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家大宅,照壁耸立,朱红主门,偌大的黄铜兽面衔环,到底五进,檐上青瓦,斗拱飞檐,雕梁画栋。
宅内假山别致,小桥流水,亭廊结合。沿着树荫下的曲廊行走约三百里,在尽头左侧是范家的书房。
啪——
身穿宝蓝华衣,右手拇指戴着白玉斑指的范世雄,左手朝紫檀木桌重重拍了一下,站起身来,训斥道:“那兔崽子又出去惹是生非了?”
其手下蔡光说道:“是。此次在怡然客栈伤人砸店,那客栈内入住着神燕军的人,恐将把他们给招惹来。”
“坏了。”范世雄摸了下那把是寸长的黑须,不安道,“神燕军可不是好惹的,那小子真不知天高地厚。”
二人说话间,突然有仆人匆匆来到书房,凑到范世雄耳边小声耳语。
范世雄脸色一沉,眉头紧锁,对仆人说道:“请他们到厅堂稍等片刻,我随后便来。”
“是,老爷。”仆人匆匆退出书房。
范世雄在书房内焦虑踱步,神情严肃。继而目光移向下颚有道刀疤的蔡光,说道:“神燕军的人,真的找上门来了。”
蔡光心悸,咬了咬下唇,问道:“如何是好?”
“你且先回避一下,”范世雄顿了顿,又道,“令弟的事,老夫感到很是震惊,也很惋惜。我已向管家交代了,你去账房取二百两黄金的银票,算是,老夫一点心意。”
“范老爷有心了,先在此谢过。”蔡光复杂的表情中,似夹杂了悲痛和怨气。正欲离开,范世雄又叫住了他。
“蔡光,那件事,还是要接着办,若是办得不好,范家上下恐怕都会有麻烦。多找几个可靠的人,把事情办得妥当。”范世雄叮嘱道。
“范老爷放心,我会谨慎。”蔡光说完,匆匆走出了书房。
范家的主厅堂上,装饰得富丽堂皇,桌案上那些不菲的摆件,晶莹剔透的玉屏风,壁上挂着金框裱起的巨幅字画,无不透着一股奢华。
曲廊尽头右侧的厅堂宾客座上,坐着正在静候范世雄的左峰和邢冬。
等待了一阵后,只见范世雄和刚才前去通报的仆人匆匆行至主厅堂上,仆人范世雄说了左峰和邢冬的身份便离开了。
远远地,范世雄便抱拳施礼,恭恭敬敬道:“左统领!邢先生!不知二位前来,有失远迎,望海涵。”
他又对厅堂上的婢女说道:“赶紧给二位贵客上茶!”
二人起身施礼,左峰微笑道:“不必客气了,范老爷。”
“二位请坐!”范世雄满面堆笑说道。
待三人落座之后,范世雄问道:“不知二位亲临寒舍,所为何事?”
“令郎范长祥可有在?”左峰问。
“来人!”范世雄呼唤道。
门外仆人快步走来,欠身道:“老爷有何吩咐?”
“去让长祥速来厅堂。”
“回老爷,大少爷他不在。”
“这小子又跑哪去了?”
“小的不知。”
范世雄在仆人耳旁小声说了什么,仆人不停点头,随后退出厅堂。
他又看向左峰,满脸笑容道:“左统领,真是不巧,犬子正好外出了。”
“范老爷可知令郎今日于怡然客栈伤人砸店之事?”左峰询问。
“有这事?不孝子成天竟会惹麻烦。”范老爷怒气冲冲地责骂道。
说话间,数名仆人搬来一个偌大的箱子,一打开,竟是满满一箱金银珠宝。
范世雄笑着道:“这是一点薄礼,望二位大人笑纳。”
左峰起身,上前拿起一锭沉甸甸的金子,轻轻抛起接住。哈哈大笑道:“范老爷真是客气!出手如此阔绰,难以不叫人心动啊!”
他将金子随意往箱里一抛,接着说:“心领了。令郎伤了人,自应前去道歉,打烂了东西,理应照价赔偿。范老爷明白吗?”
“明白!明白!待那不孝子回来,老夫定让其照做。往后一定管住他,不让他这边胡作非为!”范世雄一本正经道。
“还有一事。”左峰道。
“左统领请讲!”
“范家似乎有一名下人已失踪多时?”左峰用凌厉的目光看着范世雄。
范世雄心头掠过不安,但仍强装镇定地说道:“左统领说的是蔡明吧?确实已多日不见他,老夫已让人四处寻找,但尚未有其音讯。”
“哎!”范世雄一身叹息,又道,“老夫也为此事烦恼多时啊!”
“哦!?既然如此,范老爷何以不报官?”左峰问道。
“这……”范世雄顿了顿,说道,“原本,老夫也认为报官乃是上策,但众所周知,如今官府似乎不以民为重,即使范某报官,恐怕也是枉然。”
左峰竟一时语塞。只因如今朝廷官府确实不作为。
沉默片刻,左峰又问:“据我所知,蔡明有一兄长叫蔡光,亦是范家的下人?”
“没错,”范世雄面露哀伤道,“哎……蔡光啊,一定也是急着四处寻找其胞弟,毕竟这么久了,蔡明一点消息都没有,不得不令人焦心。”
左峰与邢冬对望了一下,神情顿时变得严肃,接着目光转向范世雄,说道:“这么说,蔡光此时不在宅中?”
