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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 隐侠留遗令

黄宜纳头沉思起来。暗想:“罗汉身上画的这些红线是干什么用的呢?这位罗汉兄使的是拳法,便在他上半肢画着红线。另一位罗汉兄使的腿法,遮莫在他下半肢也画有红线吗?”好奇心大起。黄宜伸手去捏右面使腿法的铁罗汉,那罗汉身上的油蜡应手而落,油蜡脱落,果然形体的下半肢显出许多条细细的红线,与左面的罗汉类似,每一条红线都标注着方向,有的从腹内折转向下,沿至大腿、膝盖、小腿、脚踝,至足底而没。有的则反其道而行,却是从脚底向上运行,经过膝盖、大腿外侧而转入腹内,两只罗汉身上红线运行的方向与人体气息运行的路径竟完全一致。

黄宜心中均没高兴不起来,只是觉得十分奇怪。喃喃说道:“倘若铁罗汉身上的红线果真是修习内功的法门,为何只标注了循行路径,却把路径上的穴位名称给忘了呢?没有穴位名称,等于没有眼睛,又如何修炼?绝无此理。”又想:“莫非是设计这个铁盒的人故布疑阵,故意画下这些红线来误人的吗?可他为何要这么做?”黄宜想了想,将铁盒移近灯光,去看红线,却见红线旁边标上小字,那字写得极是细小,比只蚊须稍大一些,委实细不可辨。

只见一条红线起自肩胸交接之处,一个细小的红点旁注着‘俞府’二字,下约两寸又有一个红点,注着‘或中’二字,再往下二寸,注着‘神藏’二字。一路下行,分别注着灵墟、神封、步廊、幽门、通谷、阴都、育俞、中柱、四满、石关、大赦、横骨等字样,最后至涌泉而终。

忽然间,黄宜只觉得肩甲骨旁俞府穴上一热,一道热气顺着这条红线所示方向缓缓下行,经过脚踝内侧筑宾、交信、复溜、照海等穴,直通脚底涌泉穴,从涌泉穴上窜下地面去,就此消失不见。

黄宜微觉惊奇,但觉前两日因扎马步使双腿遗留的酸麻感竟然减轻了许多。奇道:“这是怎么回事?两位罗汉兄,咱们是好朋友,你们可别暗中捣鬼。无缘无故在我身上注入内息,那可不是玩的。”

黄宜又向那红线看去,只看一眼,又有一股热气顺着这条红线缓缓下行,每行过一遍,双腿的酸麻感便得减轻几分。黄宜道:“哎哟!这可有点不对劲,你们暗算我。”忙移开眼球,不去看那红线,方才觉得心情安宁得多。

黄宜坐在椅子上,再无怀疑,罗汉身上的红线确然就是修理内功法门。道:“这两只铁罗汉是什么人设计的呢?此人心细如发,构思精巧,令人叹为观止。”

又想:“历来的武功拳法,散见于书册,以拳谱秘籍的形式传于后世,或是师傅口头传授。设计这对罗汉的人却是将武术藏之于机关之中。他这么做,是出于什么机心?是为了怕功夫失传吗?是害怕这路拳法和腿功落入心术不正之人的手上吗?”

苦思冥想一阵,始终百思不得其解,反而想得头昏脑涨。黄宜嘘了口气,便将这事搁下不管了。他歇得一阵,突然大叫一声。喃喃说:“不对啊。这人将武功藏于机关之中,只要得到铁盒的人按下按钮,依样葫芦,照着两个罗汉的演示学,就能学到这两门神功。那他就不是隐藏,不是害怕别人学到这两门武功,恰恰相反,竟刻意要让别人学到这两门武功。那是为了扬名后世吗,可他又没有说明自己姓甚名谁,就算人家学到他的功夫,始终不知他的名姓,又如何为他传名呢?”

黄宜猜测设计这两个铁罗汉的人的心机,想对了前面,可后面又合不上,矛盾之处极多,始终不能自圆其说。又想:“这只盒子是秦桑叔叔送给我的,盒子的来源只有他才知道,也许他能解我心头疑惑。当时我应该打破砂锅问到底,问他铁盒子的来源,有什么用处,有什么故事,要是问得清楚再收下,就不会自己埋头苦思,徒然烦恼。”

想起当天秦桑送铁盒子时,因见铁盒子是秦桑贴身而藏,秦桑必十分重视。曾与秦桑说过一番话,自己说‘君子不夺人所好,秦叔叔请收回。’秦桑当时回答‘这盒子笨重得很,我根本就不喜欢的,而且带着他们行走江湖不方便,不小心就会弄丢,叔叔送你了,你拿去玩吧。’

