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是谁?!”我一把抓住顾嘉树的胳膊,他终于转过脸来看我——不,不是。他和昨天出现在我梦里的人长得不一样。那个梦里人,虽然天色昏暗,也能看出是小麦肤色,唇红齿白,目若寒星……顾嘉树,他脸色有点苍白,像女孩子,一脸茫然地看着我,白搭一双丹凤眼,目光甚至有些涣散……
“嗯?”他一脸不解。
我更懵了,“你,你再读一遍这首诗……”
“怎么了?”孟硕凑过来。
我赶紧放下顾嘉树的胳膊,尴尬地笑道:“他读的特别好,可有感情了……”
孟硕嘻嘻笑道:“哈,你语文学霸的地位不保了是吧?”
顾嘉树却跟没发过这件事儿似的,又端起书看了起来。
这家伙最终分到了我们班,问老班,就说他是从东北转过来的,别的什么信息也没透露,让我们照顾着点儿,中午带他去餐厅吃饭,带他熟悉熟悉校园环境。
一整天我都借机暗中观察他,基本上这是一个乏善可陈的人,没有说什么特别的话,没有做什么特别的事儿。老师们可能因为他是新来的,也没怎么提问他,因此我也不知道他学习好赖。但是女生似乎对他挺感兴趣的,张子墨作为女生中的厚脸皮代表,跟他说两句话竟然脸红了,这让方善嘲笑了她半天。
客观地说,这小子确实有点帅,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肤白貌美大长腿”,他算是条条印证了吧,白是真白,比一般女生还白;鼻子眼睛的长得挺精致,是时下小鲜肉流行款;个子甚至比我还高点,不过看他那没精打采的样儿,应该不咋爱运动。虽然我老妈天天说她儿子英俊无敌,帅过四字弟弟,我还是得承认,顾嘉树比我好看。孟硕问他有啥兴趣爱好,他的答案竟然是“植物”!哈哈哈,这哥们儿真是太个性了。
总之早读的“事故”估计就是我脑子不太清醒,没什么特别的。一直到放学,我竟然鬼使神差地和顾嘉树一起出来了。
“你家住哪儿啊?”我问道。
“美树佳园。”他双手插在校服裤子的口袋里,懒懒地回答道。
“那不远啊?你怎么回去?……哎,你书包呢?”我说他怎么一身清爽,他没拿书包出来。
“班里呢。”
“你不写作业啦?”这也太拽了吧?我腹诽道。
“我都写完了,课间。”得,这是真拽!
“你牛!公交车站在我们小区门口旁边,还是你家人接你?”
“你刚刚说不远,我走回去吧。”
“合着你不知道路啊?”我真服了他。
“你给我指一下,不就知道了么?”
“嘿——”初来乍到,就敢腿儿着找家,我看他应该叫“大胆儿”!“这么着吧,一会儿你在小区门口等我一下,我把书包放我奶奶那儿去,完了我送你过去,怎么样?美树佳园公交就三站地,远是不远,但走路有个近道,就那边,不是有个林地公园吗?从那里面过去就行,怎么样?”
“嗯,行。”
于是乎我就领着我们的新同学顾嘉树,惬意地穿行在这片大树林里了,这都是基于他对我尹竹轩是一位好同学的信任。我看他东瞧瞧西看看的,果然不愧是以“植物”为爱好的男人!
“你认识这些树啊?”反正我是叫不上名来。
“有的认识,有的不认识。”顾嘉树指着旁边的一片树说:“这不就是桃树嘛,至于哪种桃,现在花都谢了,我也不知道具体品种。”
“噢,那你平时玩游戏吗?”我想找点共同话题。
“不怎么玩儿。没劲儿,也没时间。”
我看出来了,顾嘉树同学就是一个名副其实的“cool boy”,和我们就不是一个路子。
忽然,顾嘉树指着一只飞过林稍的鸟说:“我认识这只喜鹊,它要回家了。”
“请问,这喜鹊家住在哪儿?飞哪趟线儿?”我语带讥讽。
“就住我们楼旁。你不信?”他认真的看着我,好像这事儿挺重要似的。
“就算它真住你们楼边儿,那喜鹊多了去了?你怎么确定你认得它?”
