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梦里醒来的宝贵摸了一下脖子上的冰凉,一团白雪被他抓了下来。下雪了!宝贵看了看手中的雪又看了看四周,借着火光可以看见不时有雪团由树上落下。经验告诉他,这是一场不小的雪。小雪不可能透过这密密匝匝红树林,只有大雪才能压迫红松树的树枝使其弯曲而擎不住雪团。
宝贵给火堆添了几根木柴,随后又走进窝棚给那里的火堆添了几根。窝棚里还算温暖伤员们也很安静,尤其赵德胜更是肆无忌惮的打着香甜的呼噜。
回到外面的火堆时,这里的人已经相继被不断下落的雪团扰醒。大奎抹着脸上的雪骂着:“他奶奶的,这老天爷怎么还给咱们添上乱了,他还是不是中国的老天爷。”
宝贵被大奎的骂逗笑了,他回到火堆旁烤着火说:“这可不是老天爷给咱们添乱,他这是在保护咱们。这大雪一封山外面的人进不来咱们不就安全了吗。”
“你这小子不是最喜欢雪吗?老天爷给你送来了你怎么还怨起他来了?”躺在对面的李天龙隔着火堆说着徒弟。
“对呀。”大奎猛的坐了起来一本正经说着,“我怎么忘了,我是雪上飞呀。”
大奎的一本正经逗的大家一阵欢笑。
宝贵看着大家都没了睡意边建议道:“既然大雪搅了大家的觉,咱们干脆开工盖棚子怎么样?”
“行啊。”李天龙赞成着,“早点搭起来咱们也能早点睡个好觉。”
孙大个子把脑袋由盖着的大衣里亮出懒懒的劝阻着:“对付对付得了,过两天咱们就离开这了。用不着扯那个淡。”
“能搭一个就搭一个。”李文顺不知何时来到他们的火堆旁,“这东西挺实用,就是以后别人用了也是咱们这些人积的德。”
李文顺开口了,再没有人有异议。宝贵领着人轻车熟路干了起来。等到天光渗进林子里时他们的工程也进行完了。吃饱了李文顺给他们煮熟的苞米粒,宝贵向他请示着:“指导员,我们这些人补一补觉可以吗?”
“当然可以,现在咱们除了休息睡觉还真没别的事可以做。”
没有了冷风的侵袭,没有了冰雪的搅扰,烤着红红的篝火,宝贵踏实的进入了甜美的梦乡。
腆着肚子的桂芹跋涉在没膝的雪地上,那只老虎仍在尾随着她。桂芹的脸被围巾包的严严实实,寒风卷起的浮雪不时倾盖在桂芹的头上。桂芹摇摇晃晃抄着双手边抵御着寒风边艰难的向前走着。
宝贵对着桂芹的背影呼喊道:“桂芹,我在这,上这来,这里暖和。”
桂芹没有反应。她仍是艰难的走着。
宝贵着急了,他拔腿要离开窝棚去追赶桂芹,一群人挡在窝棚的门口嘁嘁喳喳的争论着什么。宝贵挤了几次没能挤过去挡在门口的人群,着急的他冲着人群高声喊道:“别吵了……”
宝贵梦里的这一喊,自己把自己由梦魇中喊醒过来。他睁开眼时就看见李文顺等人正满脸愧疚的看着他。
看他睁开眼,李文顺不好意思的说:“对不起,宝贵同志,我们不是有意要吵醒你,我们……”
“不不不。”宝贵忙坐起来拦住李文顺解释着,“指导员,我不是在说你们,我刚才在做梦。”
“又梦见媳妇了吧?”孙大个子调侃着宝贵。
宝贵没有接他的碴,他关心的问李文顺:“指导员,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李文顺坐到宝贵的身边,“赵排长和几个重伤员的伤口有感染的迹象,卫生员那缺少药,他想让咱们出去买点。我们正讨论怎么去呢。”
“这还讨论啥,”宝贵自告奋勇,“我去,你让卫生员把要买的东西拉个单子。”
“我还真就第一个想到你了,只是太辛苦你了。”
“一家人用不着客气。给我派个帮手就行。”
“这不是问题,你想让谁跟你去?”
“让大奎哥跟我去,我俩走山路都不怵。”
“行,就让大奎跟你去。哎,大奎呢?”
随着李文顺的寻找,人们才发现大奎没在窝棚里。李天龙也奇怪起来:“这小子干什么去了,好像搭棚子的时候我就没看见他。”
“赶紧找找,是不出什么事了。”李文顺焦急的说着。
“不应该呀。”李天龙困惑着。
“这大冷天的他不在棚子里为什么?”李文顺强调着自己的观点,“还是抓紧找找吧。”
“这兔崽子,这么大了还让人操心。”李天龙不高兴的骂了句,“你们都不用去,我出去看看就行。”
李天龙领两个徒弟走出了窝棚,时间不大,大奎抱着一抱东西被他领了回来。来到宝贵面前,大奎把抱着的东西往地上一撂:“兄弟,这东西会用吧?”
