了……”小梳见他这般犹豫不决,情绪顿时更加低落,缓缓松开了手:“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不,我绝不是这个意思。”玄雀见她误会了,急忙辩解道:“实不相瞒,我的身世至今还未查清,想必盟主不会接受我这种身份不明不白的人。”
“怎么就不明不白了?”小梳忿忿不平的替他辩护:“你是劫帝教的右护法!独一无二的玄右使!至于出身什么的,我根本不在乎!”
玄雀道:“你不在乎,但不代表你爹不在乎。”
小梳道:“我知道,我爹正是看中了纹蝶的出身,看重他背后的势力,就自作主张定下这门亲事,根本不考虑我的感受!说到底,都是为了家族利益。”
玄雀正是懂得这一点,所以从一开始就不敢对这位盟主千金抱有非分之想,只是事发突然出人意料,这桩突如其来的联姻,何止她迫于无奈,想必也绝非纹蝶所愿,但无论如何,只要她不情愿,自己也绝不会眼睁睁看着她受委屈的。
小梳斥责道:“所以我实在是太讨厌这种规矩了!什么父母之命,什么家族联姻,在他们看来是珠联璧合,却从来不给我选择的权利!之前就是因为他们总是逼我成亲,我才离家出走的,现在他们还这样!”
玄雀听着她连连不断的抱怨,何尝不理解她的无奈,但好在事态还未发展到无可转圜的地步:“那纹蝶呢,他是什么意思?”
小梳道:“他倒是跟我一样,不同意这桩婚事。”
“嗯……”玄雀也已料到纹蝶不会答应,毕竟他已心有所属,也绝非贪图名利之人,只是也未曾想通盟主何以选中此人,想来除了夜琅城这层关系,还有更深层的含义。
小梳看得出他的疑虑,虽不能明着告诉他“纹蝶是仙缱宫人”这个秘密,却也已经有意暗示:“总之那个家伙背后的势力不简单,之前他一直保持神秘,我们都不知道而已。”
玄雀道:“他一向如此,不是么?”
小梳道:“不止如此,我总感觉他和你之间也有一种神秘的联系,说不上来,反正他看你的眼神怪怪的,让人感觉目的不纯。”
玄雀自也感觉和纹蝶命里有种无形的羁绊,说不清也道不明,以及他之前如何从暮晚手中取得解药,是否与她达成交易都不得而知,感觉这人的确藏着城府让人捉摸不透:“别多想了,他的心思你猜不透的,但至少有一点足以肯定,那就是他不会伤害自己的朋友。”
小梳正是因为重视这份友情,才不愿与朋友产生裂缝:“我只是担心,担心他这次有备而来,毕竟他对我们隐瞒了太多的事,甚至可能怀着更大的密谋。”
玄雀自知她所指的无非镜璧剑一事,才如此忐忑不安,劝慰道:“别担心,凭你和他的交情,他必然不会把事做绝。稍后,我去问问他便是。”
这一日似乎过得异常漫长,暮色降临,瞻星楼内座无虚席,各大门派应邀赴宴,上百余人欢聚一堂,一场极尽奢华的豪门夜宴上,满眼尽是山珍海味,酒香四溢,觥筹交错,笙歌鼎沸。
纹蝶和凉婵同坐一席,看着楼内人来人往络绎不绝,恰时,只见一高挑女子的身影迎面走来,竟是琼花派大弟子花诗薇。
花诗薇上前道:“小师妹,咱们姐妹几个久未相聚,何不同来与我们一桌?咱们聊聊女儿家的话题。”
她的意欲显而易见,凉婵猜她或许是奉了师命把自己带离纹蝶身边,转首看向同门那桌,花诗蘅、花灵漫两位师姐都在,一个友善的对自己投来微笑,一个热情的冲自己挥着小手,自己若不过去与同门会合,似乎确实有些不妥。
花诗薇见她稍有犹豫,转向纹蝶,面上保持着平和的微笑:“燕少侠,不知可否容许小师妹随我过去?”
纹蝶忽然发现这位姐姐说话很有水平,看似请求实则让人无法推拒,而且于情于理自己都不该阻挠,站起身,冲她礼貌的笑了笑:“师姐哪里的话,凉婵跟你同坐当然是应该的,是我考虑不周,还请见谅。”
花诗薇微微一笑:“多谢少侠理解。”
凉婵有些过意不去把他一个人晾在这,但大师姐亲自来请,自己当然不好推辞,招呼一声便随她过去了。
不远处,玄雀正目睹了这一切,心里想着下午小梳的一番倾诉,以及她所谓的“纹蝶藏着秘密”一事,始终有话要向他当面问个清楚,此刻见他一个人百无聊赖的喝了几杯,然后拎着一个酒坛走出楼外,心念一动,起身追随他出了门。
月色如水,温柔的为万物裹上一层宁谧。
纹蝶漫步在月下,看似惬意的独饮,却有千思万绪在心里拧成了结,少时,看着脚下那条逐渐被月光拉长的身影,不用回头也知来的是谁,悠悠道:“你不跟在你那位教主身边,跑来找我做什么?”
玄雀走上前与他并肩而立,直接道明来意:“我有话问你。”
纹蝶道:“小梳的事吧。”
玄雀道:“除了小梳,还有一件事。”
纹蝶猜测八成与镜璧剑有关,估计这家伙是来探口风的:“说吧。”
玄雀道:“小梳的事,我相信你自有打算,不会令双方难堪的。”
纹蝶道:“放心好了,莫说小梳心里只你一人,就连我,都不接受除了你以外的任何人当谢家的女婿。”
玄雀不想他竟说得这么直接,直接把犀利的话锋对准自己,面上却依然保持淡漠:“这件事恐怕还言之过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