黄宜回想当天秦桑说的话,站起身来。自语说道:“秦叔叔如果重视这盒子,必会像我这般,经常拿出来看玩,他该早就学会铁罗汉身上所藏的功夫了。可他说根本不喜欢,而且还觉得盒子笨重,带在路上不方便。秦叔叔要是珍爱这只盒子,又哪会嫌它笨重,只怕时刻离不得,更不会嫌弃带着不方便。”

黄宜一拍木桌。道:“这就是了!秦叔叔对这只盒子压根不放在眼下,他打开过盒子,但一见到铁罗汉挥拳扫腿,不觉如何奇怪,心中轻视,便没留意了。哪像我事事好奇,不到黄河非好汉,非看个彻底才甘心。他既然都不重视,只怕便不知这只盒子从哪里得来?是何人所造?”

忽然,传来几声鸡啼,山中寂静,不知岁月,唯有这鸡啼声可计算时辰,想来大约已是四更天气。

黄宜苦思了大半夜,想通了部分关节,却没能完全得解。道:“两位罗汉兄,你们到底是何方神圣呢?是什么人设计的?害得我妄自劳神费力大半夜,本该着落在你们身上赔偿我的精神损耗,但我观摩了设计在你们身上的神奇功夫拳,看过你们身上的红线而使双腿的酸楚之感有所减缓,你们也算有恩于我,就当你们赔偿过我了。我不怪你们害我劳神,你们也别想打我什么主意,要我报答什么大恩。”

黄宜提起盒盖边缘,正要合上盒子。忽觉触手处有个尖钉,被那尖钉刺了一下。黄宜哎哟一声,忙不跌跳步急退,抬手看时,只见两只拇指指头都破了,鲜血涌出。黄宜怒道:“这人当真歹毒,竟然按下这等陷阱,害老子流血。”一股岔气涌上心头,只想把那盒子砸了,以消心底之恨。

突听挞的一声,盒盖处弹开一条三寸宽窄的缝隙,盒盖竟然有两层,黄宜大感好奇,连手上被刺也不去计较了。道:“还有机关,设计盒子的人难道有怪病?偏爱设计机关陷阱。”骂了两声,走上前去。却不敢再碰那盒子,他生怕又有别的厉害机关,或忽然从盒子里飙出两支毒箭,自己不加防备,枉受小人暗算可划不来。于是拿起椅子,用椅脚在铁盒四周敲了几遍,见夹层内掉出一只圆形纸筒来,却没见有毒箭飙出。

黄宜道:“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且看还有害人的机关没有。设计这盒子的人要是个坦诚君子,便不会另设机关害我。要是个卑鄙小人,我就当学个乖。”又道:“那纸筒藏得如此隐秘,写得有是什么呢?”他放下椅子,拿过纸筒,幸喜没有机关。

他将纸筒慢慢展开,就灯光下照看,纸上果然写得有字。黄宜在草原时,林梦梦和黄继业教过他读书写字,原本指望他将来考个状元,两人教得十分殷勤,黄宜认得的字倒也不少,当下轻声念起来,纸上的内容是:余幼时家贫,衣食难以相继,常受饥寒之苦。幸喜乡邻和睦,互相周济,方得苟延于世。于家耕读,晨起暮归,不觉其累,擅制农具,乡邻具来借用。十八岁外出游学,适值黄巢猖乱,烽烟骤聚,四方蒸腾。余为乱军所俘,置养马之役,因手巧心活,为叛军制军械,牢固耐用,竟得黄巢赏识,延为幕僚。常为乱军出谋划策,非其所愿,诚不得不为耳。两年后,乱军攻入长安,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每以良言相劝,然黄巢诚无谋乱贼,不听吾言。后李存勖兵围长安,黄巢兵败退走,李军穷追不舍,至虎狼谷大败叛军,黄巢亦死于乱之中,尸骨无存。吾为李军所虏,叛与反贼同罪,将赴京师处斩,幸得一心大师搭救,方得免祸。后随一心大师游历四方,仗剑除恶,救急江湖。尽得大师真传,传授一路珞珈伏魔拳,一路如来天魔腿,一门先天玄化功。至晚年神功大成,却天命将届,不久于人世。思及一生神功将随我长埋于地下,不免可惜,又深负大师之德,诚惶诚恐。于是设计铁盒,将拳腿功夫及内功心法尽置于铁罗汉身上。后世有缘人得之,悉心修习,神功既成之日,便是并世无敌之时。得我神功,则为我门下弟子,当承我遗愿,务必以解救天下苍生为志,攘乱安民,惩奸除恶,吾死且不朽矣!若违背我意,仗此神功祸乱神州,残害生民者,死后堕入十八层阿鼻地狱,永世不得翻身!得书者戒之慎之!

隐侠江梦笔绝笔,唐天佑三年秋九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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