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镇上住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就返回书院。
小胖子景行已经在院门前等待,见到两人回来便道:“小叔,先生知道你偷下山后很生气。”
“他是你侄子?”余继任有些意外,并不是意外曹振铎下山,而是意外他在书院居然还有一个同龄的侄子。
跋扈少年挺了挺胸,口吻傲气嚣张道:“这有什么,我在书院还有个孙子。”
余继任满头黑线,没想到书院学生关系竟然这么乱。
“先生把余继任分配到你屋里了。”小胖子低声道。
曹振铎瞬间就炸毛了,书院寝室本来就不大,一个人睡还觉得拥挤,再住进一个人自己东西都没地方放。
当下就准备去找先生理论,就见余继任无精打采,满脸疲容。就出口道:“你是不是也不愿和我一起住?”
余继任对这个决定也不满意。
昨天跋扈少年嫌弃住宿条件简陋,是准备睡到镇上客栈的。余继任觉得有些浪费,苦苦相劝甚至睡地上才打消了曹振铎的念头。
然后半夜被鼾声吵醒,还以为外面下雨打雷了,吵得直到三更天才入睡。结果醒来发现身边多了一个人。醒来对方还嫌弃床板太硬,屋里太冷云云。
一路上余继任都在思考如何才能远离曹振铎。没想到怕什么来什么,先生直接安排两人同睡一间屋。
跋扈少年这么问,余继任立即道:“对啊,那咱们一起去找先生,让先生再行安排。”心想刚好,单一个人得借口会让先生反感,两个人都不愿意的话先生会考虑的。
结果曹振铎眼睛一转,拍了拍余继任的肩膀坦然道:“那以后就多多关照了。”
余继任愕然,不是应该去找先生吗?怎么和我想的不一样。
就见曹振铎跨进大门,向身旁的小胖子解释道:“这时候自然不能触先生眉头,万一先生一个不乐意再安排别人和我一起怎么办?我还不如留下听话的小弟。”
景行点头称是。曹振铎又吹捧起了自己,“以后跟学小叔机灵点……还有我走之前交给你的事办的怎么样了。”
余继任欲哭无泪,早知道还不如愿意,要是因为刚才不愿惹得曹振铎惦记,以他得脾气一定会在背后给自己下什么绊子。
安放好自己的行李,已经过了下午。
余继任在书院内闲逛,不知不觉来到学堂前。
学子都在端坐等着先生前来讲课,余继任看着学子的风貌,有人在翻书温习,有人在遐想发呆,更多的人在相互交谈说些什么。余继任有些期待,同时也有些胆怯。
先生冲他招手,一众弟子都停下来看着余继任。
余继任虽心里忐忑,不敢迟疑,步履矫健走向学堂。
“这是先生新收的学童,以后和你们一起读书。”先生声音洪亮。
众弟子此前早得到消息,但先生说罢还是交头接耳,变得十分嘈杂。
“先生!不知这人是谁,又有何德何能和我们一起学习?”曲平青刺耳的声音传来,也代表着大多数学子的心声。
他们都是国家贵族出身,可即便如此想进书院也不容易,先生还要再看资质才收徒。余继任的身世他们已经了解了,只是镇上一贫穷少年,自然惹得大家不满意。
“不就是你那废物弟弟被先生拒之门外,曲平青你又有什么资格质疑先生?”曹振铎挖苦道,力挺自己小弟。
“你……”曲平青涨红了脸,“你什么你,叫爷爷。”
学子哄然大笑。
“肃静!”先生拍了拍桌子,待他们安静后又道:“你们有什么怨言可一一道来,乱成一团成何体统。”
“先生!弟子不是公报私仇质疑先生!只是曾听先生教诲过,君子居必择邻,游必就士。”曲平青义正言辞道,先生颔首,自己学生能引经据古,他还是很满意的。
见到先生也认同言论,曲平青心里更有了底气,“孟母三迁而择邻,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啊。弟子今日听闻学生中有人传论余继任代笔功课,以此牟利,弟子实在是怕这小子带坏诸位同窗!也怕辱了先生名声啊!”
看到弟子义愤填膺,先生瞪了一眼余继任,“你又如何解释?”没想到自己欣赏的学童浓眉大眼的,没进来就能干这样的事。
余继任自然不能承认,委屈辩解道:“小子贫苦,纸墨都买不起,连字都写不好,怎么会做这种事?小子在书院也曾看到一句话,蓬生麻中,不扶而直;白沙在涅,与之俱黑。小子能得先生垂青,才入芝兰之室。如今诸位师兄不喜,小子做好下人便是。”
说罢就装作伤心委屈,就要出去。
“好了!我只是把事情告诉你们,以后你们要和睦。”这招以退为进成功获得先生得同情。
“来来来,师弟坐我旁边。”跋扈少年见状向曲平青丢了个挑衅眼色。
曲平青见余继任不承认还倒打一耙,悲愤欲绝。
先生把弟子神色收入眼底,摇了摇头。学生资质自然不差,至少也需中人之姿。只是书院生活太过安逸,磨平了众弟子的脾气,太过无趣。他只所以收余继任为弟子,不仅爱才心切,也希望他能搅动这潭死水。先生德厚,弟子恭谨,对他人自然是好。可是对这群身世不俗的少年来说还远远不够。
“今日我们来讲名字。你们有什么见解?”先生温和道。
大师兄颜延起身,恭谨道:“弟子看书发现上古帝王多帝甲、帝乙、帝辛等等。”
先生微微点头,对于这个大弟子能发现这些很满意。
“上古人多部落聚集,无国无字,甚至连名字也没有。可后来人越来越多,不容易用喂、哎、啊再去区分人,所以才有了名字。”
弟子听到大笑,余继任也觉得先生看似古板,讲课却不拘于型。
先生摸了摸胡子继续道:“帝乙帝辛什么意思呢,天干地支甲乙丙丁就是现在我们说一二三四,就和街头人说的张三李四王五差不多。可见那时也帝王虽然君临天下,名字却俗气了不少。”
众弟子又笑。
“可后来人更多了,一二三四也不够用了怎么办。但这时我们有了文化文字,取名也没那么艰难随意了。为人父母多望子成龙,多把美好寓意或是远大志向寄托于此。”先生看了看正襟危坐地余继任,“继任你说说市井人地名字。”
余继任有些为难,他怕扰乱先生,犹犹豫豫道:“市井人取名并不好听,多动物花草之类的。比如陈二狗,王狗蛋,小花小草。”
弟子大都惊愕,曹振铎捅了捅余继任,叫这些名字也太恐怖了吧,难免让他怀疑。
“那你可知什么涵义?”
“说是名贱好养活。”
“嗯!这就是寓意。百姓不会苛求儿女有多大作为,一生平平安安就好。”走到一打瞌睡的弟子面前拿书抽了一下,语重心长道:“百姓只求一屋两亩地,无灾无祸便是丰年。你等生在帝王贵族之家,便可不劳而获,要以为戒啊。”
那弟子惭愧,连声认错。
先生又滔滔不绝讲述了上古部落图腾,便是一族徽,后来炎黄统一部落,融合成龙。族徽家徽便藏匿于姓氏宗祠之中。
余继任听的如痴如醉。