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闻渊和岑溪回到家的时候,岑溪赶紧跑到阳台里把一些比较轻的花盆搬了下来——因为半路上天气突变,大风夹着雨水席卷了青巳。
在阳台忙完,岑溪又去给圆圆喂了东西,带着一些刚才遗留的小情绪撸了撸猫。和圆圆培养完感情,岑溪顺手收拾了一下客厅的东西。
岑溪忙完之后看到纪闻渊在厨房忙碌的背影,眼底一酸。
她就像独自一人在荒无人烟的沙漠里走着,又热又渴,在抬起头那一刻看到了绿洲,心底的饥渴立马得到了缓解。
她走过去双手绕过他的腰,紧紧地从背后抱住纪闻渊,她从他身上汲取了水源,整个人重新焕发了生命力。
纪闻渊感到她今晚心情不佳,却不知道原因,“出去等等我,嗯?”
岑溪任性得像个小孩,双手在他腹部交叉紧握,咕哝道:“不要,我想抱着你。”
纪闻渊拿她没办法,于是两人像连体婴一样,纪闻渊走几步,岑溪也跟着走几步,真的一步都离不开纪闻渊。
对于纪闻渊来说,这真的是一个甜蜜的折磨,他压下那些旖旎的心思专心背着身后的熊孩子做了一荤一素。
最后岑溪很给面子地吃了一碗半的饭。
她抢先要去洗碗,洗完后发现纪闻渊正站在厨房门口,不知道站在那里看了她多久,神色温柔,岑溪今天心里的那点郁气也就消散得一干二净了。
纪闻渊拉着她回到了客厅,抽出纸巾给她擦手,“下次还是我来洗。”
岑溪撇撇嘴,“可是我做饭很难吃。”
纪闻渊扔掉湿纸巾,“我做饭,我洗碗。”
“这样对你太不公平了吧!”岑溪睁圆了双眼。
纪闻渊低笑了一声,抬起她的手亲了亲她有些冰凉的手背,“我乐意。”
岑溪却红了眼眶,“纪闻渊,你能不能不要对我这么好?”
纪闻渊神色不变,径直扣住她的腰让她像小孩子一样跨坐在他大腿上,他语调冷静又带着点诱哄,“能告诉我今天发生什么事了吗?”
岑溪双手顺势穿过他的脖颈,脸庞埋在他的肩窝处,过了半晌,她闷闷地说:“在超市的时候,我看到我爸之前出轨的女人了。”
纪闻渊没说话,因为他知道岑溪在酝酿着情绪,果然下一刻她说:“这是一个很无聊的故事。”
“嗯,我准备好了。”纪闻渊的下巴搁在她肩膀处。
因为这个故事又长又臭,岑溪只挑了一些给他说了。
三年级的时候她父亲第一次出轨,后来因为维护家庭而断了那段乱七八糟的关系。后来跟着一些老板做生意也赚到钱了,于是全家搬来了青巳。后来他因为帮人顶罪,入了监狱,她六年的时间没有父亲。
后来岑父出来后,重新做生意,又开始了没日没夜的应酬和饭局,这是大家以为的,没想到却也被她无意间撞见了他出轨的现场,那个时候岑溪才懂得,出轨只有0次和无数次。
再后来,即使家里这件事慢慢沉寂下去了,但是她妈妈会在岑父的手机上发现一些暧昧的信息,甚至露骨,每次吵架的时候岑溪都以为这个家要分崩离析了,岑溪甚至还劝妈妈离婚,但是妈妈反过来却在骂她。
这是一个无穷无尽的恶性循环。
岑溪后来才懂得。
正是因为妈妈传统的思想,认为女人“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一旦离婚便一无所有,所以作为家庭支柱的岑父才敢为所欲为。而这些年的主妇生活让妈妈丧失了独自在外生活的勇气,但是岑溪多次表明她一定会努力赚钱养她,她却摇摇头不再和岑溪讨论这个话题。
虽然岑溪的内心十分渴望家庭的温暖,但却不是这种硬生生凑在一起的画面。
岑溪说这些事情的时候很冷静,最后她很轻地问了一句话,“纪闻渊,如果,以后有一天,你不喜欢我了,或者你喜欢上别人了,一定要跟我说,可以吗?我可以和你分开的...”
她宁可悲痛欲绝地斩断一段关系,也不愿成为一对怨偶。
纪闻渊突然明白了曲雪当时跟他说的话。纪闻渊紧紧地抱着岑溪,言语不及行动的力量大,但他仍旧愿意说:“我不是你爸。相信我,嗯?”
岑溪把下巴搁在他肩膀上点了点。
纪闻渊问她:“那你怎么搬出来自己住了?”
岑溪轻描淡写地说:“我哥娶了老婆,我们产生了一些矛盾,后来我爸妈...就让我搬出来了。”
三百平的家,其实很大,属于岑溪的地方只有一个房间,但是他们还是不容她。
“在你大三的时候吗?”纪闻渊问。
岑溪“嗯”了一声,“幸好那时候还能住宿舍,因为当时我也还没有收入。”
纪闻渊突然对他还没谋面过的人产生了一股怨气。
“你和你嫂子有什么矛盾?”
