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爷爷笑了,他用烟袋敲了一下二驴子的头:“你这臭小子少装大方,宝贵亏过你嘴吗?”
二驴子接过杨爷爷手中的野猪皮嬉笑了一下,又让另一个闲着的同伙接过姚婶的野猪肉。看看人都走到了前面,二驴子才轻声且有神秘的问杨爷爷:“爷爷,那个姑娘是谁呀,是不是宝贵给我们这些兄弟找的新嫂子?”
“嗯?”杨爷爷被问的一怔。当他看到一直跟着担架照看宝贵的桂芹时他马上稳住了表情,“这姑娘和宝贵配吗?”
“这个吗?”二驴子搜肠刮肚的想了一下,“按说宝贵是我们这一拨里最厉害的一个,他的媳妇也该是我们这拨里最漂亮的一个。这姑娘,大手大脚大粗腰还真不配我们宝贵大哥。可是要按家境……”
本来捧着脸饶有兴趣听他讲话的杨爷爷,听着听着脸变成了长长沉脸。知趣的二驴子发现老爷子脸色不对忙及时的停止了自己的评论并拔腿离开老爷子追赶上了宝贵的担架。
把宝贵安顿好,桂芹又马不停蹄的开始做饭。时间不大存放在井里的产品变成了桌上的佳肴。杨爷爷,姚叔和宝贵喝上酒时桂芹又开始把宝贵换下的衣服进行浆洗。她已经彻底不再把自己当客人了。
喝着烧酒,吃着菜肴,杨爷爷先夸赞了一下菜的品味,接着话锋一转:“这闺女在这也有些日子了,宝贵这回受伤你们准备怎么打发她?”
姚叔慢声慢语嚼着菜说:“这才啥时候的事,那有时间想。”
宝贵抚了抚自己的伤腿:“这么地吧。咱们去青山的大车店,让他给留心一下,如果有顺道的商队让他们给带过去,咱给出点钱就行了。”
“我看这么办行。”杨爷爷赞同了。
“行不行俺不管。反正现在俺不能走。”桂芹进来给饭桌上的菜盘填补着菜,嘴里说着自己的意见,“宝贵大哥为俺受了伤,俺不能就这么抬腿走人。俺可不能让人说俺不讲究。”
她的话让屋内所有的人面面相觑一时无话回答。姚婶拉着她打着圆场:“桂芹,你不用多想。当初想送你,我们是真的。现在这情况你也都看着了,我们不是非让你走,我们是怕误了你的事。”
“俺没啥事,就是去姥姥家窜门,这事早一天晚一天不算啥。”
“这……”姚婶一时无言以对。
“你也不用担心,”桂芹继续着自己的话,“俺不会白吃你饭的,俺有力气,宝贵大哥耽误的活俺都能干。”
话到了这份谁也不能再说什么了,桂芹就这么正式留在了这个家。
宝贵的伤腿在被请来的大夫打上夹板后就躺在炕上彻底的不能随便活动了。
桂芹也真是不含糊。乡下人的日子就是个忙。桂芹每天早晨帮姚婶做完饭,接着就帮姚叔伺弄地,由地里回来又帮姚婶进行缝补浆洗。每天她都像蚂蚁一样不停的忙碌着,直到熄灯上炕她才算消停下来。
一个多月的卧床静养,腿上的夹板才被取下去。夹板取消后,宝贵实在在炕上躺不住了。他趁着家里没人,就扶着墙壁慢慢的挪到院里。夏天的暖风令他心旷神怡。他神往的看着院外的田野和山峦,想出去遛遛的冲动让他不能自抑。他试探着离开墙壁自己行走,伤腿钻心的痛楚告知他,现在还不行。他挪都柴火堆选了一个带叉的树干用镰刀为自己削了一根拐。有了它的辅助,宝贵可以成功的离开墙壁了。当宝贵兴致勃勃的架着拐刚刚拐出院门时,正与由外而进的一个人撞了个满怀,宝贵被撞的一屁股坐到地上。惊吓加疼痛令宝贵的粗话脱口而出:“你他妈着个吊毛急。你……”话也出口了,来人也看清了。原来是铲地回来歇晌的桂芹。自觉不妥的宝贵一下子憋在了原地。
桂芹也颇感意外:“你怎么出来了?”说着就由地上往起搀他。
桂芹的手刚挨上宝贵的胳膊,宝贵像被蛰了似的向旁一躲:“不,不用,我自己能起来。”宝贵杖着拐还真争气的自己站了起来。满脸通红的宝贵抹了一下脸上的汗,“你,你忙,我出去透透风。”说着就拐出了院子。
“你自己小心点。”桂芹嘱咐了一句就忙着进屋做饭去了。
宝贵拐到院外的一颗榆树下,安坐到树下的石头上他不自觉的看了看刚刚桂芹摸过的胳膊。这些天来的朝暮相处,桂芹给她留下了很多值得回味的印象。这个每天都风风火火的姑娘不像咋一来时那么枯瘦憔悴。姚婶家的粗茶淡饭竟然让她的脸蛋变的红润圆满起来。当初的豆芽菜今天已经变成了亭亭玉立的白桦树。
真应了伤筋动骨一百天的那句谚语,宝贵的腿伤恢复到能自由行走时,地里的庄稼也到了收获的时节。收完了地里的庄稼,在一个秋高气爽的早晨桂芹的事又提到了桌子上。这次是姚婶提起了的,眼窝子浅的姚婶犹犹豫豫说出来这个话题后也带出了两眼的朦胧和湿润。
“怎么走呢?”姚叔慢声慢语问着大家。
