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真的如髡长老所希望的那样利用挤出来的三天时间在淳于城中取乐,我这三天里闭门不出只因为我感觉到急速在我身体内的不争又产生了新的变化。不争应我的意念从我的右腕间伸出,可这次却好似没有任何重量。
这时的不争犹如一道灰黑色的光束,我轻轻地抖了抖手腕一道亮白的细线出现在我正对的烛台上。由精铜锻造的烛台直接断裂,我不敢把淳于大夫借给我的宅子掀翻只得敛回不争。适时田非向我央求到淳于城的郊外透透气,我也有去郊外练剑的意愿只好顺水推舟。
我不用髡长老安排的车马,因为我早就习得了列门的凭虚御风之法。凭虚御风的法门并不在利用风向,而是在上空的某个位置开辟出一条牵引着自己而上的密道。密道中万物的流向就是自己前进的方向,所谓的方向操控是无法自己临时应变的必须提前设定。
故而凭虚御风之法不能前往自己未知的地域,亦不能中途被更强大的力量阻断。虽然局限很可毕竟要比我们墨派的飞鸢快上许多,而且就我目前所知能强到阻断凭虚御风之法开辟出密道的强者根本就不存在。只要是自己还记得的路径,都可以凭借御风之法准确到达目的地。
常人的感官没有经过修行开发根本看不到密道的存在,故而远观着像是整个人御风而行。列子也顺应了凡俗之人的愚见,将此沿密道而行的秘法称为凭虚御风之法。其实比起凭虚御风执法我列门还有更恐怖的手段瞬息万里,只是目前我修为不过五载不敢妄动。
不然北海苍梧何需朝夕不过眨眼之间,这瞬息万里的手段需要用自身修为在原地和目标地做一对标记。来往于两个标记的时间取决于自身的修为是否充足,修为越高所需的时间就越短。比起凭虚御风这个方法更不易被打断,除非对方有着堪比神明的力量。
不过须臾之间我便带着田非来到了潍水边,我寻了处宽阔的河滩想继续试验不争的威力。我叮嘱田非坐在一处暗紫色的岩石上不要乱跑,田非答应我会在一旁观摩我如何练剑。不过田非的乖巧不是廉价的,她想让我为她做一顿烤鱼。为此她在出发前便携带着盐和几瓶事先准备好的酱料,我这才想起来田非虽然能承担劳务可毕竟是出身齐国。
齐国可能是因为与儒家的大本营鲁国只隔着一座太山,再加上齐国是产盐的大国水产丰盈齐国人还善于制造各种酱料。故而我在漆部的时候就听说过齐国人对吃的方面比较讲究,也是难为这位齐国公主在墨派过了许久只为饱腹不念其他的生活。我觉得也有儒派那群人天天宣讲的什么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感染有一丝丝的关系,我似乎也有些怀念起在齐国驿馆吃的几顿好菜了。
这么想来的话田非的这个要求我根本无从拒绝,得到我的承诺田非如所约定的那般娴静地看着我反复试验手中的不争。我亦随着反复地调试逐步地适应了不争的新变化,不争有一柄黑色的光剑变成了一把在田非眼中完全没有性质的剑。而我却能感知到不争的长短与形状的变易,不争可以根据我的需要在行招间发生无法预料的改变。
我知道田非是一个能守住秘密的孩子,所以我愿意与其分享不争之剑的秘密。只是因为不争黑剑认主田非触碰不争有些如同水中捞月,但这反而引起了田非对于不争的兴趣。或许是因为遵循我希望哄田非开心的本愿,田非还是握住了不争的剑柄。可是田非不是我,她一时不能适应不争本身的那股冰寒慌乱间将不争抛却。
有着灵性的不争之剑飞回到我的手中,田非则因为不争传来的冰冷有些惊魂未定。可能是因为过度惊慌田非抱住了我的腰际,而我却听到她说:“先生可真是个妙人,明明将这么寒冷的剑藏在身上身子却不是那么冰冷。”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这个问题,只得转移话题问如何炙烤河鱼。
我最多也就跟着蜩翁做过几道味道上还过得去的烤蝉,烤鱼我并没有多少经验。好在这个话题转移地并不是很失败,田非虽然年轻可至少有自己下厨的经验。这可都是对她生计漠不关心的生父逼出来的,好在身边有几个对她还算友善的婢女告诉她几门喂饱自己的手艺。