“滑雪板?”宝贵惊奇的拿起一只仔细的端详着,“哪儿来到?”
“我做的,可惜没有木匠工具,只好搁匕首对付刮的。”
“还行,”宝贵摸着雪板的滑行面,“还真没发现你有这手艺。”
“这算什么,”李天龙咧着嘴美滋滋的替徒弟撑着面子,“这小子本来就是个木匠。”
“哎,兄弟,我听师父说你要带我去买药去?”
“是,你愿意吗?”
“这有啥不愿意的,正好咱俩试试这雪上飞做的怎么样。”
两人收拾利索带上该带的东西在李文顺的陪伴下来到赵德胜面前辞行。坐在病床上烤火的赵德胜看了看宝贵和大奎拿出自己的盒子炮:“你们俩把长家伙撂下,那玩意太扎眼,把这个带上吧。”
宝贵接过盒子炮熟悉了一下性能后边往怀里掖边说:“这玩意我还真用不惯。”
“最好是别有。”赵德胜一语双关的嘱咐着,“你俩千万千万记住,不道万不得已不要和人争执,能忍就忍,快去快回。”
躺在赵德胜身边的赵挑水吃力的把一把双筒枪和子弹带举了一下:“宝贵兄弟,把这个带上。”
“哎,这个行。”赵德胜赞同着,“这玩意他就是打猎用的。”
“兄弟,记住。”赵挑水抚着胸口费力的嘱咐着,“子弹带上中间的六颗子弹是独子儿,其他的都是散弹。”
“明白了。”宝贵熟练的摆弄了一下枪就伙同子弹带全部架到自己身上。
溜溜下了一天的雪还在继续下着,此时的雪已不再是棉絮样的雪花,而是盐面一样的雪砂。渗透到林子里地面上积雪已能没过脚面。
宝贵和大奎选好了下山的路向绑扎好滑雪板,大奎拄着柞木杆削制的雪仗问了宝贵一个关键问题:“兄弟,这药咱上哪买去?”
宝贵还真被问住了。他看着因阴天而早来的林间暮色思索着说道:“这还真是个问题,磨刀石是不能去了,说不定日本人正在那里找咱们呢。”
“那怎么办,要不咱回去问问指导员?”
“算了,就他那婆婆嘴,要知道早就跟咱说了。这样吧,咱俩就一直奔南干,我就不信碰不着个镇子。”宝贵说着一晃身,滑雪板载着他顺着山坡越来越快的向下滑去,大奎紧跟其后。两人精灵一般蜿蜒的穿行在雪茫茫的林海之间。
大半宿的连蹬带滑,两人在云开星出的时候蹬上了第四座山的顶峰。气喘吁吁地来到一个避风处,大奎连雪都没划拉就一屁股坐到一块石头上,他摘下狗皮帽子边散发着头上的热气边激呶呶的说着:“这是他妈什么地方,爬了这么些个山头怎么还不见个镇子?”
宝贵也疲惫的挨他坐下:“这样不更好吗。咱们藏的越深就越安全。”
两人各捻了一支烟无言的吸着。吸完烟,宝贵起身伸了个懒腰:“怎么样,继续前进?”
大奎懒懒的动着身子:“我真想在这睡一觉,可惜呀!”
一声火车的长笛由山下传来。这声音让这哥俩不约而同的对视了一眼随后一起兴奋的叫道:“火车。”
大奎蹬动滑雪板向前溜了一段距离,他想看看山下的情况,茂密的山林阻挡了他的视线。他环视了一下四周把目光锁定在一棵突出的大树上。溜到树下他解下滑雪板对宝贵道:“你等我一会儿,我上去照一下。”
“行,看仔细点。”
大奎借着这一搂来粗的树干上的枝丫猴子一样敏捷的攀了上去。宝贵坐在树下点了支烟等着他的结果。烟刚抽完,大奎回到地面。不等宝贵询问他自己就亟不可待的说开了:“出林子不远好像就是镇子,黑黢黢的一大片房子,坡底下有电灯亮,估计是车站。”说着他就开始往脚上绑滑雪板。看着宝贵坐在地上不动他着急起来,“哎,你怎么不动弹,想什么呢?”
“动弹什么?”宝贵反问他。
“下山,进镇子。”
“现在?”
“啊。”
“这半夜三更?你知道镇子什么情况吗,如果碰上巡逻的保安团或者日本兵怎么办?”
“能吗?”大奎含糊了。
“你不是说有车站吗?有车站的地方一定有日本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