“还是我套车送吧?”宝贵揉着那条刚刚痊愈的腿,“趁着刚刚收完秋咱们手上宽绰就抓紧办这事。”
“不用送。”桂芹拦阻着,“我都想好了,宝贵大哥的伤刚刚痊愈,这一路颠簸他还是吃不消。宝贵哥不是认识大车店的老板吗?那就让他们帮着联系个商队,我跟着走就行。”
“既然这样,我这就去。”宝贵说着就下了地。
“这怎么话说得。”姚婶跟着下了地,“桂芹姑娘在咱家也快半年了,这怎么说走就要走了?”说着姚婶的眼泪就出了眼眶。
“你这个老太婆,哭什么?”姚叔说着姚婶,“宝贵是说联系一下。没说现在就走。”
“婶,你别这样。”桂芹拉着流泪的姚婶也难受起来,“我知道这小半年你最疼我了,自从俺娘去世还没人这么疼过我。其实我也不愿离开你。”
青山是宝贵同一天出生的好朋友,青山的母亲生下他不久就因病去世。宝贵的母亲没少喂给他奶吃。后来有了后娘的他干脆就长在了宝贵家,宝贵的父母出事后,宝贵跟杨爷爷学打猎,青山被父亲送到城里给人当学徒。俩孩子只有过年才能在一起玩上几天。宝贵能猎杀狗熊那年,青山也正式出师当了掌柜的。宝贵成了远近闻名的猎手时,青山也兑下了一个大车店成了商界里最年轻的老板。两人的友谊犹如两人在自己的行业里成熟一样而成熟。
见到精明强干的青山时,青山正在柜台上查看账本。看见宝贵进来。青山放下账本起身相迎,他扶着宝贵:“哥们儿,听说你腿摔伤了,我这一直没亲自去看你,你没挑我理吧?”
宝贵擂了他一拳:“说什么呢哥们儿,那跌打损伤药可让你没少破费。”
小伙计给宝贵倒来一杯茶,青山拦住他:“你贵叔不喝茶,你去后面告诉一下,弄几个好菜送我屋去。”
“你忙就别麻烦了,咱俩也不是外人。”
“忙啥忙,这段日子净闲着了。你的腿好利索了?”
“也不行,阴天下雨就难受。”
吃上菜喝上酒,宝贵才把自己的来意说明白。听完宝贵的事,青山为难了他边喝着酒边说:“这点事要搁以前还真不算什么,可现在……”
“现在怎么了?”
“前些日子日本人在沈阳跟咱中国开战了,你不知道?”
“有这事?”宝贵吃惊的看着青山,“你咋知道的?”
“你没发现我这客人不如以前多了吗?现在的日本人到处占领城镇呢,跑买卖的都不敢乱动了。”
“那咱这咋就没动静?”
“咱这穷乡僻野的日本人还没倒出功夫呗。”
“看来只有我亲自送了。”宝贵表现出来别无选择。
“我劝你也别乱动。”青山反对着,“现在是日本人正疯狂的时候,这兵荒马乱的可是什么事情都能发生。”
“他疯狂能把我怎么的?”
“哥们儿,咱没必要跟谁犯倔,现在咱们可是有不少军队都降了日本人。”
“孬种。”宝贵激动的一拍桌子。
“得,咱哥俩不说这个了好吗,怎么办你回去商量去行吧?”
“还有什么商量的,就得送,怎么也不能让人自己走吧?现在这么危险就更不能了。”
“干嘛非得送走,我听说那姑娘不错,干脆你留下当老婆得了。”青山很认真的说着。
宝贵被他这句话说的浑身一震,他很严肃的看着青山:“哥们儿,这话就咱俩说说行,可千万别让外人听见。”
“咋,你没看上她?”
“就我朗宝贵这么个孤儿,谁能看上我。”
扫兴而回的宝贵把得来的消息以及自己的想法还没说完,姚叔姚婶同时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一连串的“不”字说的如吐瓜子皮。待他们吐够了“不”字。宝贵问他们:“你们二老的意思到底是说不送?还是不走?”
姚叔姚婶相觑半响最后姚叔没辙的说出了个办法:“还是去请杨老爷子过来给拿个主意吧。”
杨爷爷来了,他听完了宝贵的叙述又听完了姚叔两口子的担心想了一下问桂芹:“闺女,你的意见是什么?”
桂芹还没等回答,姚婶恍然一拍手:“对呀,呛呛半天咋就忘问桂芹的想法了呢。”
桂芹嫣然一笑:“我上姥姥家其实就是为了逃婚。如果你们能继续收留我,姥姥家去不去都成。”
桂芹的意见让困扰的事情豁然简单了。大家都如释重负的长出一口气,姚婶更是喜出望外的拉住桂芹:“你这丫头,早说呀,婶这辈子没有姑娘,你就给婶当女儿吧。”
“真的?”桂芹把脸笑成了玫瑰花,“那我现在可就叫你‘妈’了?”
“你叫一声我听听。”
桂芹把姚婶扶到姚叔身边坐好,自己站在他们二老面前规规矩矩鞠了个躬甜甜的喊了句:“爹,妈!”
这一句爹妈把二位老人的脸美成了九月菊。
一阵由远而近的纷沓脚步声打断了宝贵的思念,大奎扯着他的高嗓门:“别走了,就这屋。”随着他的话音,房门被干脆的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