“嗯。”范世雄轻轻点头道。
“如此,只好请范老爷随我们一同前往义庄辨认尸首了。”左峰道。
“好好好!老夫这边随你们去一趟。”范世雄说着便起身,但却突然捂住胸口,又瘫坐回椅上。
旁边的婢女急忙跑上前焦急地问道:“老爷,您身体又不舒服了。”
“快……快……取药。”范世雄大口地喘气。
左峰见状,关切地问道:“范老爷还好吗?可需请大夫前来?”
范世雄服下婢女拿来的药,喝了一口茶,缓了缓,虚弱地说道:“不……不必,老毛病,服了药便没事。”
见眼前的范世雄双唇泛白,脸上难看,并非装病,左峰也不好多加为难,便道:“既然范老爷身体不适,我看也不宜让您操劳跑一趟。这样吧,有劳范老爷让范家与蔡明相熟的仆人和家丁与我们同去义庄一趟。”
范世雄点头答应,随后让婢女唤来了数名下人,交代他们务必配合二位大人前去辨认尸首。
左峰与邢冬向范世雄道别之后,带着范家的数名下人匆匆朝义庄赶去。
此刻瘫坐在椅上的范世雄愁眉不展,目光呆滞,自语道:“范家恐将有难啊!”
约摸一个时辰后。
范长祥刚回到范宅,便被下人告知范老爷已在书房等他许久。
进了书房,只见父亲范世雄满面怒容,随即,便向范长祥了解起今日在怡然客栈发生之事。
范长祥未有半点隐瞒,对父亲详尽相告。
闻知经过,范世雄直指责其子不仅愚蠢自大,更不知天高地厚。他严厉警告其子不得招惹神燕军,未曾想范长祥竟不以为然。
“不就是神燕军嘛,怕什么?”范长祥嚣张道,“官府尚要给我们范家三分薄面,再说,军队只负责打仗,哪会来关心此等闲事?”
说罢,范长祥后脑上便挨了一巴掌。
“还真被你这不孝子说中了,那神燕军不仅打仗了得,且就爱管百姓的闲事,他们就是百姓手中的刀,专来付你!”范世雄指着自己鼻子,怒目圆睁道,“和你老子我!这种人的!”他重重地甩了下衣袖。
范世雄明言要求其子必定要将此事圆妥处理,免得街外开支。
此刻范长祥虽有千般不愿,却不得不暂时妥协。
虽然月下村相继发生数起命案闹得人心惶惶,周边其他村子人途径月下村,大都是匆匆而过。
月下村日渐萧条,但奔走各地做买卖路过月下村的行商,还是不少。世道再不济,总还是有一些人在想尽办法赚银子。
过往的行商多了,客栈的生意也便跟着好起来。
数日后,被砸的客栈经过重整已恢复营业。
先前砸店之后,范家老爷带着范长祥亲自来赔罪。之后更是依此前左峰之要求做了赔偿,也算妥善了结了此事。
于是,慕容若雨便请得人来,给客栈修修补补,又替换了损坏的桌椅,整个客栈此刻看起来已是焕然一新。
夜晚怡然客栈内,叶天正在干起平时喜娃活来,给客人斟茶递水、上酒端菜,忙得满头汗。
喜娃正在养伤。客栈的大小事宜暂由慕容若雨自个担起,叶天见客栈暂缺人手,决定留下来帮忙。
一位身着藏青行服的男子走进怡然客栈,其手持长剑,头戴斗笠压得很低遮挡住脸。
正在招呼客人的慕容掌柜迎上前,微笑道:“客官,里边请!”
男子从怀里取出一封卷起的信递给慕容若雨,嘱咐道:“大姐,此信请务必交到左统领手中。”男子说完逐转身离开。
“噢,”慕容若雨看着手里的信有些走神,过了半晌才面露不悦道,“管我叫大姐?有那么老吗?”抬眼向客栈外头瞧去,男子的身影已消失在夜幕下。信上写的什么需要这般神神秘秘的,她想。
左峰与邢冬在返回客栈的路上,一路商议着从部下那里获悉的一起盗羊案。
回到客栈时已能听见外头的鸡啼声。
靠近柜台前那张桌上,叶天正趴在那打起呼噜。慕容若雨倚站在柜台前单手托头,似乎困得不行。
“你们总算回来了……”慕容若雨向二人讲了那封信的事情,并大致描述了送信人的模样。
展开信,上面写到:
昨日五更天。男子刘二牛被五花大绑送至衙门,疑是盗杀家畜。据在下了解,前来报官的村民家中所饲养牲口死因可疑,体内血液被取尽成干尸,与先前多起家畜莫名死去的情况完全一致,身上均发现致命的锥形伤口。不仅如此,县官更是将月下村的数起命案强加于此男子头上,施以酷刑迫其画押招认。当下该名男子已被衙门收监,不久将会押往刑部,等候发落。由于牵扯命案,恐将被处决。案件疑点重重,为免冤案发生,望神燕军能出面彻查。
看完信,左峰眉头紧皱。信中所提及的似乎便是其部下上报的那起盗羊贼的案子。
信上没有落款,他猜测起送信男子的身份,但毫无头绪。
邢冬将信过目之后,提议应当前去衙门了解此事为妥。
二人当即动身,连夜往城中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