“这喜鹊是何仙姑——我姑奶救的,我是认识它。”
越说越神叨,“何仙姑?那不是神仙名吗?你姑奶也是神仙啊?”我觉得更好笑了。
“你跟我来看看,就知道我没逗你。”顾嘉树还是很认真的样子。
我来了兴致。正好我们也走出了公园,再过一条马路,对面就是美树佳园的大门口。我决定证实一下这小子有没有吹牛。
这小区是个老小区,现在又是下班、放学的时间,因此连门禁都没设,我就这么跟着顾嘉树大摇大摆地进来了。往里走了50米左右,一拐弯儿,便看到一丛丛绿树,掩映着一栋栋小白楼,怪不得叫“美树佳园”呢,这绿化可真到位。
“我姑奶家住那边。”顾嘉树指了指小区西北角,带着我继续往前走。越往里走,树越多。我觉得他们这一楼都见不到什么光。楼道里也黑乎乎的。顾嘉树在三楼一个铁门前停了下来,按了门铃。铃声“滋滋扭扭”的,估计是没电了,特别诡异,并没有听到谁来应门。
顾嘉树就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开门让我进去。出乎我的意料,室内的陈设特别雅致,有种“古色古香”的感觉,树影从客厅窗子投进来,一片青葱。屋里弥漫着一股植物的清香气息。顾嘉树也没怎么客气,而是招呼我:“你来看——”
我走到他旁边,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围墙边一棵大杨树上有一个喜鹊窝,在不远处的树枝上立着一只喜鹊,机警地观望着。
“它尾巴有一根羽毛是断的,不知道是被老鹰啄的,还是怎的,右侧翅膀和尾巴都受伤了,飞不起来。我姑奶遛弯儿时看到了,给它捡回了包扎好了。后来它就在我姑奶家旁边这棵大杨树上做了窝,在这儿定居了。”
“原来如此,挺有爱心。那你姑奶为什么叫何仙姑啊?”我在鬼故事里曾见过这个名字,那可不是一个简单角色。
“噢。她会算卦,算的还挺灵的,她姓何,人家就叫她何仙姑。我爸妈活着时候也叫她何仙姑。”
我不禁看了眼顾嘉树,我发誓我没想探听他的隐私。但是他也没有特别异样,还是风轻云淡的样子。“哦哦。”我只好低声应道。
他引着我来到一间貌似书房的屋子,屋里有一扇向北的窗,窗边放着一个五斗橱,上面摆着一座石膏观音像,前头点着线香,淡淡的檀香味飘来,倒也不难闻。剩下就是一张藤编圆桌,三把藤编椅子,桌子上铺着波西米亚风格的毯子似的桌布,上面放着一本《梅花易数入门》,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整间屋子显示出宁谧幽玄的氛围,但并不令人反感。
“她一般就在这里给人算卦。”顾嘉树不看我,自行在桌前坐下,双手还是插在口袋里。“之前有一个男的丢了车钥匙,她一指点,那男的就找到了。”
“哇哦……她能算一算咱们考试有什么题吗?”我觉得不可思议。
“哼。”顾嘉树哼笑了一声,终于转过脸来,看着我说:“她能算出来你能考多少分。”
“真的假的?”我更不信了。但是顾嘉树说话的语气,让人觉得他根本就不会说谎,因此我觉得有一点儿瘆得慌。“何仙姑——你姑奶,去哪儿了?”我想转移话题。
“买菜去了吧。”
“哦,那……我回去了,明天见吧。”我对这新同学的护送也够彻底了,但愿借此善行,今晚赏我一个好梦。
“那我送你下楼吧。”
“好。”我没记住路,一个人走还真犯迷糊。
就在我们快绕到主干路上的时候,看到前面聚了一波人,同时,一个女人尖利的声音传了过来:
“王美芝!我今天就把话撂在这儿,链子要不是你拿的,我宁吃屎!”
“你拿出来,拿来!”
“街坊邻居们!左邻右舍们!你们给评评理吧!我赵晶也不知得罪了谁,让我遇到这么一极品女的!”
我和顾嘉树走到人群边上,立刻见到了“包围圈”里的核心人物,那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一头大波浪乱似鸡窝,双眼射出火光,烈焰红唇翕动着,口红都蹭到脸颊上了,显然刚才应该跟人撕扯过了
被撕扯人“王美芝”瘫坐在地上,马尾辫也散了型,脸颊上有两道抓痕,目光垂在地面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人群中一个奶奶,看着就热心,上前劝道:“都消消气,一家人,有话好好说。不至于这么着……”
“有这么个‘家人’我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赵姨,您是看着我长大的,您说我是那说瞎话的人吗?自打王美芝进了我们家门儿,吃老的,喝老的,一分钱不出,还生怕我妈偏向我呢……这不,老家儿给童童买了一个金项链,挂个玉锁,她眼红了,一眼没瞅见,就让那烂手爪子的给藏起来了!”赵晶愤愤然又数落了一遍,我们算是听明白原委了。
“金镶玉项链,说贵也就几千,美芝啊,可犯不着为这伤了一家人的和气。”
“可不是几千,两万二千八,还是专柜打折时买的呢!”赵晶忙补充道。
“我没拿。”王美芝就这么一句话,还是没抬头。
“哟,那可不是小数目。别是误会?报警查查啊,也有个下落……”人群中有一个人说道。
“哎,何大姐回来了,问问何大姐,她可有谱儿。”有一人指着小区门口说道。
“对,问何大姐行,到她那儿,没有找不着的东西。”一个大爷迎合着。
我也顺着人群的指点望过去,只见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太太悠然走了过来。好家伙,她刷新了我对老太太的认知——一般白发苍苍的老太太都是短发吧,或者烫的蓬蓬的,像个棉花糖,这老太太不是。她的头发白且直,且长长地垂到腰际,配上那一身不只是汉服还是瑜伽服的宽松衣裙,真是宛如神仙——黎山老母那种神仙。
我连忙看向顾嘉树:“她不会就是你姑奶吧?”
顾嘉树只是微微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