岑溪回忆了一下,“我哥读书不太好,但是长得帅,其实我爸妈都长得挺好看的,就我全家最丑。”
纪闻渊听了,将她拉出来,拇指摸了摸她脸蛋,“谁说的,我觉得西西很漂亮。”
纪闻渊的全部目光都落在岑溪脸上,他的话总是能让人觉得信赖,岑溪忍不住抿唇笑了一下。自从抑郁好了以后,这些当时让人心碎的瞬间,也紧紧是一段不那么愉快的回忆罢了。
“我哥长得帅,我爸的一个合作商的女儿看上他了。”岑溪继续道:“我以前一直不觉得我家重男轻女的,因为我总会想起很多关于我爸妈和我欢声笑语的时候。我哥读了一个专科大学出来,一直没找到工作,我妈就心急,觉得男生要先成家再立业。很凑巧地,一家人出去吃饭的时候,合作商的女儿喜欢上了我哥,然后我哥就和那个合作商的女儿结婚了。”
青巳是一线城市,岑家经过失去支柱的六年,随着楼价暴涨,自然没有钱再买一层楼给岑翰。于是不想和岑父母还有岑溪一起住的陈天雨和岑翰商量着怎么让他们离开那个房子。
这个房子在岑父出事之后就改了拥有者是岑翰。
岑翰尚有良心,说父母年老,家里面积大,就不要分开住了。嫂子是真的喜欢岑溪哥哥,也就听了,但是就问,那你妹妹呢?
岑翰犹豫了,他说,妹妹还没毕业,很少回来,不影响的。
嫂子不依了,可她总有毕业的一天啊,我看她长得一般,性格又沉闷,也没男朋友,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嫁出去呢!难道房间一直空着给她吗?
这件事情岑翰没继续讨论下去,最后陈天雨却向她父亲诉说了这件事,后来这位合作商请岑父出去吃饭,在推杯换盏的时候像是不经意说起这件事和解决方法,岑父要面子,没怎么犹豫便答应了。
当晚回去他和岑母商量了一下,岑母一开始还恼怒过,心疼自己一向听话的女儿,但是岑父最终说服了她。
两人给岑溪打了一个电话。
当时还在校的岑溪听到父母说让她把房间清空的时候,她整个人都觉得不可思议,岑母还在那劝她:“我们每个月多给你一些钱,你...周末先别回来了,你嫂子最近怀孕了,脾气暴躁。家里不是有个车房吗,车房的二楼还空着,我们先把你的东西放到那里去,好不好?”
岑溪完全不敢相信,当时对她而言说是五雷轰顶也不为过。她很清楚这是谁的主意,她很冷静地给哥哥打了个电话,直接问:“你也觉得我要搬出去吗?”
一片沉默。
岑溪察觉到那片自以为粘合好的镜子又碎了,她轻轻地说:“我知道了。”
声音太轻了,以至于一说出来,就沉寂于夜晚的昏暗中。
岑溪不是不知道爸妈总是会偏心于哥哥,但是也坚信他们是爱她的。直到那一刻,她一直坚信的事情成了笑话。
她被抛弃了。
前一刻的坚强被寂静瓦解,眼泪从眼眶中争先恐后地逃了出来,顺着脸颊无声无息地落下。岑溪固执地仰起头,看到又大又圆的月亮挂在树梢上,讽刺地笑了笑。
大概跟她不安稳的童年和青春期经历有关,岑溪对家庭的团圆到了一种渴求到依赖的程度。如果说家庭本来是一面光滑的镜子,从童年时期开始裂痕就越来越多,直到父亲入狱,直接裂开了一块。而在所有人都聚在一起的时候,她以为时间作为粘合剂可以把裂开的镜子粘在一起,事实证明,裂开的镜子再粘合也不再是原来的镜子了。
她说得轻巧,似乎这些沉重的事情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
纪闻渊捧着她的脸,细细地亲吻着她,将她带离了回忆。
一记深吻后,纪闻渊气息不稳地说:“你还有我。”
岑溪没说话,学着纪闻渊亲她一样回吻着他。
纪闻渊一直都很清晰自己为什么会对岑溪动心,为什么他会喜欢上岑溪。
明明曾经深陷泥沼,她却仍然相信着这个世界的美好,保持着纯真。她毫不吝啬自己的笑容,努力地追逐温暖的太阳,她写出来的故事都是带着温度的,让人容易沉浸在她建立的完美国度中。
这个世界不完美,所以她自己建造了一个。
这样的女孩,他怎么会不喜欢呢?正是因为喜欢得深,他心疼着那个在黑暗中独自哭泣的人,有那么一刻,想要回到过去,再抱一抱那个女孩。
纪闻渊想起这茬,突然问:“那天晚上,你怎么突然就跑了?你不是怕黑吗?”
岑溪正在喝水,被这个问题呛了一下,然后扭扭捏捏地回答他:“因为我突然想起没穿内衣...”
她在摁灭烟的时候才发现的,即便是在黑暗中,那种没穿内衣感觉也让人很害羞。那个时候她脑袋里都是这件事情,连楼道里一片黑暗也不在乎就红着脸跑掉了。
纪闻渊也没想到是这个答案,他从身后抱住了她,笑着问她:“下周去泡温泉,好吗?”
岑溪的脑海已经想到了一些十八禁的内容,她红着脸答应了下来。
送走纪闻渊后,岑溪给曲雪发了求助信息,要让曲雪陪她出来买泳衣。
岑溪是有泳衣的,那种全身都捂得严严实实的那种。她自然不会穿那个出去泡温泉,就只能重新买一件新的了。
曲雪欣然答应。
岑溪也是有私心的,曲雪刚失恋,她不想让曲雪闲着无事想起这段操蛋的恋情。
于是两个女人时隔一天,又约了出来逛街。
但是显然这一天,她们的运气不怎么好,因为从餐厅出来的时候,她们竟然遇到了曲雪前任和一个女人手挽着手一起从对面的店出来。
那个女人,俨然就是当时加速他们分手的小三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