捕捉几条河鱼对我而言不费吹灰之力,潍水的鲤鱼甚肥虽不及更有盛名黄河三尺鲤。一只尺余的鲤鱼就足够我们二人饱餐一顿,我用不争削了一柳枝作为剖开内脏的刀具。慢慢地刮去鱼鳞剔去鱼骨之后,我片下一大片鱼肉用柳条串着吊起。
我凝聚着依靠列门功法修得的名为元气在手掌上升腾起了一团白色的火焰,宋荣子赠与我的列门典籍有言:“很多人活不过四十岁是因为他们的饮食用度在身体中积聚了大量的脏东西,故而我列门人士在饮水与用餐时理应用净火将食物与水供热。净火乃燃烧元气所得的火焰,其热度随着消耗元气的速度而递增。元气可依靠每天睡眠与修炼得到补充,随着修为的日增修习者每天所得的元气异能以可怕的速度增加。”
我另一只手提着那片鱼肉,时而旋转着使鱼肉均匀受热。田非在一旁告诉如何调节适当的火候,待烤得差不多时我将鱼肉放在事先用不争片出的一块被净火烤过的石板上。田非取出酱料为烤好的鱼肉调味,味道不输于我在齐国驿馆尝过的那几道不知是哪位名厨烹调的鲤鱼。
田非希望我能传授她操控净火的技术,我只能表示爱莫能助。我列门的功法从一开始就有着名为根骨的要求,只有根骨到达一定的程度才可以掌握高级的列门术法。我并没有达到可以勘测他人根骨的地步,所以为了田非的安全我只能拒绝她的要求。
虽然不能学习操弄净火的法门,田非还是因为我愿意带着她一同前往郊外而高兴。在回去之前田非说她会永远记住这样的日子,我摸了下她的脑袋告诉她:“那你可得注意一下自己脑袋里这方面的仓库的容量了,可别只记住了几件事情而忘却了更多值得回味的好事情。”田非说我好坏并用力地踢了一下我的右腿,我觉得有些疼痛脸上也是一副苦笑不得。
回到淳于大夫为我倒置的宅邸,我打算通过冥思来吸纳一些元气。可是闭上眼前出现的是田非说我坏时不知道是怒是笑的娇滴滴的面容,我不知道其中的原因努力着让自己心境成空。折腾了有两炷香的时间,我总算又增进了一些修为。可是在右手中燃着的一团白色的净火中又是田非的笑容,我没有太在意只是觉得相伴日久我可能把田非当成了我的妹妹。
我现今对田非更多的不过是出于一个长辈对晚辈的挂念,虽然我实际上并不比田非年长多少。每每用这样的理由告慰自己,便会自觉心安理得。每次不自觉地在田非的屋门外打转的时候,也不会感觉有什么异样的感觉。
不知觉地我在淳于城待了有一年多,某一天淳于大夫被传唤去齐侯宫中朝觐。这种情况只能说明齐国发生了一件不得了的大事,除了淳于城大夫我也受邀到齐宫朝见齐侯。齐侯的信使重申了一遍不得让田非回临淄城的要求,我出于墨派重视诺言的准则没有作出些许反应。但我心中却莫名抵触齐侯不让田非与我同行的决议。
不但是田非不能与我同行,墨家在齐国的代言人髡长老也不能接受齐侯的邀约。多半是因为髡长老赘婿的身份,虽然在齐国赘婿早就被普遍接受。可终究赘婿身份还是难登大雅之堂,髡长老反正也对那种正式场合无多兴趣。
齐侯在宫廷设宴与各地朝拜的大夫同乐,因为齐侯后继有人了。齐侯将新诞生的小公子命名为因齐,因齐的寓意就是光大齐国从中可看出齐侯对这位小公子抱有的期望。我又见过尹子并将我已经领悟的典籍奉还尹子,尹子对我的进步很是赞许。
可尹子也看出了我的心事,他私下里又把一轴发黄的帛卷送到我的手中。我看打开卷轴瞥了一眼不由面红耳赤连忙将此物交还到尹子手中,我不由得问尹子为何送此物给我。尹子面不改色地告诉我:“想那齐国公主不久就成年了,春天到了鸟兽鱼虫皆寻觅其一生之眷侣。以燕雀为例夏天会在屋檐下生出一窝小燕并养至羽翼丰满,秋天则结队飞往暖处越冬。我送你此物只是觉得时节到了而已,燕雀如此人亦不能避开此道。”
我只好红着脸将尹子送给我的卷轴收好,我没有想到看起来早就抛却各种欲望杂念的尹子会有这种收藏。至于齐侯一番求索而得的公子因齐,不论任何时候都会是一副半梦半醒的样子。我不知道这小公子到底是真睡还是假睡,反正因齐不论周围的环境多么嘈杂始终都是半睁着眼睛一脸的恬静。
据伺候公子因齐的宫人所说,这公子因齐从出生始就没有哭闹过。只是在其饿了的时候发出些轻微的呼唤,比大多数的婴孩要好照顾得多。不过齐宫的任何人都不愿意透露因齐到底为何人所出,我心里很清楚可能又是另一个被接入宫中的贫家女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